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随的身份特殊，就连外公对他也十分客气，两人见面的机会虽然不多，但每次都要隆重招待，不敢有一丝怠慢，逢年过节还要专门安排人邮寄一些江城的特产过去，因此顾随在白家的地位非同一般，几乎到了没人敢招惹的地步。
听他说要去看白洛轩，四舅母虽是诧异不解，但仍配合着点头，“难得你有心，还惦记着洛轩。李妈，你去把兰儿叫过来，让她陪着去吧。安排个稳妥的下人拿灯笼在前引路，这会儿刚下完雪，路又滑，天色也晚了，要格外小心一点儿。”
“是。”李妈答应了一声，转身找人去了。
四舅母看着顾随一笑，“眼下这块儿还有许多事需要我，我就不陪你去了。回头在洛轩那里坐够了，我让下人送你去厢房休息。老家这边条件不好，别说是北平，就是省城那边也没有可比的，你住惯了好地方，若是觉得哪里不好或是缺什么少什么，找我或是找马总管都是可以的。”
“这是什么话？”顾随笑得温厚，“我的身子没那么娇贵，再说来这里也不是享清福的，只要有地方稍作休息就好了，还是姨母的丧事放在首位。”
四舅母点了点头，看了眼身边一直沉默的白月漪，“月漪，见到顾随表哥怎么不说话呢？平日最能说的，今儿反倒安静了。”
顾随顺势望了白月漪一眼，“到底是大姑娘了，小时候像只画眉鸟一样围着身子转，长大了反而有些生分了。怎么着？不认识我了？”
白月漪抬起头，低声回道，“怎么会不认识呢？顾随表哥也越发成熟稳重了，从前可不会说我是画眉鸟，都说是小麻雀呢……”
顾随笑了笑，“嗯，这一张口还有些当年泼辣的影子，倒是没怎么变。”他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头有机会我再找你。”这时李妈已经将苏兰叫了回来。苏兰本来站在一边和父亲说话，临走时父亲还仔细交代她做事要细心谨慎，这时候要多帮忙分担一些。苏兰连声答应了，跟着李妈走了过来。
“妈，您叫我？”
四舅母看着她说，“兰儿，这是顾随，是你北平大姑姑家的长子，这会儿正好在江城那边做客，得了信儿就赶着过来了。我看他一路辛苦，不想让他在这边忙活，原想让他去厢房休息，他又惦记洛轩，要先去看看，你送他过去吧。”
顾随已经近十年没回过老家，而苏兰嫁进白家是近几年的事情，因此两人从未谋面，难免有些尴尬。苏兰忙行了礼，“这得叫大哥吗？”
“没错，我比洛轩年纪大一点儿。”顾随点了点头，“那我们先去看洛轩，回头有事打发人叫我就行了。”他转过头，深深地看着我，“蓉萱，你是一个姑娘家，不用一直坚持在这里，世俗的礼仪也不用守，毕竟姑姑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她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辛苦。更何况，能来这里探望的人，不是亲戚就是朋友，你年纪轻，不知事，即便有些事没做到位或是做错了，也都没有关系，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挑你的毛病。你的人生还很长，这种事情未来可能会经历很多，你要学着坦然面对一切。这也是对你的一种历练，或许走过这个阶段，你未来的人生会大大的不同。”他说得极有深意，听得我一愣，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白洛彬，只见他也是一脸不解，眉头微微一皱，垂下了头。
顾随冲我一笑，转身与苏兰走了。角门那里有小厮早早候着了，见他们过来，提着灯笼小心的在前引路。桃红提着另一盏灯笼跟在后面，细雪纷纷中，顾随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他前脚刚走，后脚白月漪就一脸震惊地问我，“顾随怎么会来？这是抽得哪门子疯？”
白洛彬轻轻叹了口气，“你没听说吗，他是要去省城的，知道消息后，才赶过来的。”
白月漪仍是不解，“以顾随的身份，镇三山怎么可能会要他亲自过来？如今世道乱是人人都知道的，若是半路上顾随出了什么事儿，顾家还不抡着斧子过来砍人？”
白洛彬脸色也很苦恼，他随意一瞥，看到五舅的身影后，顿时笑了出来，“我父亲和他一同来的，不知路上都说了些什么，我去问问他。”说着，快步奔着五舅的方向走去。
白月漪一脸怀疑，“总觉得这里面好像有点儿文章，这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情？咱们前脚走，他后脚就过来了……还是说，姑姑的事情是个意外，是镇三山没想到的……如果姑姑没有病重，镇三山是不是要一直留着我们？直到……顾随到来……”
我脑子原本就很乱，被她一连串的问题弄得更是六神无主。四舅母站在一旁心疼地望着我，“你这丫头，不分场合的乱说话。你不知道，蓉萱就能知道了？”
白月漪道，“妈，蓉萱姐比我聪明，想事情也周全，说不定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呢……”
“傻孩子，哪有什么蛛丝马迹的？你当这是衙门断案吗？再说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姑姑刚走，蓉萱心里难受得不行，再聪明的脑子这会儿也成浆糊了，你别在这儿添乱，去帮忙填纸。”
白月漪后知后觉地望着我，一眼歉意，“对不起啊……我……”
我冲她笑笑，无力地摇了摇头，“没事儿。”
四舅母叹了口气，“顾随这事儿的确有点反常，回头我和你四舅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应付。眼下也不用为这事儿发愁，他是来奔丧的，又不是来找麻烦的，有什么事儿也得等到丧事过了之后才能说。这会儿好吃好喝的先供着就是了……”
话音还没落，李妈脚步飞快地跑到了跟前，谨慎地说道，“夫人，厢房那边打发人来说，大少爷和五小姐嫌伺候的人手不够，在那边闹呢……让赶紧安排得心应手的人过去伺候，五小姐那边又要烧水又要洗澡，怕是要多几个人才够……”
四舅母眉头一皱，明显有些不喜。白月漪更是炸了庙，“你找人回他们的话，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这是老家，可不是省城，少在这儿端少爷小姐的架子，爱留就留，不愿留立刻就滚，没人请他们过来。眼下姑姑的事情比天还大，什么事儿都得靠边放一放，白月珊要洗澡，让她自己动手烧水去……”
李妈小心地瞄了瞄四舅母的眼色，似乎在等她拿主意。四舅母冷冷一笑，对她一字一句地吩咐道，“就照月漪的话回复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