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烈,人称谷城侯六爷,是谷城第一大势力徐氏部落的核心成员,平日里代为管理徐氏部落在谷城中的大大小小的商贸交易,因而门路最广,见识最多。
远远地看着侯烈卓然挺拔的身影,想到往日在谷城里听到的关于侯烈的种种传闻,南昌河的脸色愈见冷漠深沉,遥遥站定在丈许开外,凝眉说道:“侯六爷也想插手我们九嶷山中的事?”
侯烈静静地看着神色不善的南昌河,纵使明明记得过去三年里一直都与多往谷城奔走的南昌河未有善缘,也依旧容颜恬淡,语气随和:“南先生多虑了,我来只为找一个人,由于一路上所见营寨俱都人去楼空,不得已方才贸然入山至此腹地,还望见谅。”
侯烈侯六爷,在谷城有人背地里又称他为笑面狼,机警睿智而又狠辣果敢,他能当着南昌河的面说出见谅二字,已然是给了南昌河十足的颜面。如若身在谷城,依照他原本不待中原迁客的脾性,压根就不会理睬南昌河。
南昌河见侯烈开门见山地讲明其自身来意,且巧妙地规避了他的问题,明显摆出一副对九嶷山中的事情不了解也不想掺合的姿态,纵使往日与之略有嫌隙,但从大局考虑,也只好悄然按捺,毕竟已经招惹了谷城第二大势力偃家,绝然不能再招惹势力比偃家更为强大的徐氏部落。
南昌河的目光飞快地扫了南门宴和莫尘衣一眼,整个九嶷山就只有这两个人前不久远道归来,说不准便不小心卷进了徐氏部落的事情当中。想到侯烈很可能来者不善,双眉擎张飞扬,淡漠说道:“九嶷山中素无外人,侯六爷要找谁?”
侯烈将南昌河事先瞄向南门宴及莫尘衣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隐隐觉得有些反常,不过他找的并不是其中的任何一个,是以也未深究,只是悠悠说道:“一个很重要的人。”
南昌河见侯烈讳莫如深,心中更觉不太踏实,有心想要再逼问一句,然而话音刚到嘴边,却忽而听到一大片风振轻衣的声响从南面潮涌而起,愕然转身回首,举目望去,只见数十个遒装硬汉疾飞而来,其中当先一人虎头铜目,赫然便是徐氏部落里有名的煞神彭刚。
彭刚等人来得极快,远远地看到与南昌河对面相立的侯烈,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咧嘴大笑,哈哈说道:“侯老六,你来得好快,莫非也听到了这里发现了天灵石矿的消息?”
侯烈看着彭刚脸上满不在乎的狞笑,又瞥眼看了看神色更为沉抑的南昌河,眉梢微挑,摇头说道:“大小姐还没找到,你是从哪听来的消息?”
彭刚性子躁烈,却也不笨,听到侯烈探问关于天灵石矿的消息来源,不觉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人群,很快便发现,来得都是些散兵游勇,没有一个在谷城一直与徐氏部落分庭抗礼的偃家的人,恍然意识到了什么,转眼看着侯烈,讪讪笑道:“管它消息是从哪传出来的呢,只要这里确实有天灵石矿就好。”
侯烈与彭刚相识多年,对他目空一切的脾性甚为了解,可天灵石矿这等珍稀而庞大的资源,徐氏部落根本就不可能独自吞下,然而这样的话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点明,只能暗自皱眉,低沉地点醒一句:“对我们来说,当下最为要紧的,还是尽快找到大小姐。”
彭刚听出侯烈意欲暂时不论天灵石矿的言外之意,心里虽然同意,但还是哈哈笑道:“大小姐身负修轮上境的修为,又是临渊七十二圣峰的杰出弟子,别说在这谷城境内无人能敌,就是在九黎城也没人胆敢轻易招惹的。”
侯烈对彭刚始终放不下姿态的表现很是不满,语气顿转低沉严峻,寒声说道:“别忘了族长年前是怎么受伤的。”
彭刚闻听此言,不觉想到当初那个一人一刀劈开包括他在内的徐氏部落七大高手进而一举重伤了大族长徐翊的灵族老人,轻狂的姿态终于收敛了一些,缓缓站到了侯烈身旁,嗫嚅着嘴角,似乎仍有些不甘的话想说却又终究说不出口。
侯烈看着南昌河悠然一笑,淡淡说道:“多有打扰。”
说罢,侯烈便带着彭刚越过面面相觑的人群,沿着浮桥栈道往迷谷外走去。刚脱离人群前行不远,便又迎面碰上了联袂而来的水木华和葛青松。
水木华看到侯烈和彭刚,依旧坦然潇洒,执手含笑说道:“多日不见,侯六爷和屠手彭刚风采依旧,不知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侯烈看着施施然拦住去路的水木华,轻挑的双眉不觉紧紧蹙动了一下,近三年来从九嶷山去过谷城的人不多,让他看得上眼甚而有些看不透的唯有水木华,他能对南昌河、葛青松之流漠然相待,却不得不始终对水木华保持三分警惕,微咧着嘴角淡然笑道:“我们大小姐素来喜欢游山玩水,你们这里山清水秀,我来看看她有没有来过。”
侯烈说得轻描淡写,水木华却是听得很明白,徐氏部落的大小姐失踪了,这绝非一件小事。想到此前在迷谷峰巅偃师都始终有意无意地扫视远立在崖边的徐昭然而隐忍未发的表现,心底隐隐猜测徐昭然很可能便是,侯烈口中的大小姐——徐氏部落大族长徐翊的女儿,当下也不点明,反而说道:“前不久有人在这迷谷深处发现了天灵石,但到底是不是天灵石矿还不确定,侯六爷既然来了,不妨一起去看看。”
侯烈看到水木华静立如风凫青松,知道他这是有留客之意,虽然心底颇为不满,但是也不愿贸然与之动手,盯着他沉吟半晌,嘿然笑道:“劳烦水先生前面带路。”
水木华含笑悠然,两袖轻摇着当先前行,葛青松紧随其后,稍稍落后半丈有余的彭刚满面愤然沉郁,跟在侯烈身旁,恨声低沉说道:“侯老六,你怕他作甚?”
侯烈漫不经心地瞥眼看了看彭刚,见他脸上犹有忌惮之意,呵呵笑道:“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这回怎么也怂了?”
彭刚听到侯烈这么一说,不由得老脸一阵火热,想到水木华刚才看都没看他一眼却让他浑身寒透的感受,愤愤然重唾了一声,满面忸怩不快。
水木华领着侯烈去而复返,让包括南昌河在内的众人俱都莫名其妙。水木华对来自谷城的众人惘然不顾,径直来到南昌河身前,淡然轻声说道:“族长,既然大家都过来了,不如一起进去看看吧。”
南昌河很清楚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他乃至整个九嶷山五族所能掌控的了,默然点了点头,转身与水木华并肩大步走到南门宴身前,执手躬身行礼,郑重说道:“天灵石矿虽然精贵,但是我们形势不如人,还请随我们暂迁凌云峰。”
打从南昌河大行五组合并迁徙之事开始,南门宴便没往凌云峰前行半步,一直都深居在这迷谷山洞之中,一则是早已从徐昭然口中得知必定有人会为了天灵石矿而来,借着短暂的空闲尽可能提高自己的战斗力,二则确实对南昌河合并五族之举及其慢待淮氏部族留人的行止颇为不满。
此刻见他率水木华及葛青松当着谷城众人的面前来督请,脸上虽然还是一派宁静祥和,但是脚步却没有挪动分毫,口中也没有半声言语,只是微眯着双眼,远远地打量着包括侯烈在内的谷城众人。
南昌河的恭谨姿态和谦敬之言,来自谷城的众人俱都看得清清楚楚,听得一字不差,一时间人人惶惑,唯有侯烈独自暗暗蹙眉不已,不禁对南门宴的身份有些莫名。
南门宴静静地看了侯烈等人一会,清淡至极地开口说道:“我不走。”
走?躲到凌云峰去?九嶷山就这么大,不管躲到哪里,既然已经与天灵石矿扯上了关系,纵使你没拿一块天灵石,也必定有人还是会心存疑虑,会不顾一切地将你挖出来。况且徐昭然连续两日两夜为他赶制了十三颗石符,此刻刚刚没入灵泉之中调养生息,又岂能让外人前去搅扰?
南门宴将事情看得通透,坚定不走。南昌河虽然也能理解,但还是止不住皱眉,倒是水木华眼中含笑,坦然转身,落落挡在南门宴与谷城众人之间,嘴角带着一抹似无奈却又欣然的微笑,大有一夫当关的之势。
谷城众人看到水木华与南门宴坚守不让的姿态,俱都暗怒不已,特别是彭刚,先前莫名其妙地被水木华震慑的经历,让他更为烦躁火大,恨不得立即上前动手,只可惜被侯烈拦得死死的,只能干瞪眼。
谷城众人见侯烈都不动手,各自心底也不禁暗存忌惮,一时间两相对峙,风雪飘飘,气氛渐转沉抑。
忽然,一直傲然静立在南门宴身旁的火焰灵狐喉咙滚动,低低呜鸣了一声,火红的双眼中洋溢着一股亲昵向往之色,遥遥望定在浮桥栈道的尽头,四蹄颤动,但仿佛被重达千钧的大山镇压着,始终不能移动分毫。
南门宴见火焰灵狐突然躁动兴奋起来,不觉转眼看了看神色木然仿若痴呆的莫尘衣,继而循着火焰灵狐已经略显狂躁的目光,朝谷城众人身后望去。
浮桥栈道尽头,大雪弥漫,一袭青衣翻卷若舞,山鬼满面悠然,傲娇柔曼的身躯轻摆一如风举妖莲,款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