寒冬腊月,宫里要举行“腊祭”,据说是向天神祭祀,庆贺农业丰收。地点定在太庙。
父亲送来一对祭祀用的精致的玉器酒杯,说是一雄一雌。通体碧绿,设计巧妙,让人爱不释手。未防止意外,新进献的椒酒全藏在合欢殿,每次开坛都有专人试酒。
一日,皇上带队去巡视太庙那边的准备情况,宫里冷清了许多。红云一面给我梳头,一面讲些腊祭的传说。有些不对!我警觉地一转头,红云已倒底。夏盈的手紧紧地钳住我的脖子。
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的样子,我老实地举手投降。
他咬牙切齿地低声说哦:“快交出解药!”
我一惊,问道:“他还没死?”
“你这死丫头!”他气急得想一掌拍死我,“算我看走眼了!快交出解药,捏死你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我害怕地摇摇头:“你得去跟我父亲要,他中的什么毒我也不知。”
“你去要过来!”
我委屈地瞪了他一眼,冷言道:“是你们下毒在先!不能怪我!”
“你知道我们下药?”
我扬眉,点头。
“我不方便与你多说,那药不是毒药,总之我们做这些都是为了皇上好!”
“那就是想嫁祸给我父亲?”
“是!王莽不除,皇上难以亲政!”
“那你们同样该死!你自己没父亲吗?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害他而置之不理吗?对于我来说,你们是外人,是敌人,无论如何,我做的事都没违背良心!”
“你!王莽下的毒太狠了,你必须想法弄到解药!”他气急败坏地指着我一阵吼。
“父亲说他一个月以后毒发,必死无疑,如今都过了三个月,他命可真大!”
“那是我在给他续命,如今都不成人形了!我真替他不值,你这个蠢丫头!如今王莽与皇上水火不容,其症结在哪儿你应该了解,如果两人都不肯退步,王莽势必会先声夺人!”
“我不信父亲会如此!你们到底是为谁做事?”
“无可奉告!”
“那我就无能为力了。”
忽然外面有一阵脚步声,夏盈情急之下抓住红云往肩上一扛,甩下一句话:“若想救她,带解药去城郊木屋,你知道路的!”
我张嘴想叫侍卫,但他已经无影无踪了。他将藏身地点告诉我,说明还是信任我的……不能告诉父亲,但又如何拿解药?若他所说都是真的,我为了保护父亲也没做错什么。
翻箱倒柜,找出了一盒乌桓国进贡的仙药,据说能解百毒,整个大汉朝可只有这么一盒。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救红云。我乔装骑马赶去,看来夏盈真是无孔不入,连这个地方都能找到。
“盈贼!”我在屋外吆喝了一嗓子,“解药我拿来了!快放人!”
他欣喜地接住,晃了晃:“算你还有点良知!等他痊愈了我才放人,何况我这缺个人手!”
“你疯了,宫里丢人了怎么瞒得过去?”
“我不管,你是皇后你总有办法!等刘秀好了,我便亲自送她回去!”
我正想发飙,见红云端着盘子出现在门口,安慰道:“小姐,我在这没事的。”
“丫头,忠告你一句!皇上是你的夫君,你不要敌友不分!”
我义正严词道:“是,一个是我夫君,一个是我父亲,教我偏谁都不行,唯一能做的就是维持和平。”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帮理不帮亲?”
“夏兄,别怪她,她也是无可奈何……”一个微弱的声音从黑暗的角落传来,气若游丝,竟像临死的人。我愕然,喃喃念了句:“小乔,你……保重!”
突然一阵内疚感侵袭而来,我逃似的策马离去,怕再听见那声音,怕我又做错了,若那药根本救不了小乔……不,他是刘秀,他不会这么早死!
赶回宫,心还是悬着的,为何他们对父亲有这么大的偏见?还有几日就到腊祭,眼皮一直跳,隐约有不详的预感。若小乔真的死了,红云怎么办?我该不该问父亲拿解药?
“小雅!”
我吓一跳,娇嗔道:“轻点声!”
“你想什么呢?朕冻死了你也不管!”
我摸着他冰凉的双手,一起烤火,“这么冷呢?”
“当然了,下大雪嘛!”
我茫然地抬头张望,才发现雪已经落了薄薄一层。那个木屋透风,他们肯定很冷吧……红云会不会被他欺负?
“红云呢?”箕子四处张望。
我回过神来赶紧答道:“她家中有丧事,我许她放假了。”
“太皇太后开春就回宫,小雅,不如我们出去巡视一番,也好游玩。”
“如何巡视?”
“就像你父亲和太皇太后那样经常去体察民情。”
“也好!”我兴致勃勃,“我想去鄱阳、不!去彭蠡泽!”
“扬州?南蛮乡野之地,你想去?”
“恩!箕子,你不知道那里有多美,鱼米之乡,民风淳朴。那彭蠡泽景观壮阔,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你听小宫女小太监说的吧?哪儿有那么好!”
“真的!我特想去……”我巴巴地赖在他身上,“去吧……”
他宠溺一笑:“去!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趁早带你出去转转,等我亲政,就没空了。我要做个好皇帝,小雅,你知道怎样治理国家吗?这里头学问可大了,朕还要学许多东西!”
“体恤百姓、以人为本……改革开放、一国两制……计划生育、科技创新……重视教育、珍惜人才……”口里滔滔不绝地念着一些政治的东西,他听得稀里糊涂连连叫停,诧异道:“小雅见解独特,有空给朕讲讲!”
我抱拳道:“乐于助人!”
然后两个人抱成一团哈哈大笑起来。
腊祭是个好日子,官民同乐。我与箕子共同向祭坛跪下,端起玉杯,像民间的夫妻一样,敬神仙、敬先祖。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我心里却总有一丝不安。红云还没回来,是不是刘秀出事了。
回到麒麟殿,箕子还有些意犹未尽,又开了一席,只我二人。我向来不会喝酒,大概三杯下肚就醉醺醺了,后来说了些什么根本记不清楚,第二日醒来发现在他怀里窝了一夜,连妆都没卸。
我在他身上蹭了几下,钻出头来,“箕子,你醒了吗?”
“呃……”他紧皱着眉呻吟了一下,“肚子痛,小雅,我肚子痛……”
我一惊,赶紧宣太医。
“邪风入侵,大概是昨日去太庙受凉了,娘娘放心。”
我松了口气:“那赶紧配药,都怪我昨夜喝醉,没照顾好他。”
“娘娘不必自责,喝三剂药便好。”
太医退下后,我找来陆云昭,叫他秘密去城郊的木屋看看情况,最好能把红云接回来,没她我真不习惯。
大概是昨夜喝太多,箕子一直喊头晕肚子痛,我心疼地守在床边喂药。
“都是我不好,不该由着你胡来,如今这么难受都是我的错。”
“不是,小雅,我很开心!”他忽然眼神一亮,笑言,“若不是将你灌醉了,朕怎能听到那么些甜言蜜语?”
我脸一红,娇羞道:“我昨晚都说什么了?”
“你就醉倒在我怀里,喃喃自语地说着情话,真好听!我从未听你说过!”他兴奋得要坐起来,我连忙按住他,“乖乖躺着,太医说三日便能好,你也要老实点才好。”
“恩,只要你陪着我就好。”
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温度在掌心交换传递,外面天寒地冻,屋里却温暖如春。
次日清晨,陆云昭回来了,却一脸担忧。我借机离开,找他问话。
“如何?”
“空无一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们把红云带到哪儿去了?
“发生过一场恶战,虽清理过但还能看出痕迹,这是我在现场发现的箭头。”他递了过来,我看上面赫然刻着一个“安”字。
“什么意思?”
“娘娘,这是安汉公王司马的军队标志。”他低声说道,我却吓得一哆嗦,父亲怎会知道他们的行踪,我握着箭头的手抖了起来。忽听得内阁一阵叫唤,我赶紧跑回去。
“小雅!好痛!肚子痛!”箕子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面容因疼痛而扭曲。
“箕子!”我扑过去抓紧他的手,“怎会这么痛?快把太医叫来!”
手几乎要被他捏碎,我心揪得疼,风寒、大不了拉肚子,怎会痛成这样?我让太医施针让他睡过去,减轻痛苦。
“纪太医,你不是说风邪入侵?”
“皇后娘娘,老臣所说的话也许会引来杀身之祸,请娘娘务必声张!皇上是中毒了!”
“啊!”我吓得紧紧捂住嘴,浑身止不住地打颤,“怎么会……”
“这天下之毒何止千万,除非能找出下毒之人。这宫闱之事老臣实在无能为力,还请娘娘自行定夺……”
我蓦的瘫坐在地上,一切都那么安静,连空气都凝固了。中毒……乌桓的仙药我给了小乔,如今他们却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