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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漫漫还乡之路

[[[CP|W:220|H:300|A:L|U:http://www.*****.com/?chapters/20125/31/2296509634740762574828353910411.jpg]]]不久,麻来央儿和徐嫣来到了漠北草原,到处打听李贤的下落。有人告诉他们,说李贤和北京城的皇帝朱祁镇一起,就被软禁在也先的军营附近的帐篷。于是,麻来央儿亲自来找赤桑,希望赤桑看在往日的交情上,能够把李贤放了,交给他,让他作为礼物送给徐嫣。

可是,这时候的李贤,已经和喜宁、袁彬一起去了大同。

听说要找李贤,赤桑不禁哈哈大笑,对麻来央儿说道:“你省了这条心吧!他已经和喜宁一起,被大同的总兵当成叛徒杀掉了!你去大同要人吧!”

回来告诉了徐嫣,徐嫣不禁放声大哭:没想到,因为自己的小心眼,执意离开李府,这一次竟成了生死离别。无奈之下,麻来央儿只好送徐嫣回宛平的刘楼。

半个月之后,眼看到了京畿地界,有一天上午,麻来央儿突然跪倒在地,向徐嫣求婚。他告诉徐嫣,其实上次自己随也先到北京来,也并非是为了打仗,只是为了照顾老爹甘噶,才不得不戎马倥偬、前来北京。当然,他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到自己的情人伊莎诺娃。可是,看看目前的情景,伊莎诺娃不知去向,在这动乱的战争时期,估计是凶多吉少。可是自己想成家立业,不想再过这种到处奔波的日子了。

徐嫣顿时笑了:“起来吧,你不用向我求婚,你找伊莎诺娃,我知道他在哪里!”

于是,徐嫣把李贤救了伊莎诺娃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麻来央儿高兴之极,两个人很快回到了宛平,让刘虎派人去李贤府里迎接伊莎诺娃。

可是,和上次来打探李贤消息的结果一样,那些庄丁回来报告,说伊莎诺娃已经回了漠北草原,只是一直到现在,还不见护送他的仆人回来,不知道他们已经走到了哪里。

听了庄丁的报告之后,麻来央儿立即要回漠北,去寻找伊莎诺娃。徐嫣拦住他说:“你还是别回去了吧,如果她已经回了漠北,那我们去草原时,早就会有人告诉我们了。你回去,还是白跑一趟,她如果还活着的话,一定还在北京附近,你留下来慢慢打听就是了。”

就这样,在刘虎和徐嫣的帮助下,麻来央儿开始四处寻找伊莎诺娃。可是过了一个多月,依然没有伊莎诺娃的下落,刘虎开始找人去劝说麻来央儿,不如放弃伊莎诺娃,和徐嫣结婚算了。

于是,十一月十一日,麻来央儿和徐嫣在刘虎的主持下,举行了隆重的婚礼。刘虎给了他们一套院子,又把麻来央儿的名字改成“马亮”,将他介绍给了自己的朋友吴瑾,希望吴瑾能够给他找一份差事。恰好,此时宫中的大太监曹吉祥有个养子,叫曹钦,时任京城卫戍队长,正在大量招募能征善战的雇佣军。于是,吴瑾就介绍马亮去做了曹钦的雇佣军。

他哪里知道,就在他和刘虎等人四处寻找伊莎诺娃的时候,伊莎诺娃还正在小五台山山北的灵恩寺里,和香兰一起,带发修行呢!

有一天傍晚,她和香兰一起,正准备打开庙门,到门外去挑水做晚饭,突然听到门外面一阵马蹄声。两个人赶紧把门重新关上,隔着门缝,看到底是什么人打此经过。

只见飞马跑过来十几个人,一个个都是官兵的打扮。经过灵恩寺时,一个官兵说:“天要晚了,我们就在这灵恩寺里歇一歇,明天再赶路吧!”

另一个笑道:“你还不知道吧,这个寺院,虽然叫灵恩寺,但是没有一个和尚,全是尼姑。我们大老爷们,怎么好意思在这里歇脚?”

其他的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这些人笑过之后,伊莎诺娃突然听到有一个人咳了一声,感觉到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可是,那些人匆匆忙忙的一闪而过,人又是那么多,根本看不清那个人是谁。

等他们走了之后,伊莎诺娃突然想起来了,那个人是李贤!她赶紧跑出了庙门,高声的喊道:“李贤!李贤!李贤!”

此时,回北京城送信的李贤,已经带着那些兵丁,跑了有半里之遥,只是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有一个神秘的声音,一直在叫自己、一直在叫自己。心想:莫不是因为在草原上长期的压抑,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

可是,那声音尽管飘飘渺渺、如丝如缕,却那样的清晰,像一根细铁丝,插进浑厚的泥土里。李贤再也忍不住了,对那几个兵丁说:“你们先等我一下,后面好像有人在喊我。”说完,也不顾那些兵丁诧异的表情,拨转马头,飞马跑了回来。

果然,只见灵恩寺的大门外,两个尼姑,痴痴的站在那里,其中那个高个子的尼姑,正泪流满面、力竭声哑的喊着自己的名字。

见李贤跑了回来,伊莎诺娃赶紧摘掉了帽子,露出了自己的满头金发。李贤翻身下马,两个人抱在一起,不禁抱头痛哭。

就这样,伊莎诺娃和小尼姑香兰,又跟着李贤回到了北京城。

我们再说北京城里,紫禁城太极殿上,当日散朝之后,于谦独自一人前往**,要求觐见皇帝。朱祁钰知道于谦所来何意,因此闭门不见。谁知于谦却就此长跪于宫门之外,不肯离去。

于谦怎么说也是扶持自己登基的功臣,朱祁钰于心不忍,只得召其进宫。

面圣之际,于谦对朱祁钰直言表达了自己的诉求,希望尽快接太上皇回朝。

朱祁钰却没好气的说道:“我就知道你也会跟着王直那群人瞎起哄!朕在朝堂上早已言明,再有妄言此事者,绝不轻饶!朕今日肯单独召见于你,已是格外的礼遇了,希望于爱卿莫要得寸进尺。若冒犯了朕,朕一样会将你治罪!”

于谦面无惧色,严辞回道:“陛下可以责罚于某,也可以责罚任何一个有违圣意的大臣。可陛下您难道就毫不体谅钱皇后的心情么?钱皇后思夫之心,何等迫切,无时无刻不盼望太上皇回归,他们夫妻得以团聚。陛下就忍心抹杀皇后的这番心愿?”

朱祁钰听罢一阵冷笑:“哼!反正我在尔等心中就是一个恶人,王直老儿骂朕不悌,朕也只好背着这个恶名!”

听了朱祁钰这番高论,于谦亦冷笑道:“看来陛下是铁了心要置太上皇于不顾,竟不惜与满朝文武乃至太后、皇后作对。既是如此,于某便在此郑重言明,当初陛下得以登基称帝,全凭太后她老人家的支持。而今陛下忤逆太后,她老人家照样可以废黜陛下的皇位!”

听到这,朱祁钰大为惊骇,叫道:“于谦!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拿太后来威胁朕!”

于谦回道:“臣并未威胁陛下,臣只是占着公理人心!自古得人心者才能得天下,逆公理人心者,天地苍生并弃之!”

望着于谦那坚定无比的眼神,朱祁钰回想起当初京师危在旦夕时,自己因害怕承受不起这副重担而竭力推辞登上皇位,于谦则威言逼自己就范,脸上亦是这般神情。朱祁钰不禁感叹于谦身为臣子,却敢屡屡以言语相胁君主,此人真是个异类!

最后朱祁钰只得无奈叹道:“罢了,朕依你便是!”

三日后,朱祁钰下旨令李贤的堂哥、礼部侍郎李实担任大明国使,率领使团出访瓦剌。

李实接道任命后便加紧做出使准备,然而这位刚刚由一个给事中提拔而成的礼部侍郎在整理朝廷下发的出访物品时却惊异的发现,除了一封国书,其他物资一概没有!

李实心中纳闷,堂堂天朝使者如此两手空空的出使番邦,岂不太过寒酸了些。且听说太上皇的亲笔书信中亦要求使团带上钱粮金银作为付给也先的赎款,如今朝廷却摆出一副铁公鸡一毛不拔的架势,到时万一也先不肯放人,自己这个国使又该如何回来交差?

李实越想心里越不踏实,遂准备前去请示王直和于谦,征询一下这两位朝廷重臣对此事的看法。

然而李实刚走出礼部大门,却迎头撞见了时任司礼太监兴安。

自前任司礼监王振命丧土木堡之后,此职位便空缺了好一阵。代宗皇帝朱祁钰登基后,便提拔心腹太监兴安接掌了司礼监一职。

今日兴安是受主子朱祁钰的指使特此而来,完全是别有用心。

见兴安不请自来,李实也知道他是皇帝朱祁钰身边的亲信,便开始向其大倒苦水。

听完李实的诉苦,兴安却仰头大笑道:“哈哈哈!李大人呐李大人,您是真缺心眼儿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此番使团出访不带银钱,这正是皇上的心意啊!”

李实叹道:“这圣上到底是何用意啊?下官实在是不解呐!”

兴安听了大声斥道:“你个榆木脑袋!万岁爷的心思满朝文武都心知肚明,你还非要咱家点破么?”

经兴安这么一点拨,李实这才恍然大悟:皇上派自己出访瓦剌无非是迫于舆论压力,其心里压根就不想让太上皇回来!

兴安继而笑道:“就算接不回太上皇,李大人也不必担心会受到朝廷责罚。只要这趟差事李大人办得合万岁的心意,圣上不仅不罚,还会奖赏大人呢!”

听了这话,李实顿时笑逐颜开,忙对着兴安躬身作揖道:“明白了!多谢兴公公点拨,下官一定不负圣意!”

此时北方的朱祁镇早已是望眼欲穿,就等着朝廷的使团赶快前来接他回归故里。终于,大明使团如期到访。

国使李实在瓦剌官员的指引下径直来到朱祁镇所住的帐篷,面见那位昔日的九五之尊,今日的太上皇。

见到故国来的使者,朱祁镇难抑心中激动,不禁泪流满面。然而国使李实却态度冷漠,仅象征性的对太上皇寒暄了一下,连叩拜之礼都没行。因为在李实看来,这位太上皇早已成了个爷爷不疼姥姥不爱的累赘,当朝天子都唯恐避之不及,自己当然就无须太礼待他了。

朱祁镇却丝毫未洞悉李实的心思,反而一个劲的追问道:“太后可安好?皇弟可安好?钱皇后可安好?!”

李实例行公事的回道:“都好,都好!请太上皇放心。”

朱祁镇继续喋喋不休道:“自去岁七月京城誓师,朕亲率五十万大军出征,从此便颠沛流离未得返朝。如今半年光阴已过,朕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故土至亲之人,乃是度日如年。北方之地,风雪刺骨,朕之心亦是彻骨冰寒!对了,李大人可带了些保暖衣物来没有?”

李实有些不耐烦:“臣只知奉圣命出访,除国书以外,不曾携带他物!”

朱祁镇一时间无言以对,只得问道:“那……那李国使何时接我回朝?!”

谁知李实却突然发难道:“太上皇您直到沦丧漠北才想起以往的锦衣玉食,迫不及待的想重返皇城安享荣华,殊不知今日之苦果全是太上皇您亲手种下的么!”

朱祁镇闻之大为惊骇,急忙辩解道:“国使何出此言?!要说大军陷落土木堡,确是朕之过错。然而说我思乡心切是因贪恋荣华富贵,此话实在冤枉我了!我不过是怀念故土,盼望落叶归根而已,回去之后,我甘愿做一黔首百姓,替祖宗守陵即可。”

李实再度质问道:“太上皇有今日,只因宠信王振。奸徒王振恃宠弄权祸国殃民,太上皇是否该对此承担罪责呢?!”

朱祁镇听罢心中百感交集,委屈之余竟潸然泪下:“我错用王振,确实罪责难逃。然王振当权时,群臣都不敢进言,今日却将一切责任皆归于我?!”

见朱祁镇如此委屈落泪,简直是威严丧尽,李实感到万分得意。他一个无名小辈居然能够教训太上皇,这机遇可是千载难逢的。

最后,李实终于回答了朱祁镇最关切的问题:“至于何时接太皇还朝,还得淳国使将国书交予也先,由也先亲自安排定夺。”

当李实准备离开前去面见也先时,朱祁镇不得不毕恭毕敬的陪笑作揖对其恳求道:“祁镇能否回归故土全系李国使相助,拜托国使务必好言说服也先早日放我归乡,祁镇在此先行谢过!”

昔日的大明天子如今落魄至此,真是情何以堪!

训斥完朱祁镇,李实便趾高气昂的来到也先大本营,与瓦剌部族首领也先见面会谈。

也先对这次会面早已是迫不及待,他企盼着大明国使能多给自己一些赎金,然后赶快带着你们的太上皇走人。

然而当李实将国书交给自己后,本来满怀期待的也先却越读越觉得不对劲,最后直至怒火中烧!

明朝国书中的大意无非是:大明幅员辽阔、物产丰富,乃天朝上国。尔小小瓦剌,竟不知天高地厚,胆敢触犯大明天朝,真是不自量力,螳臂当车!今念尔等自知难而退兵,又主动出使天朝,系已领略我大明泱泱天朝之威仪,岂有来而不往之理,故今日派使团回访,以显我大国气度!

也先心中暗道:“大明的太上皇现在我的手里,你们本应巴结哄着我才是,如今却又跑来摆什么天朝上国的架子。国书里不仅只字不提赎回朱祁镇之事,还以如此居高临下的口吻教训我瓦剌,这哪里是什么国书,简直就是战书了!”

其实这封国书系由大明皇帝朱祁钰亲自起草撰写,其中字字句句皆经过仔细斟酌刻意为之,其心何在昭然若揭。

然而也先对朱祁镇、朱祁钰兄弟间的恩怨却丝毫不知,他关心的只是明朝带了多少赎金过来。遂强压怒火,询问李实:“国使此番带来多少银钱?”

李实回道:“分文没有!”

也先闻之大为惊骇,只得再追问道:“那可是带了粮食、绫罗等实物以抵银资?”

李实坚定的回答道:“在下除了这封国书,其他钱粮物资一概未曾携带!”

听到这也先再也难抑心中激愤,咆哮道:“钱你不带,财帛又没有,尔等究竟是何意思!仅凭一封泛泛空谈的国书就想接走你们的太上皇?天下可没这么便宜的事儿!”

李实斥道:“在下此行的使命就是将国书交予首领,至于是否放太上皇回朝,全由首领自行定夺,我大明绝不强求!”

正在气头上的也先一听此言,便赌气叫道:“好极!好极!既然大明不给我面子,我也就不归还什么太上皇了!回去告诉你们的景泰皇帝,他这辈子休想再见到自己的兄长!”

此话却正中李实下怀,皇帝朱祁钰交给他的任务就是搅黄这件事,如此一来也算大功告成。遂说道:“首领之言在下一定转达圣听,李某使命已经完成,亦不敢耽搁久留,我等准备不日便回京复命!”

“不送!”也先拂袖而去,双方会谈不欢而散。

次日一早,李实便率着他的使团启程回国了。

朱祁镇呆呆的看着队伍渐行渐去,内心既惊愕又悲愤。想想日思夜盼好不容易等来了大明使团,原以为沦落漠北的日子将就此终结,自己终于得以返回故乡,同挚爱的钱皇后团聚。却不曾料到最后的结局竟是这样,远方的故国突然间又变得如此遥不可及,难不成我真的要在这漠北草原度过余生了么!

自古手足情谊长,怎奈最悲是悌殇。兄弟相望不相见,只因一方坐龙床。危千秋至尊位,不惜兄长落蛮荒!思别离,泪两行,挚爱**守空房。恨长空,太凄凉,归期遥遥路渺茫,真要把他乡作故乡?

也先之子桑赤对此结果很是不满,情敌朱祁镇每存在一天,对他来说都是巨大的威胁,遂不禁有些埋怨父亲。

赛刊王父女对这般结局倒是暗中得意,朵娃一心想着让朱祁镇做自己的如意郎君,而赛刊王对这位乘龙快婿亦是颇为欣赏,因此这父女俩是绝不希望朱祁镇回国的。

其实也先心里也明白,朱祁镇对他和他的部族来说已无任何价值可言,养着只是徒费粮食。加之赛刊王父女对其态度暧昧,留他在此亦是个不稳定因素。可如今这累赘撵又撵不走,杀又不敢杀,弄得自己不置可否,遂有些后悔,还不如当初让李实把他带走了事。

于是也先决定再遣一使者主动出访大明,务必把朱祁镇这个累赘丢出去!

此次被也先任命为国使前往大明的,是一个名叫皮勒马尼的瓦剌千户长。

由于这次也先下了死命令,办不妥差事就提头来见,故此番皮勒马尼不是仅跑到边镇交付国书了事,而是亲自前往大明的国都——京师。

皮勒马尼一路兼程来到京师,随即便郑重其事的以国使身份要求觐见大明景泰皇帝。然而负责接待的明朝官员根本没把这位瓦剌国使当回事,只是给皮勒马尼草草安排了一个驿馆下榻,随后便没了下文。

皮勒马尼见自己如霉干菜一般被人晾在一边,心里不禁发起慌来,完不成也先交办的差事,回去必是要掉脑袋的。

冥思苦想之后,皮勒马尼终于下定决心不能再这样干等下去,一定要主动出击与明朝官员进行接洽。遂自行前往礼部,要求面见礼部尚书。

时任礼部尚书胡濙,乃宣德时代的老臣,当年朱祁镇年幼登基时,他还是张太皇太后钦点的五位辅政大臣之一。此时的胡濙已是年逾古稀,老态龙钟风烛残年,就等着光荣退休了。然而作为三朝元老,其内心一直对前主朱祁镇十分的怀念与同情,期望能为太皇的回归出一份力。

此番听闻瓦剌国使主动求见,胡濙觉得这是个机会,便接见了皮勒马尼。

会谈中,皮勒马尼向胡濙表达了瓦剌首领也先的态度。称上次李实到访时,因为赎金之事争执不下,导致贵国太上皇未能如约返回,令首领追悔莫及。此番也先首领派在下出使贵国,乃表明我方送归太上皇之诚意,而今首领已不再计较赎金多寡,只要贵国天子开恩,任意赏赐些个钱粮布帛以顾我国体安我民心,我方便立刻将贵太上皇送还!

由此看来,也先那边也是急得要上房了,竟表示只要你大明皇帝随便给一些钱粮物资,别让我瓦剌太没面子,我们便乖乖的放还朱祁镇。

胡濙听后很是兴奋,觉得如此一来太上皇的归期不远矣!遂温言安抚皮勒马尼,向他表明自己一定会竭尽全力促成此事。

送走皮勒马尼后,胡濙便立刻上书皇帝,将瓦剌国使所传信息一一详述,请求朱祁钰再度派使团出使瓦剌,接回太上皇。

皇帝朱祁钰看了胡濙的奏折,心里禁不住怒火中烧,暗自咒骂胡濙老儿都半截入土的人了,还不安分守己,竟也来趟这滩浑水!然而明里又不好直说,只在胡濙的奏折上批注道:“朕已阅,待议!”随后便不再理睬。

见自己呈上去的奏折石沉大海,胡濙自知凭一己之力是无法说动皇帝的,遂向王直与于谦求助。

于是,王直、于谦、胡濙三人便在早朝之上当着皇帝与百官的面联名上奏,极力主张要接太上皇銮驾回朝!

王直和胡濙虽说都是德高望重的三朝老臣,但皇帝朱祁钰却丝毫未把这二人放在眼里,更谈不上会接受他们的意见主张。真正令朱祁钰感到敬畏与顾忌的,只有于谦!

见于谦慷慨激昂陈述有力,朱祁钰不得不作出让步姿态,表示愿意再派使团前往瓦剌。当然此时朱祁钰心中早已打好了如意算盘,只要按照当初李实出使的情势故技重施就行了。

这一次,被朱祁钰选派作为国使出访的是督察院都御史杨善。

可是历来接待来使、出使外邦等事宜皆是由礼部操办的,礼部既相当于今天的外交部。而如今此次出访的使团中一名礼部官员也没有,像国使之职竟是找了个不相干的督察院都御史来凑合,其规格已可见一斑。皇帝撇开礼部任命督察院官员做国使,此间用意则不言而喻!

回头说这杨善,此公面上虽行事低调,却是极有是非观念与自我主见之人。他并不像李实那般只晓得唯命是从讨好皇帝,其心中自有伦理公道。

此番奉皇命出使瓦剌,杨善自知皇帝绝不希望太上皇就此回归,因而自己手头将没有任何谈判筹码。要想接回太上皇,唯一可用的资源便是他这根三寸不烂之舌。但是,仅仅靠着嘴巴,只能说是赌一把,没有必胜的把握。为了保证能够将朱祁镇接回来,杨善忍痛割爱,卖了自己收藏的一些古董字画、狗马玉器,又跟其他官员借了一些,好不容易凑够了一万辆银子,悄悄将这些银子藏在使团的车子上,踏上了漠北之旅。

景泰元年三月末,杨善率领他的使团抵达了漠北草原。

使团首先来到朱祁镇的住处,见了太上皇,杨善立即跪地行大礼道:“臣督察院都御史杨善,叩见太皇陛下!”

朱祁镇见此人对自己如此礼遇有加,与之前的那个李实截然不同,不禁惊喜万分,随即上前将杨善搀扶而起。杨善平身后,依旧对朱祁镇毕恭毕敬,起坐言行皆以君臣之礼奉之,令朱祁镇感动不已。

君臣二人含泪相谈了一阵,杨善最后说道:“请太皇陛下放心,此番臣定能说服也先,进而接太皇銮驾回朝!”

说罢,杨善便辞别朱祁镇,来到也先营帐。

也先见这支大明使团规模比上次还小,不过是由杨善与区区两三个随从组成。且团员皆旧衣暗衫,两手空空,看上去寒酸至极。见此情状也先很是不悦,看样子大明皇帝是一点颜面都不给自己。既是如此,我也不必给这个国使留什么情面!

双方会谈开始,也先率先发难,将桌子猛地一拍,态度蛮横的一连抛出好几个尖锐问题:

“为何削我马价?!”

“为何售我布帛多半剪劣?”

“为何削减岁赐封赏?!”

杨善听罢,泰然起身一一作答道:

“贵部所贡马匹,数量连年增加,我方不忍拒之,故只得微调马价。首领可自试计算一番,马匹贸易成交总值,难道不是连年递增的么!”

“至于布帛剪劣,此乃贪官奸商互相勾结所致,大明朝廷亦时常查察,一经发现立刻法办。就如贵部所贡之马,也是有劣有弱的,裘皮制品亦有损坏,难道这都是首领的本意么?”

“贵部来我朝经商,不少队伍多达三四千人,其中不乏为盗犯法者。我朝将此中败类绳之以法,是乃替贵部铲奸除恶而已,试想这等不法之徒回归瓦剌,亦是贵部祸害!我朝若将奸徒放归,贵部又有何益呢!”

“说到岁赐,其实未减,只是销去虚报的而已!”

也先听着,觉得对方句句有理,蛮横之态不由的慢慢软了下来。

杨善见状便适时的发起了反击:“为了这小小的边贸争端,首领竟不惜大动干戈攻我边陲,戮我军民数十万!瓦剌所部,料亦死伤不少。上天好生,首领却好杀,难道首领就不怕触天怒么!”

杨善此言可谓一下戳到了也先的命门。当初他一心想要杀了朱祁镇,却不料天雷突然劈死了爱驹,也先便忌惮这定是上天对自己的警示。如今一听“天怒”二字,也先就胆战心惊。

见也先默然无语神情惊惶,杨善便乘胜追击:“虽说土木堡一战我军遭贵部全歼,只因恰逢大明精锐部队南征剿贼,那些被贵部消灭的不过是羸弱残师而已!如今天朝精锐之师已尽时返,接管边防,对付尔等瓦剌游骑,绰绰有余。大同栲栳山一役,便是明证!”

随后杨善竟越说越邪乎:“首领知否,我大明有个东厂,内中高手如云,且专擅长暗中施以必杀之技术。近期我景泰皇帝见首领迟迟不肯归还太上皇,心内不悦,遂欲遣东厂能士潜入瓦剌。若首领再不识趣,放归太皇,恐一觉醒来已身首异处未莫可知!”

也先早已被杨善吓得魂飞魄散面色煞白,慌忙道:“这这这……有话好说么!我何曾不想贵太上皇能荣归故里,只是你们堂堂天朝,却不肯付一分一厘的赎金,我是一时面子上够去,才没送太上皇归乡。”

杨善听罢回道:“诚如首领所说,我堂堂天朝,自然不会计较那么一点赎金。其实我朝是刻意为之,就是为了让世人知道首领乃是个不贪恋财物的好男子、真丈夫!”

说完,杨善悄悄的使了个眼色,命令那几个跟随,将那一万辆银子抬了过来,摆在也先面前,却不说一句话。

也先顿时明白了:这是让我既得到了实际上的好处,又得到了一个不爱财的好名声啊!想到这里,不禁心花怒放,连声笑道:“好好好!”

而一直立在也先身旁的桑赤见杨善把自己老爹忽悠的够呛,遂挺身而出大声质问道:“你以为就这点银子就能骗过我们吗?再说,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你所携带的国书上为何却对接回太上皇一事只字不提?”

也先一听也顿然醒悟,连忙附和道:“对呀!这又是为何?”

只见杨善拈了拈颚下细须,不紧不慢的说道:“这正是我大明的一片苦心呐!首领试想,若是国书上注明要接回太上皇,不就成了贵部在奉命行事了么?我大明景泰皇帝特意不在国书中提及此事,也不送赎金,然首领却主动将太上皇归还我朝。如此一来,天下人便会说:大明太上皇流落漠北,幸得瓦剌部族收容照料。瓦剌首领也先,天下第一伟丈夫也!竟力拒赎金,主动将大明太上皇送归,此等心胸,何人能出其右哇!”

最后杨善竟仰天大呼道:“首领好男子、大丈夫!日后必名垂史册,为万世颂扬!”

话说到这份上,也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只一个劲的笑道:“好!好!好!”

就这样,杨善在手头没有任何筹码的情况下硬是凭着伶牙俐齿便说服了不可一世的瓦剌首领也先,真可谓是空手套了大白狼!

事后,杨善再度来到朱祁镇的住所将也先同意放其回归大明的喜讯告诉了朱祁镇。

得知自己日思夜想的归乡梦终于实现,朱祁镇难抑心中激动,不禁当场嚎啕大哭起来。遂对着杨善连行叩拜大礼:“祁镇得以回归故里,全凭杨大人力助!此恩无以回报,且请受祁镇一拜!”

杨善见状连忙将朱祁镇扶起:“使不得!使不得!太上皇是君,在下是臣,臣为君效力乃天经地义,岂有君向臣行礼的道理?!”

这时一直守在朱祁镇身旁的袁彬亦向杨善跪地叩谢道:“今日事成,袁某亦可跟随太上皇返乡,此皆是杨先生之功!先生不敢受太皇之礼,袁某之礼,先生必须得受了!”遂连磕数个响头。

杨善又扶起袁彬,含泪道:“袁将军,陛下,杨某不过略尽薄力,如何受得起二位行如此重礼!帮助太上皇返回故土,亦是杨某的心愿呐!”

说罢,三人情不自禁,抱头痛哭。

次日,也先乃摆下一宴席替朱祁镇送行,朱祁镇与杨善及袁彬欣然前往。

席间,众人推杯把盏相谈甚欢。也先便顺口问道:“祁镇老弟原为大明正统天子,如今却居太上皇。只是不知回国后你弟弟朱祁钰是否会将皇位归还?他又是否甘心让出大位?别到时候上演个兄弟相争就不好了!”

听了此言,杨善出面答道:“首领多虑了。太皇陛下在写给当朝天子的书信中已言明,大位既已定,便不复他求!我华夏盛邦,古有尧让位于舜,今有太皇让位于当朝天子,古今一辙也!”

就这样,朱祁镇带着朵娃、袁彬等人,十分低调的踏上了回乡之旅。

快到大同的时候,朱祁镇突然看到有一个女子,骑着一匹白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远远的跟着这一支队伍。

朱祁镇派袁彬去看看她是谁。

袁彬回来报告:是达丽!

朵娃听了之后,立即抽出了腰刀,准备去杀掉达丽。

朱祁镇制止她说:“不要再打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她既然愿意跟随我们回北京,就让她跟上吧!”于是命令袁彬,去告诉达丽,赶上队伍,一起回北京去。

正是:望断伊人来远处,如今相见无他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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