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长达半年的精心治疗,哥哥的腿奇迹般的好了起来,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哥哥的腿竟然没有留下任何的后遗症。在那个时候,如果小孩患上小儿麻痹症,即使医好多多少少都会留下后遗症,通常都是一条腿粗一条腿细且一长一短,瘸一辈子,遗憾终生。所以哥哥的痊愈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哥哥病的痊愈的确给父母带来了无比的喜悦,可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艰难而又贫瘠的日子,之前已经说过因为哥哥的病,家里已经是债台高筑,为了缓解困境,母亲除了照顾大病初愈哥哥和年幼的叔叔,母亲还在家里养起了猪、羊、鸡,希望能尽自己的一点微薄之力来缓解窘迫的日子。
日复一日,家里的状况逐渐有了好转,母亲辛苦的拉扯着自己的孩子和父亲的弟弟、妹妹们。母亲从来没有上过学,但她却知道没有文化就等于睁着眼睛的瞎子,所以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她都没有让任何一个弟弟、妹妹辍学。母亲眼看着他们一天天的长大,一天天的懂事。这一点足以让母亲自豪一辈子。
可如何安排他们的出路,无疑又为父亲出了一道难题,为了能让弟弟、妹妹们能参加工作,一向不求人的父亲这回却不得不低下头去,拉关系,找熟人,费尽口舌,办事的人终于被父亲的真诚和遭遇所感动。随着二叔、三叔、四叔的陆续参加工作,父母脸上的愁云似乎淡薄了许多,偶尔也能看到那久违了的笑容。
在这期间,我的出生似乎没有给这个家庭带来多大的意义,因为母亲在怀我的时候,父母都希望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女孩,所以在我没有出生之前我的名字已经被父母给起好了,不得而知,当然是女孩的名字。所以父亲在一气之下,让母亲做了绝育手术,坚决不要再多的累赘。如果没有母亲的阻拦,父亲为此差一点将我送给别人。
刚出生的我似乎就明白我的生命是来之不易的,如同明白大人们的心情,自打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跟别的孩子有着明显的不同,从来不哭不闹,只要喂饱肚子,总是静静的躺在那里一个人玩耍,也不需要有人来抱我。这样才使得父母轻松了许多,但求我长大能有出息。
弹指之间,逐渐到了这群弟弟、妹妹谈婚论嫁的年龄,这无疑又成了父母心头上的一块心病,母亲为此养的羊也由原来的两三只变成了一群,猪也增加了好几头,鸡更是成群结队,所有的进帐,母亲都默默的积攒了起来,以备弟弟、妹妹的婚嫁之用,但这只能缓解一时之需,要顾全所有,则需要的更多,为此,父母显得一愁不展,正如人们说的那句话“好人多磨难”。
父母对于弟弟、妹妹的奉献是无私的,也是不图回报的,只希望他们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比自己好就知足了,再苦再累也值得。
在我三岁那年,二叔结婚了,一切都是父母为之操办的。二叔没有花一分钱就将二婶娶回了家,可不知为什么?自打二叔成家之后起,二叔和二婶就不和父母说话了,甚至还经常的指桑骂槐。我那时还不懂事,看不懂大人们的眉高眼低。到后来长大以后我才明白,二叔和二婶是嫌我的父母在他们结婚的时候添置足够的家当,可他们那里知道,那时候父母已经是倾其所有了,为之还欠了一屁股的外债。
紧接着三叔也要结婚了,此时的家庭状况还不如以前,愁云密布的父母为了给三叔筹集结婚的费用,几乎跑遍了所有的亲戚家,求爷爷告奶奶,磨破嘴皮好不容易借来了六百块钱,加上父亲积攒的工资和母亲卖了猪、羊、鸡蛋的钱,加起来还不到一千块钱。(那时候才流行的是千元户,万元户已是好几年以后的事了)。一千块钱对于这样的家庭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了。
张罗完三叔的婚事,父母为此又欠下了债务,可最让人心痛的是婚后的三叔和二叔家一样,原因同出一辙,甚至将我的父母视为仇敌。暗自伤心的父母只能打掉牙往肚子咽,终究想不通这一切是为了何故。到后来的四叔、五叔也和他们一样。从此我们家在这个大家庭里被孤立了起来,所有的叔叔、姑姑再也不和我们家来往。在村子里人们都这样说我的父母:“哎,你们俩倒是何必呢,你们两口子辛辛苦苦的一把屎一把尿将他们拉扯大,给他们成了家,反而将他们养成了一群狼,你两口子命苦啊!”父母听后,总是摇摇头,默然的一笑了之。父母何尝不想知道这一切都为了何故?
我们的家从此负债累累,并陷入了困境,哥哥要上学,一家大小要吃要穿,还要偿还那些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还完的债务,仅靠父亲那丁点的工资,简直不敢想象以后的日子会成什么样子? 所有发生的事情对于这个一贫如洗的家庭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到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刻,如同烙在心头上的烙印,挥之不去。
这事发生在我刚记事的时候,正值夏收,黄澄澄的麦子漫山遍野,一望无尽。麦子在酷热的骄阳下都无力的弯下了头,急切等待人们收割。这天,父亲从大老远的厂里赶回家来收麦子,一进家门就放下行李顾不上喝一口水,拿起镰刀就直奔田头,直到太阳落山,父亲才拖着疲惫的身躯拉着一车收好的麦子回到了家中,正当父亲忙着卸车的时候,二叔、三叔和四叔同时出现在了父亲的面前,当时我还以为他们是来帮我们家收麦子的,还跑进院子高兴的对母亲说:“叔叔他们来给咱们帮忙来了”,可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听到父亲的呼喊,我和母亲急忙跑出院门,眼前可怕的一幕顿时让我和母亲大吃一惊,父亲双手抱着头倒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着,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哀嚎,而四位叔叔正在对躺在地上的父亲实施这粗暴的拳脚,犹如一群如狼似虎的畜牲。
我和母亲拼命的撕拉着,近乎绝望的哭喊着。好心的街坊四邻听到哭喊声,匆忙从四周赶了过来,这才制止了这场灭绝人性的悲剧,四个叔叔眼见情况不妙,在一片愤愤的指责声中,闻风而逃。要不是好心的村民相救,父亲有可能会被自己的四个亲弟弟活活打死。
父亲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已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仍感莫名其妙。到后来我才听母亲说起过,那是因为分家的时候他们觉得父亲分的不公平,而我们家那时只分到了一口水缸,听母亲说当时父亲只要了这口水缸,其余的都给弟弟们分了,他们分到的家产要远远比我们家多的多,因为在父亲的心里永远都信守着一个承诺——“只要我活着,就不能让我的弟弟们受苦”。而此时的父亲已是伤在身上,痛却在心里,几乎痛到了极点。母亲为此连哭了几天。
四个叔叔的这一举动,使得父亲从此变得沉默寡言,性格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从那时候起,父亲就很少回家,即使回来也就看看年迈的爷爷,再给母亲带些生活必需品,对于我和哥哥,父亲几乎从不过问。在我长大以后,我才体会到在父亲的心里有一个永远都无法解开的疙瘩。
父亲一心将心思放在了工作上,也只有拚命的工作才能缓解留在他心头上的创伤,与此同时,父亲因为工作成绩突出,领导为他调动了工作岗位,比起以前的工作的确轻松了好多,工资和待遇也得到了相应的提高。
没过几年,父亲由原来的普通工人,逐渐晋升成为一个受人尊敬且又羡慕的厂长。家里的状况比起以前也有了相应的好转。
这是县政府刚批示的一座正待建设的陶瓷厂,因为初建,而父亲在基础建设上有着足够的经验,所以父亲就成了第一批被调来这里工作的人。
父亲带领着一班人,夜以继日的奋战在基础建设的第一线,辛勤的,无私的奉献着。一干就是一年,在这一年里,父亲竟没有回过一次家。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经过一年的艰苦奋战,厂子提前正式投入运营,效益由此蒸蒸日上,这个陶瓷厂很快在县上成为了知名企业。很快就有人按耐不住了,拉关系,走后门,都想进入这个厂求得美差,于是在这个厂里充斥了许多鱼目混杂,形形色色,有着一定背景的人,用现在的话说,这些人谁都惹不起。这让身为厂长的父亲颇为头疼,几次找领导反映,却都被领导驳回。
好景不长,在父亲这一代的领导层里,很快就出现了拉帮结派、勾心斗角、公款吃喝、公报私囊、行贿受贿、肆意挥霍、甚至是无恶不作等等,而这些都发生在父亲的眼皮底下,这对于生性耿直的父亲来说,为了不让企业遭受损失,多少次的上访,多少次的碰壁,上级一次次的偏袒这些蛀虫,渐渐的父亲已是身心疲惫,要搬倒这群蛀虫谈何容易,这些人哪一个没有后台,又有哪一个没有背景。为了捍卫企业的利益父亲和他们争过、吵过、骂过,甚至还动手打过。经过长时间的努力,势单力薄的父亲渐渐的败下阵来。父亲由此变得烦躁不安。
原本以为至此我们家的日子会好过一些,可父亲每次从厂里回来总显得忧心忡忡,每每等到父亲走了以后,母亲总会提醒我和哥哥,千万不要惹父亲生气,当然,那时候我和哥哥并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也许是年幼无知把,所以并没有将母亲的话记在心上,为此我和哥哥打没有少挨,直到长大以后才知道这其中的原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