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悄然而至,阳光已不再温暖,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的凉意。工作的事没有任何进展,在桥洞里已经呆了好几天了,断粮已近一天了,不行,我不能就这样呆下去,我要出去找工作,否则我就要被活活饿死在这里,这样的结局我越想越是后怕。
我蹲在护城河边,当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时,我不由得大吃一惊,水中的我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脏乱不堪,惨不忍睹。简直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叫化子。怪不得找不到工作,这个样子谁还敢要。
借着护城河的水将自己从头到脚统统的洗了一遍,顿时倍感清爽了好多。但我的这一举动却吸引了不少的行人站在桥头驻足观看,因为那时候的护城河还没有经过治理,流的几乎都是污水而且是臭气熏天,所以在这儿洗脸就会招来好多无聊的人来看热闹。长久以来,各种各样的说法和眼光使我已经习以为常,要怪就怪自己生不逢时。
从桥洞出来,我无心去理会这些无聊的人,径直朝市区走去。又是一个忙碌的一天开始了。我的眼球不停的扫视着周围所有的一切,生怕漏掉任何的一线希望,密切注意着每家店铺前的招牌。偶尔有那么几家张贴着招工的字条,但每次都是抱着一线希望进去却满怀着失落走出来。好几家都是我一进去,他们就捏着鼻子怪声怪气的说“人已经招满了,不招了”。更有甚者干脆把我当乞丐一样赶出来,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满怀希望的心就这样被一次次无情的撕破,受伤的心灵如同身上被撕的破旧不堪的衣服,再一次的让我陷入了迷茫。
恍恍惚惚的一天就要结束了,不但没有找到工作,就连填饱肚子已经成了问题。今天是断粮的第二天,可怜的肚子已经饿的瘪了下去,就连走路的劲儿似乎都没有了。拖着临近虚脱的身躯,几乎跑遍了半个城市,竟然没有一处能容我的地方。站在商场门口的橱窗前,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活脱脱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出现在镜子里。我禁不住问自己:镜子里面的这个人是我吗?本应属于我的阳光到底去哪儿了?那个性格开朗活泼可爱的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镜子里的我狼狈不堪,难道老天非要让我做乞丐他才开心吗?
街灯一盏盏相继点亮,街上的行人都是脚步匆匆的往家赶,只有我一个仍呆呆的站在街上,思量着下一步如何打算。天空又悄然下起了蒙蒙细雨,顿觉一股寒气袭来,不由得我猛地打了一个寒颤,急忙转身找了一个能避雨的屋檐,紧抱双臂静静的蹲在地上直到缩成一团。
朦胧中我做了一个梦,我得满前摆放着一大堆的吃的,就在我刚要伸手去抓的时候,那个令我背井离乡的山东人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面目狰狞,恶狠狠的瞪着我,只见他顺手端起桌上的水杯,猛地朝我的脸上泼了过来,就在我无法躲闪的那一霎那,忽然从梦中惊醒,当醒过来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是刚驶过去的一辆汽车溅起了路边的积水,正好溅在了我的身上。身上顿时湿漉漉的,本来就有点冷,这下可更不好受了。
这一觉醒来就再也合不上眼了,肚子也不停的和我叫起了劲儿。我可以忍受这漫漫的长夜,但我再也无法忍受这难忍的饥饿。饥饿迫使着我不得不再次去乞讨,因为这是我能解决肚子问题的唯一途径。终于在一家小饭馆的门口,我如愿以偿的填饱了肚子,虽说都是人家吃剩的东西,但我已经很知足了。
乞讨的日子是饱受煎熬的日子,也是不堪回首的日子。那段日子里我看遍了人间冷暖,体会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受够了人们的冷讥热讽,看够了人们的眉高眼低--------。有时一天下来能讨到好几顿饭,有的时候一整天或者连续几天讨不到饭都是常有的事,遇到的人也是形形色色,不是白眼就是冷眼。饥寒交迫的我有时候甚至在垃圾箱里找吃的。饿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
直到漫天飘起了雪花,冬天已经蹒跚而来。冬天对于我来说无疑又是雪上加霜,夏天的衣服已经无法阻挡着丝丝的寒意。为了不让自己冻僵,我只有在别人的屋檐下不停的跺着脚企图驱赶着刺骨的严寒。
街上的店铺已经还是打烊,行人越来越少,原本热闹非凡的街道此时变得出奇的冷清,除了三三两两疾驶而过的汽车和里灯下飘着得那些无声的雪花。街上几乎没有人出来走动,只有那些还在忙着打烊的伙计们,一边忙着手中的活儿一边撤着嗓子吼着早已跑调的流行歌曲,所唱的歌词也是含糊不清。看着他们无忧无虑开心自在的样子,我的心理充满了无尽的羡慕,我何时才能和他们一样,拥有一份自己的工作,即使要付出再多的辛苦我都愿意,我的要求并不高,只希望不要让我饿着肚子。
很快,刚才还吐着火舌的炉子瞬间被厚厚的煤渣盖的严严实实,再也看不到一丝的火苗,只有从煤渣中袅袅腾起的热气。街上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这个时候我突然感到一种出奇的冷,我的手和脚片刻间几乎都失去了知觉,钻心的痛让人难以忍受。我不停的跺着脚,用光着的那只脚踩在穿鞋的这只脚上,艰难的做着高难度的金鸡独立。
寒风透过单薄的衣服无情的灌进我的身体,激起一波又一波的鸡皮疙瘩,牙齿也不停的咯咯作响。我试图蹲下来紧抱双腿,将已经失去知觉的脸夹在两腿之间,但都无济于事,只觉得天越来越冷。就在冻得我苦不堪言的时候,不远处一家小饭馆门口正在冒着热气的炉子使得我眼前一亮。我站了起来,哆哆嗦嗦的走了过去。
这个炉子应该还有温度吧?满怀一线希望步履蹒跚的来到了炉子跟前。炉子是被封住,但这不等于炉火熄灭了,所以当我用手摸的时候,心里顿地一阵狂喜。炉身还挺热乎,正好旁边放着几块儿用来支风葫芦的砖块儿,我顺手就将背靠着炉子,然后再坐在砖块上,头顶着缕缕的热气,方才有了些许的温暖。就这样我渐渐的进入了梦乡,任凭漫天的雨夹雪四处飘散。
恍惚中仿佛有人推我,并且伴着大声地叫喊:“唉,赶紧起来,说你呢。”当我彻底的从朦胧中清醒过来睁开惺忪的眼睛时,突然被眼前的场景下了一跳。一个男孩手里握着一根铁棍,正在凶巴巴的瞪着我,“看什么看?还不走?我捅炉子烧死你呀?”男孩冲着还没回过神的我喊道。
我惊恐的站了起来,赶紧离开。天还没有亮,四处都是黑乎乎的一片,但奇怪的是街上的行人却逐渐多了起来,跑步的,散步的,伸胳膊的,伸腿儿的,蹬三轮车的,卖早点的,形形色色的人在这黎明前的黑暗里应有尽有。
也许是冬天的早晨天亮的比较晚吧,黎明时分的寒气却异常的咄咄逼人,晚上的时候还可以依偎着炉子勉强能忍受,离开炉子就如同掉进寒冷的冰窖,手和脚很快就失去了知觉,十指针刺般的疼痛。我只能找一个稍能避风的墙脚,用手捂在嘴上不停的哈着热气,浑身激烈的哆嗦着,期盼着太阳能早一点出来。
街上买早点的人们早早的生起了炉子,一时间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味道。卖早点的炉子挨着路沿一字摆开,争相吐着长长的火舌。不一会儿的功夫,街上那股呛人的味道就被一股浓浓的想味所替代,随之吆喝声四起,人们又开始了繁忙且有忙碌的一天。
期盼的太阳始终没有露出它那可爱的脸。雨夹着雪一直不停的下个没完,已经没有一处干的地方可以落脚,仅有的一只鞋子也早已被雪水浸泡透了,比起没有穿鞋的那只脚显得更加的冰冷。随说白天稍能好一点不是特别的冷,但仍需要人不停的活动才能驱赶些许的寒意。
艰难而又勉强的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很难讨要到吃的,又冷又饿的我实在没有任何的办法来扭转目前的窘迫局面,真希望能找到一份能填饱肚子的活儿,期盼着这样的日子能够尽快地过去。我似乎已经临近虚脱,艰难的在街上迈着沉重的步伐,苦苦的寻觅着属于我的那一片天地。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我就会被活活的饿死或者冻死在这个没有知道我的城市里,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心灰意冷甚至万念俱灰。
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我来到一家饭馆的门口,此时我的心里最大的愿望就是再苦再累的活儿我都愿意干,我不奢求人家会不会给我工钱,只希望能给我一口饭吃就足以。我的眼睛充满着祈求不停的打量着从饭馆进进出出的每一个人。人们总是用异样的目光扫视着我,继而僻道而行。
这时,从饭馆里走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身上的工作服可能原本就是白色,因为他身上的这件工作服已经被油污染的面目全非,活像一件军用的迷彩服,硕大的脑袋上顶着一顶类似于蘑菇状的白色帽子。一抬手就指着我的鼻子喊道:“嗨,要饭的,到别处要去,你让我这儿还营不营业啦?客人看见你都恶心的走了,你是成心来捣乱的是吧?赶紧滚一边去。”
我就像一根木桩似的一动不动的屹立在那里,喃喃的哀求着:“大哥,我不是来要饭的。”“哈哈,你这样子还不是要饭的,那你看我想不想要饭的?你以为你是谁呀?也不瞧瞧自己那幅德行,我告诉你,你再不走信不信我抽你?”男子不停的嘲笑着我,继而怒气冲冲的向我喊道,最让人恶心的就是他那满口的黑牙。我就差跪在地上求他:“大哥,我求您了,我真的什么活儿都能干,您这儿有真么力气活儿就让我干吧,我不要工钱,只要给我一口饭吃就可以了,求求您留下我好吗?”话说到这儿,想想长久以来自己的遭遇和遭受到的非人般的待见,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苦楚,泪水犹如开闸的洪水,飞泻而下。
男子冲着我阴阳怪气的说:“这要饭都要出名堂来了,还打着干活儿的幌子要饭,我这还是头一回见,”说着他回过身冲着出来看热闹的几个伙计一阵哈哈大笑,随后又扭过脸来说:“你今年又多大?”我低着头喃喃的说:“十五岁。”“十五岁?”男子惊讶将我的回答重复了一遍,接着又问道:“十五岁能干得了力气活儿吗?我们这儿可没有小孩子干的活儿。”“大哥,我真的啥活儿都可以干,再苦再累我都可以,只要给口饭吃就好。”正当我仍在哀求的时候,从屋子里面走出来一个稍胖的中年女人,看上去她有可能就是这家小饭馆的老板娘,因为她一出来就冲着这群伙计大发脾气:“你们都不用干活儿了是吧?呆在门口嘻嘻哈哈的是不是不想干了?里面的客人也没人招呼,是不是嫌我给你们的工资太高了?”老板娘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这群围观的伙计们匆匆的一哄而散,各自去忙各自的了。
那个男子急忙走了过去,在老板娘的耳边地嘀咕咕的不知说着什么?老板娘一边听还一边不停的打量着我,眼珠子也不停的打着转儿,像是领悟到了什么,不是的点着头。男子终于说完了他的话,转身进了饭馆。
老板娘顿时扳起了一张脸,走到我的跟前说:“小小年纪不好好的呆在家里念书,跑出来把自己糟践成这样儿真实造孽,我刚听伙计说你想在我这儿干活儿?”我微微的点了点头,用哀求的目光注视着老板娘脸上的表情。老板娘接着又问道:“你是不是离家出走的?”我心里忽然已经不又得打了一个寒颤,心想他怎么会知道?这不可能我和她根本就不认识。想到这儿,我无力的摇了摇头,正像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我却咽了回去,心里顿觉一股酸楚,泪水在眼眶里不停的打着转儿。老板娘似乎看出点儿什么,“我是看你挺可怜的,但是你必须要老老实实的,这个年头儿编瞎话骗人的太多了,我也见得多了,我可以先试试你,行就干不行我就没办法了。”说着话,老板娘用手指着堆在墙角的几个编织袋说:“去把那些垃圾装进袋子里,然后再倒掉,把这活儿干完再吃饭,但是我得提前声明,你说的只管饭不要工资的。”我惊喜地点了点头说:“老板娘,您放心我说话算数。”
这个时候的我,甭提有多高兴,终于有人用我了,心中的所有愁云即刻间烟消云散。老板娘说完转身也进了饭馆,我不由分说,急忙拿起编织袋将所有的垃圾统统装进了袋子。问清楚堆放垃圾的地点之后,就开始将一袋一袋的垃圾康在肩上,迈着艰难的步子往垃圾站走去。
垃圾站离饭馆大约有一站地儿的路程,刚开始的一两趟还不觉得怎么累,所以也没有在意,可当扛到最后的一两袋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两条腿好像已经不听我的使唤,肩头的垃圾就像一块千斤重的巨石,渐渐的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突然间就觉得这条路是那么的遥远,途中几次都差点倒下,我紧紧地咬着牙,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如果我再坚持不下去,那么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就会和我失之交臂,而我就会再次流落到街头,重新过起漂泊不定的乞讨生活,一想到这儿我顿觉添加了不少的劲头。
终于剩下最后的一袋垃圾,当我费了好大劲儿扛到垃圾站倒掉的那一刻,由于过度的劳累加上几天以来的饥饿,已经筋疲力尽而且临近虚脱的我,终于因坚持不住瘫倒在垃圾站的水泥台阶上,全身不停的冒着虚汗。只有在这个时候似乎才感觉不到寒冷,已经被饿空的肚子一个劲儿的痉挛着,也许是好长时间没有干过这么重的活儿了,这一趟下来实在是有点儿吃不消。稍微休息片刻,就在我正准备起身离开的那一霎那,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所有的直觉在瞬间即无,重重的栽倒在台阶之上。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渐渐的从朦胧中清醒了过来。当我睁开沉重的眼皮,雨雪混杂的冰凉冰凉的水滴不停的滴落在我的脸上,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吃力的爬了起来,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有好多人已经在这里不知围观了多久,人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看到我终于醒了,才纷纷扔下同情的目光一哄而散。
我久久的坐在地上,努力的回想着刚才那可怕的一幕,这个时候我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几天以来滴食未进,原本虚弱的身体再加上这趟繁重的体力活儿,体能已经完全透支。此时的心脏有一种出奇的慌乱,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会成这样儿。
胳膊肘和膝盖处隐隐作痛,当我卷起裤腿的时候我才发现,膝盖处有一道明显的伤口,还在不停的往外渗着鲜红的血液,胳膊肘也是如此。这两处伤口可能就是刚才摔倒时摔破的。我猛然才想起这趟倒垃圾可能出来的太久了,无论如何我的赶紧回去,我不能失去这个唯一的机会,因为这是我的最后一线希望。
当我狼狈的站在饭馆的门口时,老板娘正好就站在门口,招呼着客人,一看到我就没有好气的说:“让你倒个垃圾倒这么长时间,是不是倒了垃圾别的活儿就不用干了?”我茫然的站在那里,任凭老板娘的训斥,我不敢说一句话,只觉得我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