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御书房内,一抹明黄身影伏在案上,专注地批阅着厚厚一摞奏折,偶尔抬起头来轻抚着下巴,然后略带疲倦地揉捏几下额头,就又俯下头去。
北杨边境战事在即,偏偏定南王这个时候抱病在身,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调派其世子——破军元帅慕容尘渊披甲上阵。若论起辈分,他还要唤定南王一声皇叔,从小他便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两人虽是君臣关系,却情同父子。而且,闻景函与慕容尘渊更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在殿上,他们以君臣相称,私下里,那慕容尘渊却是比他的亲弟弟还要亲。
前些日子他去探望了一下定南王,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才短短数月的光景,那曾经南征北战,杀敌无数的猛将,已经被病魔折磨得只剩一把骨头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这还是那个声如洪钟的气质老人吗?瞧着病榻上已是风烛残年的垂暮老人,他除了惋惜,还有心痛!帝王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啊!只是他更善于敛起自己真实的情绪,因为父皇曾说过,这是身为一代帝王所必需的。
拄肘凝思,遥想当年,七子夺嫡时那两父子为自己立下了汗马功劳,而如今他才登上帝位不过三年,那扶持自己荣登宝座的大功臣还没来得及尊享荣耀,就将要撒手仙去了,因此他不免心中一片怅然。
轻叹一声,他摸索着找到案边一盏茶杯送到嘴边,却发现杯是空的,便就轻叩了几下龙案,旁边就有一个小太监走过来续上一杯茶水。
“启奏皇上!”正好此时就从外面走进一个瘦弱的太监,弯着腰走到龙案前,就跪下来报了一句。
“说吧。”君王自奏折中抬起头,俊逸的脸上带着些许阴郁。
“有一女子揭了皇榜,此刻就在殿外听宣”瘦弱太监抬头觑了一眼,就细声道。
“哦?”眉头轻轻敛起,喉间就溢出一声疑惑,然后又道,“宣。”
“诺。”瘦弱太监叩下首,然后就含胸退了出去,不多会儿,就带着柳鸾烟进来。
御书房内被四个大炭炉烤得暖烘烘的,柳鸾烟垂着头,跟在瘦弱太监的身后走进来,只从地上的四双脚判断出,御书房内有两个宫婢、两个太监侍候着。走到龙案前,她撩起裙摆跪下,深深伏了下去,轻轻地道:“民女柳鸾烟叩见皇上。”
“你叫柳鸾烟?”她闻言身子一僵,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那声音接着又道,“起来回话吧。”
“谢皇上。”带着疑问,柳鸾烟说着就站了起来,抬眼去看却似被雷击到一般,动弹不得。
这不是……这不是那放浪形骇的纨绔子弟吗?今日的他,除了龙袍加身,不变的还是那双惑人的桃花眼,望向自己的时候还是那样带着些许轻佻,以及,龙案上那把不变的折扇。眨了眨眼,她再次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确是那个肆意留连花街柳巷的景爷!
“你们先下去吧。”闻景函随意一摆手,一众侍婢就都退了下去,然后他就又露出那般玩世不恭的笑容,调侃道,“怎么,才一日不见就不认得朕了?”
“民女不敢认。”柳鸾烟复又垂下头,轻轻地道。
不知怎么,见到他之后,她原先的敬畏和忐忑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反而是唾弃。澹国皇帝宽仁厚德,治国有道,向来是百姓们交口称赞的明君,今日一见,可真真应验了那句话:见面不如闻名。
“你这句话,朕可不知道要怎么理解了。”闻景函靠坐回龙椅,双手交握在胸前,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手背。她终于还是来了,原以为对她的怀疑只是自己的错觉,可现在,那怀疑就这样被毫无预警地应验了。只是,怎么来的不是柳达通?
“皇上是君,我是民,皇上想怎样理解,民女都不敢过问。”柳鸾烟还是没有抬头,那声音听起来淡淡凉凉的,却自有一种骄傲的味道。
“你知不知道?凭你这番话,朕可以治你个大不敬之罪,轻者杖刑,重者发配边疆,永不得返还。”闻景函身子朝前倾了倾,脸上的笑意更浓,说出来的话却并没什么威胁性。
“皇上不会。”柳鸾烟斩钉截铁地道。
“你凭什么这样肯定?”闻景函一只手肘撑在案上,笑望着她道。
“就凭我能治好太后的病。”柳鸾烟扬了扬手中的皇榜,笃定自己手中的是张王牌,“皇榜张贴数日,却不曾有人问津,难道民女不该认为是没人有这个能耐吗?”
“你说得对,朕养的太医是很无能,民间也没人有你这等胆色,或者,你还不知道错医太后的后果?”闻景函说着就绕过龙案,慢吞吞地走到她面前,与她对视,龙威就陡然间压了过来。
“既然揭得皇榜,我自然有把握医好太后,至于民女的后果,不劳皇上挂心。”柳鸾烟向后退了一步,与他稍稍拉开距离。想到这皇宫里任何人都有可能与柳达通的失踪有所关联,她便怎样都客气不起来。
闻景函睨着她的表情,露出一抹难以参透的笑容,突然就莫名其妙道了一句:“你倒是懂得如何引起朕的注意。”
“注意不敢当,能医好太后才是真章。”柳鸾烟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自信满满地道。
“好,有气魄!只要你能医好太后,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都随你挑!”闻景函痛快地一甩袍袖,走回到龙椅前,大马金刀地坐上去,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这些赏赐我都不要。”柳鸾烟定定地看着他,朱唇微启,就又道出一句,“倘若民女医好太后,皇上只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佞臣也好,刁民也罢,曾几何时有人敢跟帝王谈条件?闻景函扶在膝盖上的手不觉紧了紧,然后就挑眉道:“朕可以答应你,但是,你若医不好太后,朕是不是可以要了你的脑袋?”
柳鸾烟凝眸看他,嫣然一笑:“我想皇上没这个机会。”
其实,她是走了一步死棋,不是她太有把握能治好太后的病,实在是目前她已没有别的筹码,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要救柳达通,她不得不混进宫;若要进宫,除了当御医就别无他法。虽不敢说自己医术过人,可她始终坚信任何事情不至于那么快就到了绝境,拼一拼,总还会有些转机。
“说吧,你的条件。”闻景函抱臂而坐,一成不变的戏谑表情使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柳鸾烟将皇榜捧在胸前,暗自深吸口气,然后就悠悠然道:“很简单,我要当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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