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狗吠声此起彼伏,古云清正在书案旁画春宫册,一时间被吵得静不下心来,只好停了手中的笔。
文轩斋那里还差一本春宫画册,眼看着就月底了,她想快些将画册画出来,只是一时半会想不到思路,之前画了太多,她很怕有些画面会重复,虽然是画画,但是她希望自己的画册里面有故事而不是单单的画面。
这一本画册结束之后,她估计要过很长时间不动笔了,现在实在是用脑过度,况且这一辈子她又不能总靠着画春宫挣钱,一定得想别的出路才行,虽说经商是下九流,但是古往今来,做生意都是来钱最快的,她要早日攒够开火锅店的钱。
一时间被打断了思路,古云清站起身,将油灯的灯芯挑了挑,见外面夜色正浓,估计已经是半夜了,村子里怎么狗叫得这般厉害?该不会是有什么事发生吧!
她打开房门,走到院子里,静静听了一会,狗叫声渐渐小了下来,好像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正要回去对那本画册继续奋战,扫过风濯的房间时她清眸忽地一顿,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由止住了要回房间的脚步。
转过身放轻脚步往风濯房间走去,她知道风濯有武功在身,听力过人,所以尽量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迈着猫步走到风濯房门前,刚刚把手放在房门上还没推,门就一下子打开了,风濯的脸出现在古云清面前,虽然夜色昏暗,他的凤眸却在黑暗中发着亮光,在这双黑如熠石的眼睛下,她心里一虚。
随即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又有了些底气,一双眼睛弯成月牙:“你怎么还没睡啊?都这么晚了?”
风濯黑眸微微一动,声音在黑夜中愈发显得缥缈:“有事?”
古云清勾了勾唇,走近两步,打哈哈道:“没事啊!我就是听着外面狗叫的厉害,看看你睡着了吗?”
风濯低声道:“还没有。”
古云清呵呵一笑,“是吗?我也没睡呢!”她一边说着,一边从风濯旁边挤进了屋子里。
风濯没拦她,在黑暗中一双墨色眸子静静的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些什么。
古云清一进屋,发现这屋子里面黑的很,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伸手不见五指,她冲还站在门口的风濯小声道:“你这屋不是也有油灯,怎么不点上?”
风濯能够夜视,在黑暗中如同白日,自然不用点那灯烛,此时听古云清这样说,他从袖中掏出火折子将桌子上的油灯点亮,往她跟前移了移。
屋里骤然一亮,古云清看向光源处,对上风濯那双含着墨色的凤眸,她先咧嘴傻里傻气的笑了笑:“我就是来看看你这屋子里还潮不潮?”
风濯摇了摇头,站在烛光下,修长的身影愈发挺拔。
古云清转过身往床榻上瞄了一眼,只一眼就看见床榻上被褥没有动过的痕迹,她就明了风濯压根没有在床上睡觉,她清眸一黯,也不说话,走到床边,伸手往床上摸了摸,果然是凉的。
风濯看见她的动作,便有些明白了。
古云清脸色明显不高兴了,转过身再看向风濯,清眸中也带着几分着恼,她看向垫在地上的那件旧衣,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将旧衣捡了起来。
“你睡觉从来不在床榻上是吗?”古云清的语气已经十分不高兴。
对上古云清沾染了几分薄怒的清眸时,风濯的黑眸闪了闪,脸上表情也微微有些不自然,他不知道她在生气什么,可是他心里有点害怕她生气,尤其是自己惹她生气了。
古云清将旧衣抱进怀里,往风濯跟前又走近了几步,一双清眸紧紧逼视着他:“怎么?嫌弃这床不够舒服吗?还是觉得这床太小了?还是说这床的木头太低廉比不上怡香楼里面的雕花大床?”
风濯黑眸闪了闪,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没有……”
“没有?没有的话那你为什么不在床上睡觉?我要是没猜错的话,这些日子你都是坐在地上睡觉的吧!”
她没来由的觉得又生气又心疼,安平县这里天气寒冷,虽说四月已经入春,但是夜里还是很冷的,更何况是冷冰冰的地上,他就不怕着了寒气?再说有谁睡觉是坐着的?
风濯这会也听出了眉目,伸出一只手放在了古云清的肩头,想要安抚她的情绪:“我习惯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古云清只觉得更心疼了,她想起早上进屋子里找他时的情形,昏暗的房间中他一身孤桀的坐在地上,一手扣在腰间,另一只握拳放在膝上,那副防备的样子,像是随时要面临危险一般,睁开的第一眼,里面杀气毕露。
连睡个觉都时刻防备着,提防成这个样子,真不知道原来过得是什么日子,想到这么古云清心头就十分酸涩,眼圈里面也有了湿意,她别开脸,别扭的道:
“喂!以后别睡在地上了!又不是没有你的床!”
风濯心里划过一丝暖意,有些僵硬的抬起手慢慢落在古云清肩上,拍了两下,黑眸在昏暗的灯光下也少了平日的冷意。
“我已经习惯了,没事的。”
他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能重复方才的那句话。
古云清将他的手从肩头拿下,感受到他的手掌冰凉一片,气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明明有床却不上去睡觉,坐在地上睡舒服是吗?你看看你的手有多冰!”
她手中还握着风濯的手。
暖意从手心传来,风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一直这样。”
古云清想起那晚他让她收留他的时候,她赶他走,推他时碰触到的身体就像冰块一样,寒意刺骨,而且一双黑眸像是会结冰似得,里面会有一层黑雾,让人看了只觉心惊。
“人的体温普遍都在三十七摄氏度,你身上怎么会这么凉?还有你每次发怒的时候,为什么眼睛里面会多一层黑雾?”
古云清索性将心中的这些疑问全都问了出来。
风濯薄唇抿了抿,虽然不知道她说的三十七摄氏度是什么,却也听懂了她的意思,他漆黑如墨的眸子从古云清脸上移开,从她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稀疏的眉目笼在昏黄的烛光里越发看不清表情,看着窗外黑茫茫的夜色,他轻启薄唇缓缓道来。
“我体内中了一种极为罕见的毒,这种毒每次发作的时候就会抑制我的武功,只要一动武就容易走火入魔,为了压制这种毒,就服食了天山上的寒针草,寒针草能够压抑我身体内的毒性,只是会让我的身体冰冷,不似常人的体温,至于……眼睛里面会有一层黑雾,大概也是因为寒针草的缘故。”
“你不能动武?怎么不早说?我以前还让你用武功带我去镇子上……从今天以后你就不要再动用你的武功,这样就不会走火入魔了!”
古云清心里极为懊悔,之前几次风濯因为她而动用武功,若是走火入魔可就坏了。
风濯扭过头,见她面露自责,黑眸中的冷意渐少,语气也稍稍舒缓:“无碍,我已经服食了寒针草,不会轻易走火入魔的。”
不管他怎么说,古云清是打定主意,以后坚决不让他动用武功了!
“你体内的毒没办法根除吗?”她清眸中多了一抹担心。
风濯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有办法。”
不过现在他的武功已经能用到三成,比原来只能用一成要好得多了,当初若不是毒发,也不会被怡香楼那群人给捉住,一想到曾被人用手触碰过他的身子,他心里就生出厌恶,黑眸也多了抹戾气。
古云清没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只是想着原来风濯吃了那么多的苦,以后她一定要对他好一点,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但是她估摸着在这个小山村里的日子估计应该是他过的最为平淡却轻松的时光,所以一定要让他过的好些。
垂眸一看见怀里的旧衣,她又想起了这人坐在地上睡觉的事情,这一次她语气放温和:“风濯,不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咱们这是回龙村,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山村,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讲的吗?入乡随俗,你既然已经在这小山村,就应该要习惯这里的生活。”
她扯了扯他的衣袖,将他拉到床榻边,指着这床榻道:“咱们是人,人都是在床上睡觉的,你摸摸这床榻暖和舒服,为什么不躺在这上面睡觉呢?地上又潮又冷,你怎么能睡得安稳?”
风濯知道她是好意,只是相比较这能让人安睡既安稳又舒适的床榻,又冷又潮让人睡不安稳的地上更让他有安全感,这样他就不容易陷入熟睡,在危险来临的时候,他就能第一时间察觉,不至于在睡梦之中被敌人取了首级。
这些话他不愿告诉古云清,也不想让她知道。
古云清见他一直不说话,一双黑眸也看不出情绪,脸上更是没有表情,不由气馁:“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听进心里?你这人怎么就是个榆木疙瘩怎么说都不开窍?”
风濯黑眸闪了闪,无辜的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