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雷鹏娶妻三载,却从未领略过夫妻恩爱。贾英妮生性乖张,凶悍戾沓,令他受尽欺辱冷落。今日祸起萧墙,结发之妻竟然大开杀戒,痛下杀手,决意要取他性命。他抬眼望去,那张妩媚美艳的粉面之上,满是得意冷酷阴毒的笑意,美目之中射出狂热快意的阴冷凶芒令人心惊。
他全身一阵颤栗,暗叫:“我不能死在贱妇手中……”虎目怒张,竟然不顾一切地抓向利剑。
“鹏儿!”雷夫人见状,肝胆俱裂,欲待救援,但相距甚远,狂叫一声,脚下一软,萎顿于地。
贾英妮有如一只戏弄老鼠的老猫,似乎并不想给他一个痛快,剑锋略转,削向他的手臂。
“嗤……”乌芒乍现,锐啸刺耳,一件物事疾射而入。
“啪!”一声,击中剑身,大力传到,剑向外荡,贾英妮不由自主连人带剑飞坠五尺开外,打个踉跄险些栽倒。
雷夫人见状,神情大振,一跃而起,一掌拍出。
“啪!”一声,贾英妮身形未稳,躲避不及,肩头挨了重重一掌,踉跄后退,方知庄中藏龙卧虎,不可小觑。
“鹏儿,还不快走!”夫人急急催促。
“妈!”雷鹏不仅不走,反而奔向母亲。
危机暂时解除,冬梅暗暗松了一口气,看到雷鹏依旧不肯离去,明眸一转,大叫:“小姐,你在此缠住他们,小婢去外边擒拿雷老爷。”
“先施放讯号!”贾英妮大叫,再次攻向雷夫人。
“小婢明白!”冬梅口中答应,瞥了一眼雷鹏,飞也似去了。
“快去保护你父亲!”夫人焦灼地叫。
雷鹏略一踌躇,看到母亲暂时无甚危险,惦记着父亲安危,俯身抓起火钳,紧追而出。
月门旁,冬梅含笑而立。
雷鹏略略一怔,举起火钳便要出手。
“少爷,且慢出手。”姑娘纤掌微摇巧笑嫣然。
“贱婢,你有何话要说?”雷鹏恶狠狠有如凶神恶煞。
姑娘摆摆手,四顾无人,压低嗓音说:“少爷,此间已非善地,方圆十里之内,埋伏着无数一流高手,讯号一发,必将闻风而动。请火速护送老爷等逃生。府城一带群雄云集,更有官府设卡盘查拦截,快向西走,迟则不及!记住,日后若欲报仇,除非学成绝世武功,否则万万不可行走江湖,切记!切记!”
神情恳切,不似有甚恶意,雷鹏将信将疑,垂下火钳,问道:“你们如此大动干戈,究竟所为何事?”
姑娘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无非为着玉符。”
“什么玉符!我家哪有此物?”
“无论有没有,你雷家已成众矢之的,快走吧,别为夫人担心,小女子将暗助夫人脱身,快走!”
“请问姑娘,为何要冒险救我全家?”
姑娘粉面微红,低下头说:“只因……日后自知,你倒是走不走?”
雷鹏见状,略有所觉,心头泛上一股难以言状的波澜,怔了怔,抱拳道:“冬梅姑娘,大恩不敢言谢,小可将铭记终生。”
姑娘闪至一侧,螓首低垂,喃喃说道:“小女子并非冬梅,我叫……”
蓦地,她神色一变,从怀中取出一柄短剑,塞入雷鹏手中,急急说道:“小姐与夫人出来了,快走!”
“如此,家母便托付姑娘了。”雷鹏深深一揖,飞奔而去。
姑娘望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深深的忧虑。
后门大开,数条身影跃上马背,向西飞奔而去。
接着,又涌出十余丫头女仆,家丁厨役,四散而逃。
三只起花腾空而起,“砰”然爆裂,五彩光华冉冉而落。
“起花”,亦称“起火”,是一种带有细柄的花炮,可以升高数十丈。江湖朋友用以传递讯号的起花,乃是特制,可以升腾百丈,迸出五彩光华,十里开外清晰可见,十分有效。
霎时,方圆十里之内,五彩光华此起彼落,蔚为壮观。
霎时,无数白色身影跃出岩缝树洞沟壑雪堆,汇聚成一股股摧枯拉朽的强大力量,从四面八方向内聚压,其势滔滔,势如电射。
雷家庄院风雨飘零,摇摇欲坠。
近了,近了,蓦地杀声雷动,刀光闪烁,剑光纵横,庄周五里之内血肉横飞,变成了人间地狱。
讯号一发,各路好汉奋不顾身向内闯,龙虎门下沿途拦截,杀得难分难解。兵刃相交的叩击声疾若骤雨声震四野,垂死的嗥叫声惊心动魄,残肢断体四面飞撒,纯洁的雪地上遍地桃花,浓浓的血腥味向四面八方漫延,好一场惨绝人寰的江湖大厮杀。
蓦地,雷家庄园中浓烟滚滚,瞬间化为大火烈焰触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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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峡谷之中,四匹健马奋蹄狂驰,扬起团团雪雾。
谷中积雪盈尺,白发老仆在前蹚道。此刻,他的腰间多了一柄连鞘宝剑,狐皮帽下,露出一双精芒四射的眼睛,不时警惕四顾,频频扬鞭催马。
雷老爷紧随其后,面色惨淡,一路长吁短叹。
侍女黎湘背负小天鸣,频频回首观望,看到雷鹏越走越慢,便勒马等候。
“少爷,快走,追兵将至,迟缓不得。”她焦灼地催促。
雷鹏勒马站住,看看来路,惨然说道:“湘姐姐,你说母亲能脱险吗?”
黎湘也是心中无数,但却肯定地说:“一定能!夫人身手不弱,机警过人,而且江湖经验十分丰富。她早有脱身之计,否则,老爷岂能抛下夫人独自逃生?”
雷鹏闻言,心中少安,重新赶路。
众人的坐骑皆是西域名驹,善行山道,无如山道上积雪盈尺,马儿一步一滑,十分吃力。
又疾驰半个时辰,五人四骑进入一片松柏密林之中。
道旁的雪堆中,露出一双眼睛,目送四骑入林而没,雪堆中钻出一名精壮大汉,奔到道旁,俯身看看蹄印,看看四周,探掌入怀,摸出一枚起花与火折子便要燃放。
褐芒乍现,一闪即至。
“噗!”一声,正中后颈,是一枚松果。
山中奇寒无比,所有的人都是身着重裘,犹如一道铠甲,护住了全身,普通暗器难以重伤,唯有后颈最为薄弱,中者难救。
“呃……大汉闷叫,人向前栽,倒地便寂然不动了。
古松后闪出三名僧人,为首者是一位年逾五旬的老僧,另两位皆在三十出头年纪。
老僧掠上前来,翻转死尸,捡起起花,自语道:“还好,还好,所幸未能施放讯号……”
说罢,将手一挥,一名年青僧上大步赶上,方便铲一伸,将死尸挑落山涧。
“跟上,走!”
三人施展轻功,跟循蹄印向前飞掠。
半个时辰后,前方山腰出现人马的身影,拐过山嘴消失了。
老僧猛提一口丹田真气,势若脱弦之箭,电射而去。身后二僧功力不继,渐渐落后,仍然全力飞掠。
飞掠数里,老僧忽然身形一顿,斜掠丈许,落在道旁的苍松之下。
“什么人?现身!”老僧沉喝。
道旁松林中,掠出四名身披白色披风的大汉,手按剑柄,一字排开。
老僧上前数步,驻足打量。
二僧赶至,微微喘息,小心戒备。
“施主,拦住去路意欲何为?”老僧沉声问道。
四人正要答话,忽地面现喜色,慌忙解下披风,躬身施礼:“大师,请了!”
前倨后恭,老僧满脸诧异,目光扫过四人腰畔,微微一笑,双掌合十口诵佛号:“阿弥陀佛!四位也来了?”
一名汉子上前几步,恭声答道:“是,我等得到消息,兼程赶来,在途中不期而遇,莫非来迟了一步?”
“阿弥陀佛,迟即是不迟,不迟即是迟。魔劫将起,荼毒众生,我佛八千子弟,在劫难逃,然佛谕未达,众弟子无所适从,奈何?奈何?”
四人心中明了,焦虑不安。
“请大师指点迷津,也许天不绝我。”
老僧注视地上马蹄印,说:“四位既与我佛有缘,亦属应劫之人,当务之急,并非自保,而在效法我佛,舍生忘死,普渡众生,以成正果。”
四人似有所悟,看看地上马蹄印,道:“我等愿追随大师协力度厄。”
老僧微微摇首,遥指来路,说道:“正东群魔聚集,滥施狂暴,四位何不前去应劫?顺便救度苍生,勿令坠入苦海?”
四人会意,拱手道:“如此,大师保重,我等告辞……”
话音未落,头顶陡然一声破锣也似狂笑,随即,从树上落下一个蓬头垢面,虬髯阔口,鹑衣百结的老叫花子。
“何方妖孽,胆敢窥探!”四人剑出鞘,将老叫花子团团围住。
老叫花子“嘻嘻”一笑,摆掌道:“四位,请稍安勿躁,不才这厢有礼了!”
老僧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沉声问道:“施主何方神圣?”
老叫花子依旧嬉皮笑脸,摇头晃脑说:“在下出门访友,偶经此地。”
接着改用传音入密之术说道:“大师,山中暗桩密布,密探出没,无孔不入,谨防隔墙有耳。在下前来崆峒半载有余,已探明雷夫人胞兄云展鸿隐居六盘山鹤鸣谷。今日雷家老少五人突出重围向西逃去,必将前去投奔云大侠。但据我估计,云家亦在此劫之中,大师须得设法救援才是。玉符之事已经传遍天下,必有不少弟兄闻讯赶来,在下愿联络各处弟兄,共赴六盘山待命,大师以为如何?”
说着话,伸出手掌,一亮即收。
老僧看清了他掌中物事,为之哂然,说道:“施主既是访友,请即赶路,见着贵友,请代老衲问安。另外,目下山中多事,极不宁静,施主不妨在贵友处多盘桓些时日,切莫任性妄为。”
老叫花子会意,朝四人“嘻嘻”一笑,高声道:“各位老兄,据闻正主儿已经得手,明里向西追赶而来,实则是掩人耳目,企图借此脱身。各位若去东边,不妨顺道告知道上朋友,前去讨杯喜酒吃。”
老僧闻言,暗暗赞叹此人机智过人,从怀中拿出一把起花,微哂道:“施主童心未泯,老衲愿奉送一把小玩意儿,供施主在途中玩耍解闷。”
“这玩意儿不错!”老叫花子喜上眉梢,接过起花藏入怀中,道声“告辞!”入林而没。
老僧对四人道:“适才那位施主之意,四位明白了吗?”
“在下明白!”四人异口同声。
老僧传音道:“四位救出雷夫人之后,请即赴六盘山与此人汇合。路上若遇到自家兄弟,可率同前往。”
说罢,长诵佛号,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