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忍的真相将青璇拉回残酷的现实,曾经被遗忘的记忆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三岁时,她看着邻居家胖小子吃糖葫芦,馋得口水之流,哇哇大哭也要吃。娘亲放下手里的针线活,亲昵地点点她的小额头,眉眼间满满的宠溺,笑道:“小馋鬼。”然后从身上掏出仅有的一个铜板,咬咬牙,领着她也去买了一串。
四岁那年,北风呼啸,雪花漫天。身强力壮的爹爹上山砍柴,娘亲搂着她,在破旧的茅草屋前,翘首以盼。
五岁,春暖花开,她跟着一帮孩子满处撒野,踩坏了王大婶家的菜园子,娘亲沉下脸,不由分说将她摁在板凳上结结实实打了一顿板子,她痛地嚎啕大哭,娘亲也哭,一边哭一边问,“以后还敢调皮不?再不听娘的话以后就不要你了!”
……最后跟家人有关的记忆定格在八岁那年。
温情的一幕幕,化作最锋利的刀刃,一寸寸切割着绝望痛苦的灵魂。黑夜中,青璇泪流满面,身体仿若寒风里的枯叶,摇摇欲坠,瑟瑟发抖。
她的家,虽然贫寒,但爹爹勤劳,娘亲善良,和睦美满,其乐融融。茅草屋虽简陋,却可以遮风挡雨,爹娘虽然给不了她物质上的享受,却给了她最珍贵的宠爱。她本该在父母的膝下悠然成长,而不是当这她根本就不稀罕的公主陛下!
风雨交加的深夜,一群人闯进茅草屋,抢走了从沉睡中惊醒的她,苦苦哀求的爹娘倒在血泊里……
梦境里把她夹在腋下的男人,眼若冰川一身煞气,正是堂堂瑜国皇上身边的红人、得力助手兼心腹,奔雷。
绝望和惊吓让青璇陷入昏死的状态,再次睁开眼,她已经摇身变成了尊贵的瑜国公主。
当黑夜渐渐被光明驱赶,颤抖的身子和灵魂逐渐趋于平静,充血的眼睛里流露出前有未有的坚定。
她要好好地活下去,曾经经历过的痛苦和绝望,她一定要变本加厉地还回去!
精疲力歇昏昏睡去,梦中不再是恐怖的血腥,炊烟袅袅的小山村,她蹲在茅草屋门槛外逗小狗玩,娘亲在灶台旁忙碌,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米香。
“我回来了。”爹爹放下肩上的柴,一不留神把她高举过肩,惹来她尖叫连连,娘亲扶着门框,看着一老一小闹腾成一团,温婉的眉眼间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一宿未合眼,困倦袭来,青璇终于昏昏睡去。再度睁开眼已午时,入眼皆繁华。公主还是那个公主,只是身体里昏睡了八年的灵魂一朝醒来,便再也不是那个任由权利至上的姬玉良玩弄于掌中的公主了。
许是做回了自己,青璇的思维也变得格外缜密灵活。到目前为之,她只知道奔雷受姬玉良之命强抢了她,并斩草除根地杀了她的父母,可是,姬玉良大费周章地把她抢回来,她可不会天真地认为,其目的只是单纯地让她享受荣华富贵。
她不免又想起昨夜秘密召见末魇时他平静的表现。他符合世人对顶级高手的所有幻想,沉默、神秘、深藏不露,定力更是异于常人。这之前青璇曾对他怀疑过自己的身份,可怀疑终归是怀疑,远没有真相来临时那么震撼人心。即使青璇证据确凿地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可末魇平静的反应让她不由不联想到另一个层面——
她的身世,他早就知道。
她隐隐觉得,末魇的身份,远比自己所了解的还要神秘。但她来不及细细思考,注意力很快被映影带来的一个消息给吸引过去。
林鱼儿的母亲意外暴毙了。
昨天夜里刚刚下过一场雨,所见之处一片湿漉漉。母女俩住的偏殿里挤满了人,有纯粹看热闹的,也有同情的。干净利落的房间里,林鱼儿失魂落魄地任由两个宫女扶着,眼睛红肿,表情呆滞,另有一个嬷嬷正在温言安慰。
尸体已经被侍卫们带走,暴毙的原因似乎是半夜突发疾病,当然,这只是别人根据林鱼儿的描述而猜测得来的结论,有待确定,映影挺直了腰板,轻咳了一声,那些或同情或难过的人们纷纷转过脸,这才发现公主不知何时驾到,连忙下跪行礼。
那一个个惶恐犹如大难临头的模样让青璇心里一阵不爽。她微微眯着眼,目光径自落在林鱼儿嬴弱的我见犹怜的小身板上。
戏演地真好。
不知怎的,青璇的脑海里竟冒出这个想法,许是她太过麻木不仁?呵呵,她在世人的眼里,本来不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女魔头,不是么?
昨日金銮殿一面,姬玉良与林鱼儿之间不易被人察觉的微妙交流已经让青璇可以肯定,眼下这个跪在自己脚下、跟自己模样很像的少女才是真正的公主。
青璇不会安慰人,当然,她也没想安慰林鱼儿,人家只不过是在逢场作戏,你要是傻乎乎地跟着一大帮不明所以然的人们入戏,那不叫善良,叫蠢。事不关己地淡淡询问了两句,简单地走了个过场,转身离开了。
宫里刚死了人,老天爷倒是可着劲地配合,铅灰色的乌云低低压下来,阴沉沉的,叫人心生烦闷。
窝在软椅里,偏过头以手支撑着下巴,长而又繁复的裙摆铺散开来,仿若一朵盛开的牡丹。映影泡了一杯茶端过来,青璇瞟了一眼,习惯性地端过来凑到嘴边吹了吹,沁入心扉的香气一扫沉闷的情绪,紫色花朵浮浮沉沉,煞是好看。青璇盯着在水中舒展开来的紫烟花,陷入沉思。
经历过巨变、深知眼下正处在某种阴谋漩涡里的人疑心总会是很重。她头也不抬,让映影去请末魇进来。
那个“请”字让映影发了好一会呆,直到青璇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这才回过神来。也不怪映影反应迟钝,她青璇何时对人说过“请”字,算来,末魇是第一人。青璇眉眼低垂,青葱似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热地杯壁,对即将到来的相见,竟感到一丝紧张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