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计划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顺利,就好像,皇宫从来都没有守卫一样,我甚至想了十个的应急方案都没有用上,全程只有那个被我误打误撞给救下来的厨子帮了我一把,将我们藏在运往皇宫之外的木桶里,偷偷带出去。
我轻轻的拍着小豆子头,喃喃道:“我们出来了,原来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是不是?”
管家给了我三颗药丸,让我给小豆子服下,夜里小豆子的体温忽上忽下折腾着,我也没能睡去,守在他旁边用冷水给他降温。
我不敢回府,既然选择与程一绯作对,我就没想过活得快活,我在京都尚有几处地产,秉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在那里待了一个月,这一个月平静得如同死水一般,我不知道小豆子的病是不是好了,自从从皇宫出来之后,他就鲜少开口说话了。
我们七天会换一个地方,却都是有一面向着山的,每天傍晚的时候,他都会望着山的那面,一坐就是两个时辰,直到整个天空都暗了下来。
他比我想象的更能吃苦,本以为他养尊处优惯了,该是吃不惯我那就地取材做出来的食物,却没想到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声不吭的默默吃下,然后乖乖的收拾碗筷,就好像,一个平常家的小孩子,甚至更加的懂事能干。
呐,你现在后悔了吗?我坐在他旁边,看着远方的夕阳,现在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轰轰烈烈或者逍遥自在,平淡无奇了无生机,时间仿佛都停止了,或者,全世界的人都忘记了我们两个。
阿萱,我会乖乖的听你的话,我会帮你干活,所以,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我哈哈的笑了两声,顺了顺他的头发,“看你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怎么帮我?我现在也就剩下你一个人了,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我也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一直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上天待我如此不公,我不过是想活下去……。”
“我……也只是想活下去。”从来都不知道这样愿望原来是多么的遥远,“相信我,你会活得很好的,将来若是能再见,你定已经长得高高大大的,我也没指望你能有大作为,生活嘛,生下来,后下去,就这么简单,好好的,为自己活着才是道理。”
花光了我带出来的银子已经是一个月后了,我带着小豆子开始往南走,我带他去了玉山的冰玉泉,偷了泉边禹王庙供奉的大白馒头,被扫地的小和尚拿着扫帚追了好远;我们去了景园镇参观寒上节,不小心把女扮男装的豫州知府千金给打了,被追兵追捕了三个县;南下到了灌云县,因为在整个灌云县最豪华的酒楼吃了霸王餐没逃出成功,被迫留在酒楼里打工一个月;又是一年的新春,我们那时已经到了周乾,身上却没有半点的盘缠,整个热闹得很,夜里却透着凉气,我抱着小豆子躲在城外的破庙里,意外的发现了有人留下来的一碗热汤,便和小豆子打了场架,勉强吃了几口,又被他给抢了。
那时候我遇到了苏子禾,一个眼睛大大的大姑娘。
她蹲在我勉强,看着我们两个对骂,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小姑娘可爱得很。
她很快的离开了,原来那碗面是人家的晚餐,只是出去了一会儿,就被我们两个给吃了,我怪不好意思的,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走了。
就在我们两个相互埋怨的时候,她又回来了,手里多了几个包子,递给我,微笑起来的眼睛让我觉得很舒服。
一晚上,我抱着小豆子窝在墙角,她从头到尾都微笑着,却没说过一句话,只是在地上写了三个字,苏子禾。
这不过是个点头之交却让我很久都没有忘掉她,甚至在将来我和她之间有了不可分割的联系,我还是没办法忘记她那个笑颜。
一转眼入春了,正是鳜鱼鲜美时,我垂涎得很,拉着小豆子去了归安县,那里的美食从我还是太上皇的时候就想了好久。
我们没有钱,我就去仓先河里去抓鳜鱼,却不小心栽了进去,在水里扑腾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因为体力不支渐渐沉了下去,那时候,我耳边还听到了小豆子跳进水里的声音,我喝了几口水,苦笑道,傻瓜。
“玩了这么长时间可够了?”当我醒过来的时候,眼前站着的是程衍之,一副表情似笑非笑,双手放在身后,好不潇洒。
我知道他要的是什么,我沙哑着声音淡淡道:“我什么都没有。”
他浅笑了一下,走上前观详了我好一会儿,若有所思的问道:“可还记得顾佑生?”
“顾佑生?顾佑生是谁啊?是喵星人还是汪星人,吃的喝的还是观赏的?”
“不知道就算了,去年他受了风寒最终还是没挨过冬天,没能按照约定和他见了面。”
我笑着仰起头,“是吗?受了风寒?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受了风寒呢?这时代的医学真不发达啊,怎么感冒发烧的都能要人命,要我之前吃颗药再睡一觉也就好了,为什么会挨不过呢?如果意志够强烈的话,就是癌症也能撑上一会儿呢,他应该觉得和他约定的那个人很混蛋吧,总是说话不算话,有笨又没用,就会插科打诨的,故事没听完很难受吧,小豆子一听我说下次再说就容易炸毛呢,不知道他还记得不记得……。”
我絮絮叨叨的不断自言自语,明明是笑着的,可是眼泪莫名其妙的就落下来了,大颗大颗的砸在了枕头上。
“嗯?记起人来了?”
“记不得了,人老了记忆就容易出现偏差,记不得了,我都要忘记他的样子了。”
“还在装傻吗?顾宸萱。”他抿着唇,“还真想不到这世上竟然有这般神奇之事,移魂是吗?”
“好久没有人这么叫我了。”我一直不断的提醒自己,我是顾宸萱,不管怎么变,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也只有这样,我才能觉得自己还活着。
我在床上躺了三天,没有见过小豆子一眼,程衍之也从来没有逼我交出什么东西,好像我真的只是他不小心就上来的一个陌生人一般,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时日不多了。
夜里苏涟誉依旧出入无人的出现在我面前,取走我的血,研究我手背上的斑已经蔓延的程度,摇头道:“不行了,这个身体已经不能用了,不出三天,藤斑就会覆盖了全身,到时候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的。”
“谢谢,这也是拜你所赐,所以请不要这么一副大夫悲天悯人的说出这种话,我会恶心得加速你给我服下的毒药药性蔓延。”
“那可不成,最近情绪起伏千万别太大了,否则要是撑不到我最后的研究那就糟糕了,到时候我该上哪里找你是不。对了,你让我送的信我送去了,真搞不懂活得这么累做什么,他们家的事与你何干。”
“是没关系,我守了那个孩子这么些时间了,总是有些感情的,反正都是要死的,死之前做点善事,当是为我下次的身体正常点祈福吧。”
“一直想问你,你不是说你最早的身体是个姑娘吗?怎么变成个大老爷们的也不见你害臊?”
我瞥了苏涟誉一眼,这小子之前都是以管家的扮相出现,后来就洗去了易容,露出了自己原本的样貌,十七八岁的样子,稚嫩得很,偏偏总是一副成熟大人的模样,长得倒是漂亮,只可惜的性子差,嘴巴毒,嗜好怪,烂人一个,自打我和他交易之后,就没少拿毒药在我身上试药性,每月取点血去做研究,还不能说他什么,否则之后我会尝到苦头。
“有什么差别吗?没什么差别啊,你看过姑娘的身子没?”
他的脸无端的红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拌嘴赢了他。
“他的构造都是一样啊,你虽然是毒医那也是医,怎么会不知道呢?”
“胡……胡说,哪里是一样的……。”
“哦,原来你看过啊,那还问我做什么?”
“我……我问你什么了!”
“咦?你没问我啊,那算了,算我幻听好了。”我拉了被子把头埋了进去。
夜里我就尝到了堵苏涟誉话的后果,胸口足足疼了三个时辰,任凭船身摇晃,外面刀光剑影,直到天边泛白,程一绯一副王者的样子站在我面前。
“呐,我玩累了,儿子还给你吧。”我按着胸口说道。
门外透进了几缕的阳光,我不知道多久没有出去走走了,才撑着床想下去,他身边的侍卫都拔出了刀,亮晃晃的对着我。
“你觉得我都这样了还能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事吗?既然通知了你,那便是没想过要害你。”
程一绯手一挥,让手下的人都收了刀,难得的看到他一脸严肃,不再惺惺作态,看我的眼神也不再是不屑与厌恶,稍微多了那么一些不解与考究。
我苦笑,“我不过是想出去外面晒晒太阳。”
我们待的地方是在船上,船上有规律的摆动着,朝阳照在湖面上泛起了闪闪金光,我眯着眼睛看向远方,岸上的人流已经渐渐多了起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遗诏在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