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场雪落了下来,给南国增添了几分秀气,在最美的南国,最纯洁的季节,我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我永远不曾有过了解的人;他自小就与我们不一样,我对他也不大了解,只知道他的母亲是个哑巴,他也不大好看,头上顶着一块伤疤,永远不曾长出过头发,显得很可怖。
我们通常春天都会去采花逐蝶,夏日便喊上朋友去河里摸鱼,秋日一般会在小沟里弹弹珠,冬日可以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他不一样,每一个季节你都很少看见他,甚至不确定他是否存活于这个世界,在学校里他没有朋友,甚至没有同学愿意和他玩,老师也记不住他的名字,这世上的人,连儿童都单纯到有了美丑的偏见。
二
也不知为了什么,我曾去找过他,他的态度很冷淡,甚至不愿跟我说话,我问他的名字,他眼里带着一种茫然的表情,就好像他是一个无名的人一样。我知道他有名字,而且还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可他不说,他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永远在拒绝别人是什么滋味?我想这个世上没有谁能比他更懂这种滋味;每天被身边人以看怪物的眼光打量,就因为头上有块疤,就因为这块疤很丑,很丑,有丑到能把人吓死的地步吗?
我曾想与他成为朋友,他总是拒绝我,我找他,他也只是偶尔跟我说上几句;我有时真想不通,他一个人平时是怎么过的,一个人,一个人的世界真的很好吗?孤独真的是最好的朋友吗?有天,他对我说:他可能读完小学就不读了,我没有问他原因,我知道他有他的无奈,人都有无奈!
三
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多人忘了他,可我忘不了,我记得他,他不多话,沉默,孤独,我常想像他这样的人,我一生之中可以遇见几个?
有生之年我又碰到了他,这一次我仍是学生,他却是个为着生活奔波的劳动者;他和我是同龄人,但我看着他我想到了我的叔叔,甚至比我的叔叔还显得苍老。他的皮肤黝黑,十指粗糙,眼神呆滞,目光浑浊,身体瘦得就像是山上的野猴子。他用那粗糙的手从那半成新的牛仔裤中拿出了一包烟,递给了我一支,我说不抽,他笑了。
我本想带他四处逛逛,他却说有事还要回家一趟,我留不住他,望着他消瘦的背影,我眼里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影像,也不知是感动还是可怜!
四
过了几天,我碰到同乡,我问疤子在做什么?同乡说:他走了,去了厦门。我问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比如手机,QQ,同乡说:他不懂,听了这话我的心忽然觉得很悲哀!或是我曾把他当朋友,或是他已被这个时代所淘汰。【排斥】
他在我的眼里还是孤独的,不轻易与人说话,即使有人找他说话,他也是一副冷淡的态度;或许因为他从小很少说话,虽然他不是哑巴,但却被人当成了哑巴。
五
他每年都会回来一次,来得快,去得快;像一阵风一样,这是他的故乡,为什么他没有留恋?没有像其他游子一样舍不得走?这院子里都是他的乡亲啊,为什么大多人不认识他?甚至把他当成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是他不愿认识我们,还是我们不懂他?有些人以为他是哑巴,因为不曾看过他说话。
记得,小时候吃酒,他总不愿与我们坐在一起;他通常都是提前拿碗舀饭夹菜,然后一个人在一旁,那样子相极了一个乞丐!可我觉得他比我们任何人都高贵,因为他是人,他有他的尊严,人只要有尊严就比任何人值得崇敬!
六
去年清明的时候他问我,读书好不好玩?我说很累,每天坐在教室里,恨不得长上一双翅膀飞出去。他眼里流露出很茫然的神情,像是不懂我为什么如此说。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说:我文化水平不高,但我却是羡慕你的,我很想再去读几年书,但怕别人笑;我说:你可以去啊?他笑着说:都已经十八了,再去读初中,别人不笑我,我自己都觉得没有面子。
我问他想学些什么?他说英语,他是在一家高级餐馆当服务员,有很多的外国人,因为听不懂英语,他经常不知道客人点的是什么菜;老板常骂他,有时不是用国语骂他,而是用英语。我不解的问:为什么不换家餐馆做?他悲悯的说:我已经看得开了,如果换餐馆,不一定能有这么高的工资,冲着这工资我就不会走。要是我走了,又能找什么工作呢?我学历低,只有蛮力,又没什么头脑,你说我除了认真的干这份工作外,又还能做什么?
这次,他与我说了很多话,我好像认识了他,他似乎也把我当成了朋友。临走时,他叫我好好读书,有时间教教他,让他长点学问;可我并不是不想好好读书,只是听不懂,或者单纯地说:就是不想学!可他这样的一个人,用自己亲身经历来告诉我的事还会有假吗?
七
或许过年时他便会回来,可他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孤独的,不管在那里,不管在什么地方;但他也是不同的,他像冬夜里的流星一样的孤独,远山上的寒雪一般的寂寞!他来去如风,像没有什么牵挂的浪子,可人怎么能真的像浪子一样毫无牵挂呢?或许他牵挂的是他的母亲,可一个像他这样的人到底是悲剧还是喜剧?
我对他不甚了解,但我想写,用一支笔,写尽他的故事;写我对他仅有的一点了解,可这远远不够,不够弥补这个社会欠他的,他的伤口是在童年有的,他的性格,也是在童年形成的!他到底可不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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