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立刻就有一块不知道什么东西从面前飞过,柳鸾烟手上的油灯毫无预警地灭了。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戒备地看着她,还有一双惊恐瞪大的眼睛拼命地眨着,好像这样就能传达主人的信息一般。
“嫂子?”柳鸾烟站在门口向里面喊了一声,没人回应,她心里更加警惕起来。
刚才那从面前飞过灭了烛火的东西虽然她没看清,可却在那一瞬间的工夫便闻到了上面熟悉的草药味,只是时间太短了,她来不及细闻究竟是哪一味方子。自家虽是开医馆的,可家里人身上也都是杂七杂八的药味,那一味药,应该是专治某种病的。那么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有人闯了进来,就躲在这厨房里,而他手上很可能有聂婉蓉做为人质。
想到这里,她便悄悄伸手去摸怀里的火折子,同时镇定地向着黑暗里道:“我知道你在里面,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目的,只要你肯放过我的家人,我保证全力配合你。现在,我可以点灯了吗?咱们面对面的谈。”侧耳向着虚无里听,见没什么动静,便继续道,“如果你不出声,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再等一小会儿,还是没什么声音,她便放下心来掏出火折子。点灯这短短数秒的时间里,她的心竟像是被放在油锅里煎熬着,她不停的祈祷刚才在厨房外所看到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直希望油灯亮后,这里什么都没有。
深吸口气,柳鸾烟轻轻地闭上眼,凭着直觉用火折子去点灯。隔着眼皮,她能感觉到油灯被点亮了,再深呼吸,她才缓缓睁开双眼,而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呆了!
灶台旁,此时站了一个身穿夜行衣的男子,蒙着头脸,看不清面貌,只能看得出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若不是衣领处正上下滑动的喉结,她绝对会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女人,而他怀里搂着的,正是脸色惨白满面惊恐的聂婉蓉。视线向下移,便可以看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准确地掐在她咽喉处,只要自己敢叫出一声,那只手便会毫不犹豫地捏断嫂子的脖子,也结束自己的生命。
那人不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她,怀中的聂婉蓉已经抖作一团,嘴唇翕动着微微张开,如果不是此时正被他钳制在怀里,只怕早已经瘫倒在地了。
“你要怎么样才肯放了我嫂子?”柳鸾烟直视着他的眼睛,眼波流转里,满是无惧,却是担忧。
蒙面人微微一怔,还以为她也会吓得跟怀中人一样,或者干脆大哭大闹,他正准备只要她一出声就立刻结束两人的生命,却万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于是更加警觉起来。
“要不然这样,我跟她交换,我来做你的人质。”柳鸾烟将油灯放在矮柜上,认真地跟他谈着条件。
“不……不要,鸾烟,不要,你快走,别管我!”聂婉蓉虽然害怕,却更担心小姑子的安危,这会儿就突然来了说话的勇气,硬是劝她赶快逃跑。
“你以为她逃得掉吗?”蒙面人终于说话了,声音很沙哑,听起来就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魅。
“我求求你,放了她吧,我求求你!”聂婉蓉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却还是忍住没有掉下泪来,她怕自己一哭,柳鸾烟会更加害怕。
其实柳鸾烟却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只是很担心聂婉蓉的安危,就连她自己也很惊讶于自己的反应。捏了把汗,她在心里暗暗盘算着:只要他肯说话,就还有谈判的余地,他并不是冲着杀人来的。
“如果你想要钱,我可以给你,但请你不要伤害她。”慢慢前向挪了几步,她轻轻带上厨房门,才说了这么一句,语气之冷静泰然,更让蒙面人惊讶几分。
“我同意交换。”蒙面人答非所问。从她走的这几步路,他可以断定,她并不懂武功,于是便放心地同意交换,然后又冷冷地对聂婉蓉道,“如果你敢喊,我可以马上送你们去见阎王!你应该会好好配合吧?”
聂婉蓉无言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纵然心里再不情愿这个交换,却也不敢再激怒他,便不再说什么了。
“你,先过来!”蒙面人指着柳鸾烟命令道,一手还死死扣住聂婉蓉的喉咙。
柳鸾烟隔空投给聂婉蓉一记放心的眼神,就慢慢挪动脚步,来到蒙面人面前。他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确定她没有什么阴谋诡计,才猛地拉住她的胳膊,反手一带,她就顺势转进他怀里。
靠在那不太温热的胸膛,那股子药味儿就更浓烈了,她已经可以判断出,这味药便是专治肺病的那种。抬头看着那双眼睛,她沉着地问:“现在可以放开我嫂子了吧?”
蒙面人依言松开钳制着聂婉蓉的手,她便一个趔趄险些坐在地上,摇晃了一下,终是没有倒下去。蒙面人不发话,她就只能直挺挺地站在一旁,心里不住狂跳,在这寒冬的夜半三更,硬是滴下了汗来。
“现在可以说你想怎样了吗?”被迫靠在他怀里,她也不挣扎,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你们这既是医馆,就把大夫请出来吧。”蒙面人哑着嗓子道。
“我就是大夫。”不想牵连进来更多的人,屋里还睡着一老一少加一个孩子,除了这里和自己的房间,哪都不能让他去!
“你?”蒙面人的眼神变了变,不太相信地睨着她。
“有何不可?”柳鸾烟无惧地迎上他的眼,反问着他。
“给我治伤。”蒙面人命令道,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隐忍。
如果他不说,柳鸾烟还真瞧不出来他受了伤,他从头到脚上上下下都好好的,那伤肯定是在后背了。明知如此,她还是故意问了一句:“伤在哪里?”
“后背。”蒙面人说着就用手指着聂婉蓉,又道,“你,烧些热水来,要快!”如果不是这一箭恰巧射在了后背,他也不用翻墙入户,冒着被抓的危险跑来这里治伤了。
聂婉蓉颤微微的应了一声,便就端出锅里给小振文闷着的饭菜,然后拿出架碗盘的竹帘,舀了几瓢水加进锅里,看了看火候似乎不太够,便想着去院子里搬些柴火添里。刚走到门口,连手都没摸到门呢,就有一记飞镖先她一步钉在门上,把她吓得又是一声低呼!
“你别乱来!”柳鸾烟低喝一句。
“你要干什么!”与此同时,蒙面人略提高了声音,更增添了几许警告的味道。他说完就低头看了她一眼,发现这女人的眼神并不是惧怕,而是愤怒。
“火不够旺,我想添些柴火,你不是说要快点吗?”聂婉蓉被吓得差点跪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就急急地道。
“我不是还在你的手里,你有什么好怕的!”柳鸾烟冷冷地斥了他一句,那眼里的怒火似要马上把他焚烧怡尽。
蒙面人斜了她一眼,没再说话,算作是默许了聂婉蓉,她这才哆哩哆嗦地打开厨房门,很快就抱了一小捆干柴进来。灶里添了柴火,才热旺地烧将起来,不多时,水便热了。她拉出菜架下的铜盆,将水舀出来倒了进去,再端到蒙面人跟前儿,然后就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地站在旁边,低眉顺目的不敢乱看。
“你不放开我,我怎么帮你处理伤口?”柳鸾烟盯着地面,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只要他不伤及自己的家人,什么都好商量,但如果相反,不管怎样,也不管是谁,她都会要那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她是聪明人,不会笨到闹个鱼死网破。有了这一层认知,蒙面人也就慢慢放开了锁在她喉咙的手。稳稳当当坐上小矮凳,他脱掉上身所有衣物,缓缓转过身来,便就现出背上已经没入肉里的一截断箭头,此时伤口还流着殷红的血,断箭随着呼吸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中忽上忽下的,看上去触目惊心。
“嫂子,帮我拿些止疼的野麻草末来。”没有干净的棉布,柳鸾烟只得掏出自己的绣帕放在热水里浸湿。
“不用!我挺得住,你动手吧!”蒙面人其实是怕她在麻药里动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