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南方有妖，北方有雪
天上飞雪如鹅毛，落成一地纯白。
有并不强烈的阳光透过头顶浓浓灰云洒下，照在雪地里，像是一地波光粼粼的湖水。陈惊灵的脚踩在上面，像是在轻轻搅动湖里的水。
他从未见过落雪，更未见过如此盛大的雪景，一时兴起，便与苏唐在雪中奔跑追逐起来。嘻嘻哈哈的笑声，从远处传入金河的耳中。他微微一怔，望着面前这两道即便是在大雪掩映下都显得格外清晰的身影，心中有些不解地想道：都说这两位小师弟天资惊人，可如此孩童模样，怎么看也没有什么天才的样子啊！
至少，与金河所看到听到的那些绝世天才，完全是两种样子。
最主要的是，他们的修为实在太低，很难让他将二人与“天才”二字联系到一起，即便二人现在年纪尚小。或者说，二人的年纪只是相对较小，王城中的顶尖妖孽，仍旧有在十四岁便达到二斩境的例子。然而他二人已经十六。
在他看来，这样的天赋资质才能够称得上天才。
可，乾宫里不管是宗老与三位殿主，甚至是宫主都称二人是天才…
金河神色有些复杂，望着二人愈来愈远的身影，也不再多想，周身有真元微微涌起，便快速追赶而去。
因为他所见到的二人的修为与心性，因为乾宫里诸多大人物的话语，令得金河对二人的资质与天赋有些猜不透，显得迟疑与徘徊。但他很认定或者说确定一个事情：这二人不论是否是天才，是否天赋异禀，都是自己的小师弟。
与自己共渡过生死！
……
好在入了王城，便一定安全，金河并不担心两位小师弟遇到危险，任由他们在雪地中嬉闹玩耍。
先前被那些妖追赶得实在是疲于奔命，加上没有过多休息停顿，连续穿过临光五城，即便是金河修为不低，却也有些困乏。
他随着二人奔至一片雪松林后，便随便寻了一颗大树根靠了下去，双脚随意盘了个散莲，手中结出两个莲印，开始盘膝吐纳，休养生息。
能够结出青玄殿最为强大的吐纳回气之法《青莲圣法》，金河毫无疑问是青玄殿的真传弟子。而以他青玄殿真传的身份，居然只能够给西川等八人充当车夫，这其中自然有其境界不高的缘故，可这也极大的证明了西川等人的强大以及青玄殿以及乾宫对陈惊灵二人的重视。
实际上，第一只赤鹰降落在乾宫大门前时，乾宫高层只是决定让西川以及三名内门弟子前来，毕竟，以西川六斩上境的修为，从乾宫出发到无忧镇接个人，这本身就完全足够。
可第二只赤鹰前来，这让乾宫高层大大加强了此番出行的阵容。将三名三斩境修行者换成了足足七名五斩或四斩，另附上了一个三斩的金河。此番阵容，足以表现出乾宫的态度。
西川临行前也在揣度，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绝世天才，竟能让乾宫这般重视，派出这样一番强大且豪华的队伍，可到了看了接触了才知道，原来那第二只赤鹰衔着的书信中的名字，好似并没有太多奇特的地方。
甚至还比不上苏唐。
这让他有些不解的同时，却更加留心陈惊灵。
望着陈惊灵，金河那结着强大吐纳回气之法的身姿，微微晃了晃，然后一顿微微自忖，哑然失笑。
实则他本不该这般多虑，先前便已然想通，现在已经成为或者板上钉钉必定要成为自己的小师弟，即便他是妖是庸，也都是自己的小师弟，再去纠结其它，便显得太过婆妈。
过多的去思忖陈惊灵是否妖孽，是否配得上封麟前辈话中的抬爱，便显得很无力。
他即便认为陈惊灵天赋并不好，也没办法改变。
他没办法改变封麟前辈认为他天资如妖。
他没有办法改变乾宫的态度。
实际上，这件事情与他的关系也并不太大，而这件事情之所以让他反复的去纠结想要证明说明些什么，唯一的缘由或许以前他也是个天才，修行天资极强的天才。
而乾宫这次再收两名天才，即便是善良无争的金河，心中也会觉得微微不平静，一时起了杂念。
青莲圣法手印再次变幻，一股青气自其身下升腾而起，将头顶纷扬的雪花隔开。
他摒除了心中那一丝或是嫉妒，或是微忿的情绪，彻底进入了通明境界。
……
王城永远在下雪，踩在柔软的雪地中，陈惊灵与苏唐的心情无疑很好。
他们在无忧镇并未见过雪，所以心情很好。
三人行走在一片茂密的雪林中，二人身影在前，不时互踢一脚雪花便因此掀起一场雪战，发出纯真的笑声。金河也并不阻挠，只是微笑地跟在身后，如一个疼爱他们的大哥哥般。
实在是闹得有些疲乏，二人耷拉着两条手臂，拖着有些饿与乏的身子，缓缓慢下速度，跟着金河的步子一齐行走。
行进间，陈惊灵忽然抬起头，眼眉中有一抹好奇与期待，“金河师兄，听说妖灵行走在王城雪地中，不会留下脚印？”
“我也只是听说。”金河微微一笑，他并没有办法真正对两位小师弟解释什么，因为他第一次进入王城，面对引着自己进入王城的另外一位师兄，也问过同样的问题，而当初引领金河进入王城乾宫的师兄，正是西川。
西川面对金河这个问题，也并未有太过肯定的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
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当年的画面，眉眼中有复杂光泽泛起，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轻轻一拂袖，没有在意两位师弟的目光，缓缓向前踱去，兀自说道，“妖灵的脚是否能够在雪地里留下脚印我不清楚，因为南方没有雪。而北方有雪，但北方亦有人，他们能在北方雪地里留下脚印，这难度并不亚于令南方下一场暴雪。”
这高深莫测的话，陈惊灵哥俩没听明白，金河也并不在意他们是否可以听懂，因为这句话，是当年西川师兄对他说的。他当年并不明白，直至数日前他仍不明白，可现在，他明白了。
南方有妖却无雪，自然无法去证明这个传说，而北方有雪却无妖，更加没办法证明这个传说。
因为世上之事，本就没有办法证明没办法证明的事，不可能去证明不可能发生的事。
即便南方永远不会有雪，北方却偶尔会有妖，但那些妖灵还未走到雪地，却早已经被争先恐后暴起的修行者以血退之，以身杀之，以魂镇之，所以这个传说，一直一直是个传说，永远无法得到考证。
就如西川，面对即便是强于自己的妖灵，亦怒而暴起，即便是血荐轩辕却也无悔。有如此男儿，北方雪地，神圣净土中怎会被妖灵踏足染指？
而那个本就不可能没办法证明与发生的事，怎会出现？那个传说，又怎能成为现实，被人传颂？
金河在雪地中明悟了很多道理，明白了当时不管怎样劝阻师兄，却也挡不住他的决心。因为那并不是决心，而是责任与觉悟。
身为斩妖师，即便是死在斩妖的路上，亦是初心！
当初师兄在他还未进入乾宫时，问了他一个问题：小金河，你为什么要修行呢？
他答：为了杀妖灵，保护我的家人。
师兄微笑点头，轻轻的宠溺的揉着他的脑袋。
三年后，金河入了二斩境，西川师兄很高兴，提了一壶很烈的酒与他对饮。当日提及金河年稚时所问的问题，西川笑着一道：为兄初入乾宫时，族中长老亦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金河一听很期待地问道，“哦，那师兄是怎样回答的？”
西川看着金河一脸期待的样子，微微会心一笑地并未回答，只是将二人已空的酒杯中，再次倒满了如烈焰般火辣的酒。
而此刻，金河站在雪林中望着前方渐渐变得开阔了极多的视野以及一望无际的雪白平野，他微微一笑，“师兄，想必你的回答与师弟的应该一样吧，否则，在你听到师弟那幼稚但肺腑的话后，不会那样会心微笑，如同在看着年幼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