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跟着中年男人不倒了几回公交车,在一个僻静且又遥远的地方下了车。虽说没有下雪,但刮起的阵阵寒风扑面而来使人的呼吸都变得困难,我用双手不停的搓揉这已经冻得发木的耳朵和脸,紧紧跟随着中年男人来到一扇大铁门前。
这里可能就是他途中所说的那个工厂吧?据说这个工厂制造节能电炉的。紧闭着的大铁门和高高竖起的围墙,还有那墙头密密麻麻横七竖八的铁丝网,不由得让人会想起上学的时候从课文里读过的国民党的牢狱,似乎充满了阴森和恐怖。一想到这儿,我浑身不由得哆嗦了一下,真想转身离开这可怕的鬼地方。
中年男人好像看出了我稍微的恐惧,笑着说:“不用害怕,这是一个私人工厂,厂长是上海人,人也不错。”说着话,中年男人走上前去用手拍了拍大铁门,“咣咣”几声过后,从院子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来了来了,别敲了。”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开门声之后,我和中年男人走进了大门。这个院子里很大,院子的后面坐落着一座座整齐而又庞大的厂房,厂房里机器的轰鸣声,钢铁的撞击声无不显现这里异常的繁忙,中年男人和刚才开门的老头儿轻声嘀咕了几句,随后看门的老头儿领着我和中年男人朝一栋平房那儿走去。
在一间门上贴着“厂长办公室”字样的门前我们停下了脚步。看门的老头轻轻的敲了几下门,所后说道:“姜厂长,有人找您。”话音刚落,门“吱”的一声打开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从门缝儿里探出了半个身子,一看到中年男人就很客气的打了一声招呼,随后才招呼着我们进屋。
这间屋子里好像就他一个人,不用猜他就是那个所谓的姜厂长,这间屋子也不用说当然就是他的办公室了。屋子里凌乱不堪,简直可以用一片狼藉来形容。几张办公桌拼在一起形成一张好大的办公桌,桌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桌上到处扔着乱七八糟的纸和笔,就连吃过的方便面的空塑料袋都仍在上面,可见这个姜厂长是何其的邋遢和繁忙,这间屋子也不敢让人去想象它就是一厂之长的办公室。
听中年男人说我就是被送到这里来干活儿的。中年男人和姜厂长不知在嘀咕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姜厂长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些东西转身交给了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接过之后急忙塞进自己的口袋,走到我的跟前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王,在这儿你要好好干啊。”说完转身就急匆匆地走了,来不及和我多说一句话。
办公室里很快就沉寂了下来,只剩下我和姜厂长两个人。这时姜厂长走近我问到:“小伙子,今年多大啦?”他的问话让我显得极不自在,必定是第一次站在一个陌生的厂长面前,所以说话也变得异常的紧张,几乎是吞吞吐吐:“我----我---我今年----今年----马---马上就----就十六岁了。”对于我的回答,姜厂长显得尤为的吃惊,紧接着姜厂长又简单的问了我的家庭住址,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话。
姜厂长坐进椅子,将桌上的老花镜架在鼻梁上,低下头开始忙起手中的事儿来,完全当我不存在。这时我才发现这个姜厂长比我原来想象的年龄要大的多,满头的白发,爬满前额的皱纹,已经弯曲的脊背,也许有六十多岁了吧。看着他不停的忙着手中的活儿,不由得我心中突生一种敬佩。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只觉得我站着的两只脚已经开始发麻,我仍呆呆的站在那里,傻傻的看着姜厂长不停的挥舞着桌上的纸和笔。姜厂长似乎已经忘了我的存在,我没敢吭气,仍然静静的等待着。忽然一股寒风穿堂而过,办公室的门“啪”的一声被风重重的摔了一下。姜厂长猛然被惊吓一跳,他抬起头透过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环顾了一下四周,木然的看见我还站在那里,顿觉醒悟的说:“唔,我都忙忘了你的事儿了。”姜厂长说着拿起桌上的电话,用他那极不灵活的手指吃力的在拨号盘上一圈又一圈的拨着号码,最后冲着电话说:“小李,你来我办公室一下。”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回头看着我说:“小王是吧,一会儿让小李给你安排一下。”姜厂长说完这话又坐回了椅子,开始忙起了他没有忙完的工作。
很快,门外就传来一阵敲门声,姜厂长头都没有抬一下,声音好像是从鼻子里面发出来的:“进来。”们开了,打外面走进来一个身着工作服,满脸油污的年轻人。我猜想这他可能就是姜厂长在电话里提到的小李吧。小李一进门就问:“厂长,我来了,您找我有事儿吗?”姜厂长微微的抬起头,看着我对小李说:“小李,给你找的帮手来了,就是他小王,你一会儿就领着他去看看干活儿的地方,该交待的都交待好了,然后再给他安排一下宿舍,好了没事儿了,你们可以出去了。”
跟着小李从厂长的办公室出来,穿过宽敞的厂房。就再厂房的后面原来还有一处硕大的院子,院子的西边是一栋两层的小楼,每一层大概有十来间的房子。这栋楼看起来相当的简陋,有的房间甚至连门都没有,窗子上的玻璃已经残缺不全,整栋楼已经是面目全非。
听小李说,这里就是我将来要工作的地方。这时,从屋后传来一阵狗吠声,我惊讶得问小李:“这厂里怎么还养着狗呢?”小李也吃惊的看着我说:“怎么?你不知道你来这儿干什么吗?他们没有给你说吗?”我茫然的摇了摇头,然后若有所悟的问小李:“不会是让我来这儿喂狗吧?”我已经是满脑的疑惑。小李听了我说的话笑着说:“让你给猜对了,我在这儿也是养狗的,三十多条狗我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挺累的所以才让你来帮我呀。”这份工作对于我来说,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干什么都是一样的干,就是再苦再累的活儿我都愿意接受。
小李这人很随和,没有什么架子,也许都是来自农村的缘故吧。小李问我:“小王,你害怕狗吗?”我坚决的摇了摇头说:“不怕,小的时候我们家也养过狗。”小李说:“我可告诉你,这里养的狗可跟咱们家里养的狗不一样,这里养的都是警犬,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小李的话让我似乎有些担心和害怕。因为小的时候就听说过关于警犬的好多英勇故事,那些故事都充满了传奇色彩,而我此时的心里不知是敬佩还是惧怕。
小李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说:“没关系的,有我呢,我会帮你一只一只的认识的,然后再教你怎么养。”听完小李的话,我紧张的心情似乎平静了好多。紧接着小李领着我来到一间小屋的门前,紧挨着小屋的左边是一间锅炉房,高耸的烟筒还不停的往外冒着缕缕青烟。小李指着这间小屋说:“这里就是你住的地方,就你一个人住。”说着话我们一起走进了小屋。屋子里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除了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其余的什么都没有。铺在床上的是一床军绿色的被褥,被褥也不算很脏,比起小饭馆的被褥都不知道好到哪儿去了。最干净的就是这间屋子的水泥地面了,感觉不久前这里可能就有人住。
小李问我:“你好有什么行李需要我帮你搬吗?”我摇着头将夹在腋下的那件旧衣服拿在手里,紧紧地攥着。小李好像看出了什么?也没再多问,只是告诉我这间屋子以前就是他住过的,据说每一个来这里养过狗的人都住过这间屋子。我问小李:“李哥,以前这里有多少人养过狗?”小李说:“你是第三个,我是第一个,第二个刚来不久就被狗咬断了手上的筋,为这事儿我还被厂长的儿子毒打了一顿,说我没有教好他。”小李说住显得有点激动,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再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年多来,只有小李一个人养着这群狗,好像也没有人敢来这里。小李曾经偷偷的告诉我,厂长这一家人比这群狗还要恶,他让我做什么事都要小心翼翼,虽说是让我养狗,还指不定要让我干什么活而呢?每次小李跟我说话的时候,总是不停的环顾着四周,可见在这里自不自由是可想而知的了。
小李叹了一口气问我:“你姓王是吧?”我点了点头,他接着说:“你以后叫我小李或者李哥都可以,说实话你就不应该来这里。”我莫名其妙的说道:“如果不行就不干了。”小李摇了摇头无奈的说:“有那么简单就好了,我也不用在这儿一干就是三年了,让人打,让人骂的,你不知道,以前有个小伙子来这儿不久,因为不习惯这里的环境最后提出要走,厂长没有同意,就这样过了两年,有一天小伙子偷偷的溜了出去跑了,后来厂长的儿子到派出所报了警,说他偷了厂里的东西。”说着小李低下头去就默不作声了。我急切的问到:“那后来怎么样了?”小李抬起头,迷茫的看着天空继续说道:“后来又能怎么样。抓回来打折了一条腿,直到现在还关在监狱里呢。”最后小李还提醒我说:“一定要提防这厂长的老婆和儿子,他们都是蛇蝎心肠的人。”
听完小李讲的话,犹如听了一段离奇恐怖的鬼故事。此时我顿觉这个工厂倒像一个充满阴森恐怖的牢狱。此时我要走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心里不停的憎恨着那个给我介绍工作的中年男人,同时也祈求自己在这里能够平平安安。
原来小李的老家和我的老家是邻县,说起来还算半个老乡。所以小李对我是无所不谈。短短的一会儿时间,我已经将这里的情况基本上全部都熟悉了。最后小李领着我说是让我去看一下狗舍,顺便让我认识一下这里的狗,听小李介绍这里的狗每个都有自己的名字和自己的狗舍。我满怀着好奇与不安的心情,畏缩在小李的身后。小李告诉我说只要不招惹这群狗就没事儿,也不要战战兢兢的。我勉强着让自己坚强一点,可心里还是一阵阵的恐慌。必定我是一个陌生人,而狗最见不得的就是陌生人,回想起小李说过的那些话,忽觉得自己的脚步越来越变得沉重,已经被小李拉下好远。
小李回过头看着我笑着说:“还没有看到狗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听我说别害怕,咱们是隔着铁丝网看,不会让你进去看的,不会有事儿的。”听到有铁丝网隔着,我才渐渐的放下了这颗悬着的心。
狗舍一间挨着一间,每一间狗舍都有我住的屋子那么大,每一间里面都有一只狗。隔着铁丝网,小李挨个儿给我介绍着:“这只是元帅,这只是金子,这只是银子-----”小李领着我将所有狗的名字都一一告诉了我。我的脑袋里似乎都塞的满满的,但仍是觉得什么都没记住。终于在惶恐中参观完了所有的狗舍,好不容易终于松了一口气。
歇息了一会儿小李说道:“一会儿就要溜狗了。”
“溜狗?”我疑惑的问到。
小李解释说:“溜狗就是把所有的狗都从狗舍里放出来,在后院里让它们不停的跑动,还必须得让人看着,防止狗和狗咬起来,好了说那么多你也记不住,下午溜狗的时候我再讲给你听吧。”
跟着小李又穿过厂房,来到前院的平房前,走到最后一间房子的跟前,小李停住了脚步,回过头贴着我的耳朵说:“咱们就在这里吃饭,这里是厂长家的厨房,记住了,等人家吃完了咱们才能吃,没开饭之前咱们还得帮着厨师做饭,别多说话,厂长老婆如果问你话,你一定要机灵,要不然她就要骂人了,如果惊动了厂长儿子,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听完小李的话,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再一次又被提到了嗓子眼儿,似乎比见到狗还要可怕。
小李最后又补充道:“还有,见了厂长老婆要叫阿姨,她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千万别多嘴。”说完,小李顺手拉开门,我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就是厂长家的厨房,硕大的一间房子,挨着墙跟儿有几台卧式冰箱顺着墙角一字摆开,其他的案板、橱柜、菜墩子、锅碗瓢盆摆放的到处都是,显得四处凌乱不堪,四面的墙壁已经严重泛黄,屋顶也被油烟熏的黑乎乎的,一进门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油烟气味。
一个穿着白色上衣的矮个儿男子,他大约有二十来岁的样子,这时候正不停的忙着切菜,对于我和小李的到来,他显得不屑一顾,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大约过了几分钟,他稍微转过头来对小李说:“把那些葱和青菜摘一下,然后洗干净拿给我。”小李没有多说一句话,顺从的拿起地上的一捆葱和青菜,再拿了一把小凳子坐在墙角,然后朝我使了一个眼色。我心领神会的走了过去,蹲下身去和小李一起摘起了菜。
这时候,那个矮个儿不知什么事急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走出屋去。小李这时贴着我的耳朵说:“他就是厂长家的厨师,姓丁,我们都叫他丁师傅,在这个厨房里他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和厂长老婆一样坏,他在这里帮着厂长老婆监视着咱们,所以咱两说话也要特别小心,最好别说话,可别让他在厂长老婆面前告咱们的状。”
这个时候我忽然觉得我的呼吸似乎都有些紧张。
整个儿屋子里除了我和小李摘菜的声音,再也没有任何的声音,一切都静的出奇。
屋外的寒风鬼哭狼嚎般的肆虐着,狂啸着。
丁师傅的手艺似乎还不错,三下五除二就炒了好几道菜,整个儿屋子里四处都弥漫着馋人的香味,炒好菜之后,他命令我和小李将菜端到隔壁的一间屋子里去,不用说这里肯定就是厂长家的餐厅了。
一张好大的圆形饭桌上面已经摆放着好几道已经炒好的菜,恐怕是怕菜凉了的缘故吧,丁师傅用饭碗将每一道都扣住。这张桌子足足可以同时坐十几个人用餐,挨着里面的窗子底下摆放着一个电视柜,一台老式的彩色电视机静静的蹲在里面。这间屋子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是很破旧,墙上的灰皮已经脱落。可想而知这家人只顾吃不顾住,只是一心想着赚钱,根本就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
我和小李匆匆的将菜放在桌子上,转身又回到了厨房。丁师傅坐在炉子旁,正在烘烤着双手,目不转睛的看着炉子里面的火苗。小李悄悄的走了过去问丁师傅还有什么要做的,丁师傅只顾看着炉子里的火苗,头抬都没抬一下只是轻微的晃动了一下。小李这时才小声地对我说:“咱们这会儿可以坐在这里歇一会儿了,等厂长他们吃完吧。”说完拉过来一把小凳,和我静静的坐在墙角,三人无语。
就在大伙儿静静的等待的时候,厨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紧接着走进来一个带着黑边眼镜的老太太,大约五十来岁的样子,头发已经花白。走进来之后她先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时小李急忙站了起来,看着我还坐在那里小李不停的朝我眨了眨眼睛,我立刻意识到,,这个老太太就是厂长的老婆,随之我立即站了起来。小李毕恭毕敬的叫了一声:“阿姨。”我也急忙学着小李的样子叫了一声:“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