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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Δ药

赵迎春可以自己撑着坐起来了,这样,看书就方便了许多。她每天起床就捧着中医书研究,边看边做标记,有时还在本子上抄抄写写,尽管写字仍显费力,但她很努力,大概因为这样坚持手部活动,让她的思维也跟着康复得非常快。家人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选择看中医书来进行康复,但至少她有这样一件可以专注而持续做的事情来打发时间,于人于己都很有益处,除了提醒她定时休息,人人都很支持她。

这天,赵迎春把一份自己反复研究了很久的药方子交给李婉华,请她按照这个药方帮忙抓药。

哈,原来是给自己找偏方呢!这一点上,李婉华挺佩服赵迎春,自己还是个病人,就想着通过自己的学习来为自己研究康复的方法,说明她是个做事有规划,对生活充满希望和热情的人。尽管她搞出的方子不一定可用,但光是这份精神就很值得赞许和支持。

“我学习……特别努力,好方子,真的!”赵迎春就好像知道别人会对她的方子质疑,特意告诉李婉华,让她放心地去帮忙抓药。

尽管对这份药方的实用性确实抱有很大的怀疑,但是看到赵迎春有如孩子般单纯的眼神,李婉华不忍拒绝,收下药方,并去了父亲的中医馆。

虽说李婉华从小在医学家庭长大,但是并没有受到过中药药理的熏陶,那点按摩技术还是小时候觉得好玩儿才跟着父亲学了一些皮毛,因此鉴定中医药方这样专业的事情还需要求教于父亲。是药三分毒,好药都不能乱吃,更何况赵迎春学医的资格连二把刀都算不上。谨慎是必须的。

李老先生扫了一眼药方,并不急着说药方对或不对,而是问李婉华和曙光最近好不好。李婉华知道父亲对她的生活放心不下,告诉父亲,挺好的。结婚以来,除了赵迎春的问题暂时无法完全解决,她和尤曙光的感情确实没什么不好的。

“各方面都好?”老先生又加强性地问了一句。

父亲问的肯定是赵迎春的存在是否影响他们的夫妻感情和生活,李婉华不希望外人知道她家的特殊情况,凑近父亲小声说,“除了休息差点儿,其他一切正常,您别替我担心。”

老先生心领神会,在药方上做了简单调整,然后把药方交给药师小顾,让他照着方子抓药。

这个药方居然能用?!李婉华无比惊奇,行啊!

从常青中医馆回到家,除了带回一大包中药,李婉华还带回一把轮椅。七八成新,母亲生前病中用过一段时间,放在父亲那里闲置,就拿回来了。赵迎春现在自己能坐稳当了,慢慢试着坐坐轮椅,手和胳膊也可以多活动,而且病人到处看看,有助于全面康复,再配合她每天看书写字活动大脑,恢复的速度一定会更快。

小李想得周到,齐大妈很高兴,迎春能自己溜达了,也省得家人整天一步也离不开。赵迎春更是高兴,十几年躺在一张床上,终于可以下床活动了,她想好好看看“咱家”。

一间、两间、三间,还有厨房、有餐厅……赵迎春没想到自己家的房子居然这么大,比起以前住的一间半小平房,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看样子,曙光这些年没少为家里操劳,自己一觉醒来,女儿拉扯大了,母亲健健康康,还给她们置办下这样好的一个家。赵迎春转动轮椅,一间一间的参观,看了一遍又一遍,她太喜欢这个家了!

只是,李婉华的房间有些奇怪。双人大床,鲜亮喜庆的大红床单,这房子就像……新房。

李婉华搜肠刮肚给她解释,其实这本来是赵迎春他们夫妻的床,曙光大哥觉得她的身体不适合睡软床,所以这么好的一张大床下放给了李婉华用。为了增加真实性,李婉华还表现出对这张大床的嫌弃,本来这个房间就不大,搁这么大一张床,显得更挤了。至于床品的颜色,纯属个人爱好。

床头搁着几件尤曙光的衣服,晾干叠好,还没来得及放回衣柜。老太太眼疾手快,一把拽住轮椅,把赵迎春推出屋去了。李婉华抓紧时间把衣服藏好,免得赵迎春什么时候来了兴致,再进来参观一回。女主人要参观自己的家,谁能拦着她呢?

李婉华庆幸,幸好一直没来得及去补照婚纱照,不然床头上悬着她和尤曙光的合影,赵迎春一推开房门,编什么理由都是瞎掰。

当年初婚时,她和唐金锁都是大学里出来工作没多久,为了省钱,就没去照,嘴上说的有没有那东西无所谓,但哪个女人不希望在自己风华正茂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和爱人留下美好的画面呢!后来,和王大冲结婚,反正大家都是二婚了,照不照的也就那么回事,日子过好才最实际。但是和尤曙光结婚,李婉华觉得她应该照一套,而且应该好好地美美地照一套。前面两次都没照,最后都散了,她觉得,首先自己对待自己的态度就不够端正,后来散了也是注定,当然,婚姻是否持久绝不取决于是否拍了婚纱照,但是这一次,她想认真的做这件事,毕竟自己已经不年轻了,既不容易也不希望再有下一次婚姻。所以,她要把这一次的丈夫作为终身的那一位,和自己摆在一起,挂在一起,直至人生的最后一张相片,一起挂在墙上……可是,看样子这个愿望要破灭了,婚纱照也别照了,照了也没处摆没处挂的,只当是又省了一回钱。李婉华心里抱怨自己的无私,轮椅贡献早了。

赵迎春坐着轮椅新鲜了半天,想起了自己的药方。

“曙光辛苦,我要亲自……给他……煎药。”

给曙光的药?!不是给她自己找的偏方吗?

“药是给……曙光的,方子……是我的。”赵迎春如此解释。

饭吃了能顶饱,药可不能乱吃。齐大妈也不相信自己闺女一个长觉醒来就有了给人看病的本事,更何况曙光没病,这药是治什么的?

“补的。”赵迎春的道理是,“曙光……上班,又照顾我,最近还……熬夜,要……补补。”

尤曙光下班回来,看见齐大妈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今天晚饭做好得早啊!怎么屋里这么大的中药味?别是药熬潽了吧?

齐大妈继续看她的电视剧,很淡定,“潽不了,俩人儿看着呢!”

俩人?

“嗯,俩人。抢着给你煎药呢!”

抢着给我煎药?尤曙光问自己,我病了吗?

厨房里,煤气灶上咕嘟着药罐子。李婉华和赵迎春守在灶台前,两人都认真地盯着药罐。赵迎春让李婉华去休息,李婉华让赵迎春去休息,可是谁都不去休息。

赵迎春觉得李婉华人真好,不过,“曙光……他是我丈夫,他的事……都是大事,他为我……受苦受累……这么多年,我体贴他……是应该的,我做这些还……远远不够。”

赵迎春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李婉华一句也没得说。

尤曙光看见赵迎春坐在轮椅上出现在厨房里的时候,很是意外,齐大妈说“俩人”,他以为是李婉华和尤优,没想到,竟然是长久以来只可能出现在卧室里的人。

赵迎春夸小李好,细心周到,“我们家……都喜欢你。”

李婉华也说大姐好,“心疼她丈夫为她受苦受累这么多年,她现在好了,要好好体贴她丈夫,我这才闹明白,大姐最近那么拼命的看书学习,既不是给她自己看病,也不是想当张海迪,纯粹是关心她丈夫,想给他丈夫补养补养身体。和大姐的体贴入微这么一比,我觉得我对我丈夫可是太粗心太不称职了。”

俩女人相互夸,不知道是谁丈夫的那个男人站在一边,尴尬地陪她们笑。

晚饭后一小时,尤曙光在赵迎春关切的注视下喝完了一大碗中药。“你辛辛苦苦查药方又亲自煎药,我能不喝干净吗?”一滴不剩,给赵迎春检查完碗底之后,尤曙光去厨房洗碗。

刚进了厨房,李婉华就立马跟了进来。

“药喝了吗?”

“一滴不剩。你盯着熬了好几个小时的药,我能不喝吗?”

世上最实事求是正直磊落的人也不得不开始了左右逢源的生涯。

为了不打击赵迎春以学习打发时间的积极性,李婉华下午悄悄给父亲打了个电话,询问那药的适用人群,得知的确是补药,而且父亲说,人到了这个年纪,补补也没坏处,这才放心让尤曙光喝药。

药才刚喝一副,好不好还觉不出来。尤曙光喝了一口李婉华给他凉的白开水,说就老婆这白水喝下去立刻觉得神清气爽,中气十足。

李婉华听了这话,却叹了口气。瞧这一家子,这边一个不知情的前妻,那边一个知情不能报的现任,愣把个“榆木脑袋笨嘴拙舌”给逼迫成个“油嘴滑舌甜言蜜语”了。

“幸亏拆迁那时候我还没练成今天这两下子,我要是老早就拿了房子走人了,今天这屋里还有我什么事呀!目前乱点儿就乱点儿吧,只要你不嫌烦,我挺乐意。”

尤曙光如今随随便便就可“甜言蜜语出口成章”的本事不是被谁逼迫的,而是他要求自己必须做到的,给不了自己的女人荣华富贵,也给不了悠闲安逸,还给不了她片刻精神上的满足和欢愉吗?吝啬于此的男人称不上丈夫,更称不上大丈夫。

Δ药性

药天天按时按量地喝下去,又该去拿药了。

李常青听李婉华说,喝了几服药没看出有什么特别,让她哪天带曙光到家里去,亲自给他把把脉。李婉华觉得尤曙光又不是真的有病,别弄得喝几副补药就成了病人似的,父亲要是想见女婿,她很愿意和曙光上他那儿多去几趟,看病就免了吧。李常青也不勉强,不去就不去,别人排队挂我的号还挂不上呢,谁愿意白给你们看病似的。

晚上,李婉华估摸着药煎好了,到厨房关火,发现箅出的药汤只有半碗!水熬干了?时间也不长呀。尤曙光猜测,可能是老太太收拾灶台不小心洒了吧!少点儿不碍事,还省得呛喉咙了,反正这药喝不喝又不是必须的,完全是为了满足家人对他的关心,而且是老丈人把关给抓的药,“一直喝下去,能补得像咱爸那样面色红润鹤发童颜,快八十了看着就跟我大哥似的也不错。”

“去!没大没小的,药劲儿上来了吧你?”

俩人逗着乐,尤曙光把半碗药汤喝完了。这边喝完这一碗,那边刚跨进赵迎春房门,又一碗药等着他呢!原来少了的那半碗药在这儿呢!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给拿进屋的,有了这把轮椅,行动不便的病人都可以神出鬼没了。

赵迎春很自豪,“能自己去……给你……端药了,不用事事……麻烦大家了。”

哪一位煎的药都必须喝,尤曙光端着药汤正要往嘴里送,房门口的李婉华却急忙拦他,说晚饭他喝了两大碗粥,刚才又看见他喝了一大碗水,不怕把肚子撑坏吗?

“多喝一碗水的事,最多晚上多起回夜,不碍事,不碍事。”一仰脸,尤曙光把一大碗药喝了。他知道李婉华拦他,其实是不想让他喝赵迎春给的药。

可李婉华其实不是那个意思。她既不是吃赵迎春的醋,更不是担心尤曙光的肚皮弹性好不好,而是今晚的药——有问题。

趁着尤曙光洗药碗,李婉华又跟进了厨房。晚饭后,李婉华煎药时想起明天店里有事,可能要忙一整天,就把第二天的药一次都煎上,所以在药罐里放了两副药。也就是说,刚才尤曙光一次性把两天的药都给喝了。

尤曙光一听是这个原因,反倒不在乎了,只要麻烦不出在其他人身上,自己多喝一服药,顶多上火而已。他向李婉华保证,“谨遵医嘱,下不为例。”

尤曙光答应得好,但是,能否做到下不为例,由不得尤曙光,也由不得李婉华,还得是赵迎春别再搞这种小惊吓。

当晚,尤曙光在赵迎春房间陪护,早早就觉得眼皮子发沉,给赵迎春张罗好睡前的一切工作,自己就在一旁的小床上睡下了。赵迎春趁睡前跟他说说话,问他药也吃了一段日子了,感觉见没见效果。

“咱们是……夫妻,也没什么……避讳的……”

话音未落,就听见尤曙光那边鼾声已经轻轻起来了。赵迎春等了等,确定尤曙光确实睡着了,只好也睡了。

尤曙光今晚比平时都感觉困,睡得也实,半夜,他突然醒来,感觉浑身燥热,掀开被子往大腿根儿瞄了一眼,吓了自己一大跳!

……下面那个“小兄弟”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你支楞着这是要干吗?

捂紧了被子,想逼自己睡着,可是……难受啊!翻来覆去地平息燥火,“小兄弟”反而更加来劲儿,就是不消肿。

这时,尤曙光听见身后小床那边,有人叫他,“曙光,你老婆就在你跟前,你干吗跟自己过不去呀?”

尤曙光回头一看,小床上躺着的竟然是李婉华,不禁欣喜若狂,什么都顾不上了,跳到对面床上,掀开被子就要给小兄弟消肿……“你也太猴急了吧?”李婉华还像以前那样跟他逗着玩儿,闪来闪去地吊他的胃口,却被尤曙光粗鲁地压在身子下面。

热,热得不行了!尤曙光此时根本没心情温存,只想让自己快点舒坦下来。李婉华见他这副样子,很不高兴,二话不说,抬脚将色狼狠狠踹下床……“咕咚——”尤曙光连人带被子滚到床下……彻底醒了。

还好,是个梦。火爆邪恶又令人向往的噩梦。

还好,既没上错前妻的床,也没让老婆看见梦里他那副没品的德行。可是,现实中“那兄弟”肿的很大却是真的!

去老婆那里!

趁着赵迎春没被吵醒,尤曙光溜出房间。但是站在李婉华房间门口时,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想起刚才的梦里那个被踹下床去的粗鲁的家伙。

不行!洞房失败了几回,起码都是外因,假如今天失败,就全都是自己造成的,第一次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进行,自己在老婆心目中的形象必然毁于一旦。坚持,克制!克制,坚持……可是克制不了啊!身上的燥热已经上升到脸颊、额头,甚至发梢,尤曙光想原路返回……“想……对你好……”

赵迎春含情脉脉迎接他上床的笑容浮现在眼前,尤曙光打了个激灵,原路返回肯定是不行的。

往返于李婉华和赵迎春的房门前,尤曙光痛苦挣扎,脚下的步子渐渐抽搐变形……这样的情形绝不能再求救于老太太,只有客厅可以暂时容身,尤曙光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贴在沙发上,紧紧抱住这个软绵绵的大家伙,与体内的燥热和冲动作斗争。

脸,憋得紫红,身体,几乎快要炸开了!

尤曙光痛苦不堪,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毅然翻身而起……“哗——”水柱喷涌而出……

卫生间里,尤曙光紧握莲蓬头,让冰冷的水浇湿全身。

脸上、脖子、以及身体的颜色渐渐恢复,牙齿打架的声音几乎盖过了哗哗的水流声……清晨,他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细细辨认了一下,是一群女人。

“曙光,曙光……”

“爸、爸……”

似乎没有听见李婉华的声音。尤曙光想答应,嗓子发不出声。他想坐起来,身体使不上劲儿。对,应该先睁开眼睛,眼睛也睁不开。

“药,药……”尤曙光使出全身力气,喃喃地念出这个字。

“药,药怎么了?”

是李婉华的声音。尤曙光勉强睁开眼睛,又说了几个字,“……药……有问题。”

抓错药了?昨晚喝多了上火?没听说过上火烧到39度8的呀!

对,是药方子!李婉华在给父亲打过电话之后,真相大白,尤曙光喝的所谓补药,其实是治疗男性性功能障碍的药。

第一回去抓药的时候,李婉华就觉得负责给她抓药的那个小顾看她时笑得古怪,当时也没在意,第二次去抓药,小顾还问她什么时候可以把新姐夫带来让大伙瞧瞧。当时李婉华同样没在意,自己再次结婚,人家想看看她找了个什么样的也很正常,但是她父亲当时却批评那个小顾心思太多,那小子一脸坏笑地溜了。原来是要瞧瞧这个啊!刚结婚,男的是个那方面不行的,女的来给老公抓药医治功能障碍……李婉华又气又无奈,莫名其妙地让人家看了这种笑话。赵迎春可真行,尤曙光说他“阳痿”,她就真能下苦功夫钻研医学给他治病。不过李婉华最生气的是自己父亲,既然明知那是治什么病的药,干吗不直说呢?害得姑爷补阳过度,万一留下病根,今后真的出了障碍可怎么办?

“男人都怕别人知道他不行,我女儿要维护她老公的脸面,直接拿着方子来抓药,难道做老丈人的非要不知趣地戳穿吗?后来你再来抓药,我说让曙光到家里,我给他把把脉,你还不高兴我拿他当病人,你说说,我还敢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

是呀,老丈人保护女婿的面子,做老婆的还能说什么?

学艺不精害死人。尤曙光被送进医院打吊瓶。尤曙光谁都不怪,外界的干扰刚刚平息,内部的干扰力量眼看着启动了,他自己栽的苦果,自己消化掉,不过,这回发烧倒是件好事儿!

发烧是好事。尤曙光没有烧糊涂。

接下来,尤曙光便以“病毒性发烧”为由,长期盘踞在了客厅居住。据说这次病毒性发烧的厉害程度不亚于当年的“非典”。

谣言往往就是这样产生的,因为有人需要利用它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

2003年的世界性大灾难,赵迎春没有经历过,但齐大妈经历过,护女心切,并未对这件事过多纠缠,必须把迎春保护好,家里唯一的男人病着,迎春再来个病重,这个家她可照顾不过来。

都说男人是下半身动物,上半身永远管不住下半身。经历过这次,李婉华认为这话太过绝对,误伤了绝大部分自觉性很强的男同志。尤曙光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被药力折磨得死去活来,现任老婆加前妻都在他身边,他都可以做到坐怀不乱宁死不屈,这样的人,想必有人给他灌了迷魂汤都别想迷惑他。而这个人,就是自己的丈夫。

很多天以来,李婉华想起这件事都会忍不住地偷偷笑起来,而尤曙光提起这事就会异常恐惧,那种痛苦……这辈子都别让他再体验了。

Δ请假

早上一到店里,李婉华接待了一位大客户,上次定做那批演出服的那位歌星——的助理。

助理大姐讲明来意,“看中了你这儿的工艺和做事不张扬,才回来的。要是别的这么不起眼的小店儿,早借着给明星做过几件衣裳就炒作起来了。”

李婉华心说,我犯不着。送走客户,她立刻给尤曙光打了个电话,高调传递了这个好消息,这回的定量还不小呢!口碑传出去,来做定制服装的明星就更多了。那是后话,眼前,李婉华不免发愁,加班是一定的,可她一个家庭按摩师整天不着家,早上出门到别人家打工去了,晚上回雇主家睡一觉,天一亮又走了,可能吗?

敢是真事,立马解雇。

李婉华明白这事不好平衡,不如放弃,权当没见过什么明星,没接过这笔单子。尤曙光坚决不同意,这是人家对婉华手艺的认可,家里的事就够让她劳心了,哪还能损伤她的事业?

“单子照接,衣服照做,办法我想好了,保证办得妥妥的,谁都不为难。”挂了电话,尤曙光叹了口气,哪有什么办法啊!谁都不为难,为难的只能是他自己。

晚上,尤曙光借着给赵迎春按摩,给她上了一堂课。上课的起因是他告诉赵迎春,小李要请几天假,她家里有急事。

赵迎春想起前些天她和小李一起给尤曙光熬药时,小李曾为自己对丈夫照顾得不够而感到内疚,既然小李这些年都在别人家照顾病人,必定疏于照顾她自己的家庭,是该给人家放放假了。而且自己恢复得挺快,家里也不必再为她多一份花销。

尤曙光一听话茬不对,立马否决赵迎春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提议。

“那不行,没有小李的专业按摩,你可恢复不了这么快。”

赵迎春磕磕巴巴地说她明白尤曙光担心什么,但是请他先听她讲完。小李人好,手艺也好,到哪儿都不发愁找工作,要是去个条件更好的人家里,没准工资还比现在高,肯定不存在失业的危机。

尤曙光听明白了,小李千好万好,还是不能留。齐大妈端着一盘刚做好的松糕进屋,尤曙光借机求援。

“妈,您说说小李走得开吗?”

“小李请假这事呀,来得有点儿突然,我一下子也说不好,要不然这样吧!等小李休假回来,问问她自己的想法再做决定,你们说呢?”齐大妈这回居然没抱私心。

尤曙光庆幸救援成功一半,等到李婉华休假回来,没准那时他已经说服赵迎春了。

赵迎春低头吃着松糕半天没说话,大家都以为她在细品味道,没想到她冒出这么一句,“我觉得小李……其实不像是……给咱家打工的……”

尤曙光和齐大妈顿时又不松弛了。

“她有手机。”

这年头,谁还不能有个手机了?

赵迎春是说,李婉华既然那么有钱,都能用得起手机,干吗还到别人家打工。

跨世纪笑话。尽管在赵迎春醒来之后,家人给她讲了不少这十几年来的巨大变化,但不是自己亲历的事,就如同学习历史书,很难做到深刻理解,不过,她的记忆没有错,十几年前,手机这东西才刚出现不久,而且尚未在普通老百姓当中普及,用得起手机的不是大款就是做生意的,那时候走大街上,谁握着个手机都得吆喝着打电话,就想让别人多看他两眼,用不起的人,那叫一个眼馋。现在可不一样了,其实是早好些年就不一样了,手机那玩意儿它就是个能跟着人到处走的电话筒子,幼儿园的孩子都人手必备,比如齐大妈就有,光是家里淘汰下来的就有好几个,她还不爱用呢!

尤曙光把自己的手机拿给赵迎春看,智能的,他这个属于便宜的,才几百块钱,照相、上网、扫描、导航、购物、聊天、视频,功能多了去了。前两年年轻人都追着买美国那个水果牌的,现在都回来捧咱们国产的牌子了,又便宜又好用,只要是目前人类能想到的功能,它是应有尽有。

赵迎春就像是听科幻故事,不禁冲口问:“咱们自己生产的东西比美国的还厉害!照这么说,我一睁眼,就已经生活在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发达国家了?!”

赵迎春说出这么一长串居然一个磕巴都没打!这算是科技的力量吗?

尤曙光这一课上得好,不但让赵迎春增长了知识、提高了思维能力,他还想出了等小李假期期满后,把她留下的好办法。

Δ解雇女主人

家庭按摩师请了长假专心加班,白天在店里,晚上回娘家。

父亲家是平房,带着个小院,宽敞清雅,花花草草种了一院子,大部分都是母亲生前,他们老两口一起种植一起侍弄的。

一树的灯笼柿子红火喜人。李老爷子站在树干半腰摘柿子,李婉华和唐豆豆在树下,上下指挥。树上的人摘一个,树下俩人抢着接一个,小盆很快装满了。李老爷子顺着树干溜下来,到最后一米的地方“蹭”地跳下来,稳稳落在地上,这身手许多年轻人都比不上。

姥爷家的柿子怎么就这么好吃呢?唐豆豆对这树上的柿子已经觊觎了一个秋天,终于可以吃到嘴了。

祖孙三人围着饭桌吃柿子,揭下外面薄薄的红皮,软润的红瓤一汪带水,煞是诱人,唐豆豆已经迫不及待了,用嘴一吸,相当过瘾。

李婉华刚刚剥开一个柿子,桌上的手机响了,她伸手去接电话,一晃,柿子汤流了满手。

手机上显示为“家”,座机打来的,可能是老太太要问电卡怎么插,或是米面该买了。可自己满手的柿子汤,只得让豆豆帮忙摁接听,结果一看豆豆,那造型一点也不比自己更具优势。

“爸”字刚喊出口,李婉华便放弃了,忍俊不禁。平时整洁周正的老先生此时也没了形象,两只手没一个手指头能腾得出来的。还是靠自己吧!李婉华用唯一没沾上柿子汤的小拇指按了接通,再摁下免提。

这个电话不该接,更不该使用免提功能。

接完这个电话,唐豆豆觉得,自己还不是最惨的那一个。

尤曙光下班刚出校门,接到齐大妈打来的电话,当时就对老太太调门提高了八度。因为,赵迎春打电话把小李给解雇了。

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李婉华的。坏了!坏了!人家是真正的房主,法定的人妻,人家自愿降级,整天在家里充当家庭服务员,已经够对不住人家了,现在可好,直接被扫地出门了!再大度的人心里也好受不了。

尤曙光蹬着自行车火速来到岳父家,先在门口给里面打了个电话,兴许刚才是没电了,关机换电池呢!结果,又侥幸了,依然关机。

敲开院门,开门的是唐豆豆,问候尤老师是不是也被扫地出门了。尤曙光由此得知“解雇”的事已经在岳父家传开了。

看见李老先生正在柿子树下清扫的小树枝和落叶,尤曙光抢着要搭把手,人家老先生不但不让他干活,还让他洗手进屋吃柿子。

进了屋,一眼看见李婉华坐在椅子上做刺绣,样子看上去很平静。李婉华看见尤曙光进屋时反而意外,来了也没打个电话?手机没电关机了,真让尤曙光给赶上了。万幸,不是因为生气不接他的电话,尤曙光如释重负。

但李婉华确实有气。

“你是别人家的老公,我一个被你们家开除的雇工,你来看我算什么?”

有人不知情,并非故意针对我,我犯不着给自己找别扭,可是家里还有知情的呢,我一个现任,让我老公的前妻说开除就给开除了,父亲和女儿还亲耳听见了,心里能一点儿事儿没有吗?就算自己一点儿不别扭,是不是也应该故意找点儿别扭了?只不过李婉华还没想好怎么找这个别扭,尤曙光就来了。

谁知尤曙光听完李婉华的抱怨,反而很高兴,“好!别扭的好!”

自从结婚那天起,他们夫妻就饱受内外夹击,外有妻子的前任老公,内有丈夫的前任老婆,不管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闹腾得他俩没有消停过。这么长时间了,妻子终于发了一回牢骚,尤曙光太高兴了!

“有多少牢骚今天统统发出来,发完了,咱们好回家。”

“回家?回哪个家?”

李婉华故意端起架子,屋里这俩人腻腻歪歪,院门口又来了一位客人——唐一品。

有豆豆在,这种好时机唐一品又怎能抓不准?尤曙光庆幸,自己要是今天没来或是晚来了,又该让别人钻空子了。也是,孩子都希望一家三口团圆,老师毕竟比亲生父亲隔得远。

今天真是热闹!作为主人,李老先生见到这位来客既没将他拒之门外,也没拒绝对方非同寻常的称呼——“爸”,也请这位管自己喊爸的人进屋吃柿子,不单吃柿子,还让留下,一起吃晚饭。

晚饭是芳姐做的。芳姐,就是一天按时来给老爷子做两顿饭的那位大姐。李婉华母亲在世的时候做饭很有一手,李婉华做饭拿手就是跟她母亲学的,结果母亲把父亲的嘴伺候刁了,前两年老太太不在了,老先生只有吃女儿做的饭还算合口,做饭的阿姨换了几个,幸好后来李婉华找到这个芳姐,才算把自己给解放了。

芳姐家里还有儿子和老公等着吃饭,跟大家客气了几句,走了。一桌荤素搭配适宜的家常菜,大伙等李老爷子落了座,分别围着餐桌坐下。李常青坐在位首,李婉华夫妻与唐一品父女对面而坐,一眼就看出了阵营。

刚才吃柿子的时候,唐一品就没少话里话外的挑事儿,假装不知情,说吃过晚饭送李婉华两口子回家,哪能自己有家不住,总住在娘家呢!从茶几换到餐桌,俩男人又明枪暗箭起来。

一顿饭下来,老先生说今天饭菜的味道差了。“食不言寝不语,饭里头夹枪带棒,这饭能好吃吗?”

饭吃了,李老先生不再留他们,备了两箱柿子,让他们自己去拿。“人人有份,各吃各的,别看别人的,也别拿错。拿回去就快点儿吃完,别想着反正树上还多,什么时候想摘还能摘,万一来场雪,给压了,一个也别想再吃了。明年结不结果儿还不一定呢!”

尤曙光听出岳父话里有话,率先抱起一箱,表态,“记住了,爸!”

唐一品当然也听得出来老先生这话里的意思,表明心志,“以前我只知道婉华和豆豆都特别爱吃山竹,今天才知道,柿子其实也这么好吃,回去我也种棵柿子树,种树我没经验,可我有心把它种好,不明白的我常来向您老请教。”既承认了以往的错误,又表达了此刻的意愿,还顺带为将来拉拢关系做了铺垫,更重要的是没让自己难堪。不能说这人圆滑,只能说经商之人懂得说话的艺术。

李常青微微一笑,答他,“种树嘛,说难也不难,只要有心种就能种活,就怕错过季节,种什么都白搭了。”

老先生心明眼亮。要不人家能成为偶像呢!尽管只是在老太太圈里。

有吃有拿,关门送客。

各自开车,各回各家。

唐豆豆跟她爸爸走,李婉华也很放心。唐一品心里很不痛快,倒给他们创造机会秀恩爱了,我不在的时候,他俩也不见得这么恩爱融洽吧?

唐豆豆回忆了一下,如实告知,“也是这么的同仇敌忾。”

唐一品不免沮丧,难道自己对李婉华再努力也是白搭吗?尤曙光究竟有什么好?能让李婉华甘愿忍受各种难堪,还替他说话。

Δ新身份

小白车回到百合苑,李婉华却没法下车。回去怎么说?前天还因为家里有急事而请长假,今天就和男雇主一起回来了?

尤曙光胸有成竹,让李婉华一会儿进了家门,只管看他的表现。李婉华很有压力,万一没表现好,他老婆被人当面正式开除,可就再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妈,我替您把小李接回来啦!”

齐大妈看见李婉华回来,虽然意外,但脑子转得也快,她知道尤曙光肯定要搞什么动作,但是为什么不事先打声招呼呢?让我跟迎春怎么解释?小声追问尤曙光到底打算怎么办。

尤曙光朝齐大妈招招手,又朝一旁“等着看他表现”的李婉华招招手,不紧不慢,“来,都来”。

昨天给赵迎春上完手机知识普及课,他就想好了让李婉华继续留在这个家的对策,原计划等她休假完毕再实施,结果让赵迎春先他一步,就把人给辞退了。

接着,尤曙光捧着一堆大大小小的东西来到赵迎春的房间,大到笔记本电脑,小到厨房里用的发条式计时器。电脑是尤优的,姑娘一个人听着音乐在房间里拷资料,莫名其妙的就被老爸把电脑给抱走了。赵迎春正坐在床上看书,看见这一群人进来,并且还有小李,同样很是诧异。

“迎春,这些东西,看看都认识吗?”

尤曙光扒拉开上层的东西,挑出一件东西,递给赵迎春,“这个认识吧?”

“BP机!”赵迎春一眼就认出来。

这个BP机是赵迎春曾经用过的,还是汉显的,当年刚买了没用几天她就病了,尤曙光后来一直给她保存着,现在还跟新的似的。

赵迎春摆弄着BP机,屏幕不亮。没电池吧?尤曙光告诉她,有电池也用不了,寻呼台都消失十年了。

“那得有多少人下岗呀!”BP机时代的思维。

因为通讯太发达了。街边的公用电话也基本没人用了,不想说话可以发短信,以前的大哥大和最早的手机可没有短信功能,嫌发短信麻烦还可以用电脑,用QQ、MSN网上聊天,想打电话还可以直接用网络电话Skype,话费比座机都便宜,不想手写就用语音,语音也不过瘾就开视频,脸对脸说话,还能多方通话,直接在网上开多方异地会议,而且用无线网络根本一分钱话费都不用花……赵迎春一下子接收到这么多陌生信息,耳朵听过来,脑子也跟不上,大部分词汇从来没听过,根本不明白是什么东西。她瞅见那堆东西里面还有个小方块,跟BP机长得挺像,这小东西我应该比较容易弄明白吧?

赵迎春拿的东西跟BP机一点关系都没有,听歌用的,叫MP3。前两年尤优淘汰下来的,现在所有手机上自带这个功能,MP3基本和BP机一样,自然退休了。

“这么个小东西,还没一盘磁带大呢,从哪儿听?”这个问题依旧很符合上世纪末人类的思维特征和认知范畴。

以前家里有过一个双卡录音机,两头带两个音箱,那时优优刚开始学英语,本来想给她买个单卡的小随身听,后来赵迎春和尤曙光俩人商量,双卡的既能用空白带翻录,还能把磁带洗了重新录,反复利用更划算,就一步到位买了台大双卡录音机,当时以为那就叫一步到位了,后来又出了CD机,用光盘的。CD机赵迎春用过,他们单位娱乐室里有一台,还有一台VCD,能看电影,还能看MTV、唱卡拉OK。这些都是上个世纪风靡一时的流行产物,令人好不怀旧。再往后面,又出了DVD机,但它们也已被时代所淘汰,磁带、光盘基本用不着了,叫做MP3的小东西里想存多少歌都存得进去,听腻了,按一下删除,又能存进去不知道多少首歌,它里面就搁着指甲盖这么丁点儿小卡片,东西就能储存在上面,就在人们喜欢上这小东西不久,又出了一个叫MP4的东西……后来又有个叫P5的……更新换代太快了!社会发展太快了!一代一代的更新,就连始终同步生活在这个时期的人都未必能与之同步,更何况一个中间断代十三年穿越而来的上个世纪的人呢?

而且赵迎春所不了解的不光是这些和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的工具用品,就连人类说话都在进化,基本不按照过去严谨的中文语法好好说话了,百科辞典里又多了好些新词儿,什么“恐龙”、“粉丝”那都过时好些年了,眼看“吐槽”、“腹黑”这类较高难度的也基本普及,随便单挑出来一个问赵迎春,她肯定说粉丝是吃的,吐槽是牲口吃顶了吐了,所以,就更别提动车、蜗居、裸婚、〇〇后、宅男、剩女、被离婚了,她肯定一个都听不懂。

总之各种新鲜事物已经融入到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当中,人们也慢慢适应了这种发展的速度。你请教人家那叫勤学好问,人家问你,你一问三不知,相信没人再愿意和你交流,失去了与社会的交流,你不糟心吗?

尤曙光搜罗来这些东西,就是为了因材施教引申到这部分来,一不小心把“被离婚”这种敏感词汇也给引申出来了,赶紧收住话题。幸好赵迎春完全听不懂,有时候,无知无觉不见得是件坏事。

赵迎春听到的越多就越发紧张,我一觉睡了十几年,所有人都往前走了十几年,就等于我里外退步了两个十几年啊!这样算来,自己岂不是要和自己的BP机一样,该进博物馆了!这简直太可怕了!那我醒过来还有什么意义?

尤曙光见赵迎春深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知道自己今晚的辛苦工作马上要起效了。

“别慌别慌,咱妈都替你想好了,所以非让我把小李接回来。”

尤曙光把一头雾水的齐大妈推到台前。李婉华基本已经明白尤曙光让她“等着看他的表现”是什么了,忍着笑,看他怎么往下说。

提到小李,赵迎春猛然想起人家小李家里有事才请假的,老太太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把人家大晚上的接回来?

尤曙光也不难为老太太,“替她”回答:“妈就是看你身体恢复得快,怕你跟社会不能及时接轨,所以让小李赶紧回来,当你的社会常识老师,帮你把这十三年来落下的各类社会变迁、大事小情全都补上。人家小李一听是咱妈的意思,撂下家里的事就回来了。”

“是呀,大妈太看重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李婉华谦虚地补了一句,更显逼真。

有什么不行的,但凡是醒着度过这十三年的人都能当得了这个老师,更何况李婉华平时还特别注意内外兼修,当按摩师本身就是一种人才浪费。赵迎春觉得她妈的这个安排还不错,可心里有个疑问,为什么她给小李打电话的时候,老太太自己不说出这个想法呢?

“那会儿我……”齐大妈又被问住了。

尤曙光解释是这么回事,一来,赵迎春电话打得突然,老太太那会儿还没想好这件事;二来,她病着的这些年,家里除了他和尤优,老太太就和小李相处的最多,慢慢的,老人家就把对自己女儿的感情寄托在小李身上了,拿她就当自己的女儿看待。后来赵迎春醒了,老太太自己的亲生女儿又回来了,可是人的感情哪儿能说断就断呢?所以,赵迎春给小李打完那个解雇电话,老人家心里头就立马空落落的,这才让他把小李给叫回来,安排小李给赵迎春追补社会常识。这样一来,老太太既能又看见小李,还能让自己女儿加快进步,“咱妈这是用心良苦呀!”

以前,尤曙光总是不厌其烦地嘱咐学生们,“好些题表面上千变万化,实际上是万变不离其宗,所以要多做题,多做题,再多做题,这样,不管什么题型摆在面前,就都能瞬间攻克了”。跟学生们说了一万遍的道理,到现在终于结合自己的生活,悟出了其中的真谛。尤曙光在实战中被锤炼出来了。

赵迎春埋怨自己妈,有这样的事,干吗不早说呢?

“我……我是怕……”齐大妈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尤曙光生生编在她身上的事,她有什么好怕的?

李婉华和尤优在一旁看着老太太头一回被尤曙光耍得没话说,要不是强忍着,早已经笑喷了。

尤曙光再次替齐大妈解释:“妈是怕你心里有想法,觉得咱妈拿别人当闺女,疼她不疼你了,亲姐妹不是还有怨恨爸妈偏心的嘛!”

赵迎春说大家把她当成三岁小孩儿了,她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年,让大家伺候,让老母亲饱受失去亲人的痛苦,已经是大不孝,能有个人让老母亲这份感情有个寄托,这是在帮她尽孝,她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有那种想法?

“这下好了,咱妈的苦心没白费。小李回来当社会常识老师这事就这么定了!”尤曙光顺水推舟,一锤定音。

“婉华,”赵迎春柔声改口。一直觉得小李不像是打工的,今天算是找到答案了,原来是因为我妈一直拿她当女儿看待。“我就说咱姐俩有缘,今后,妈的……女儿,那就是我的……妹子呀!我就是你……姐姐,姐姐的妈是……你的妈,姐姐的家就是……你的家,你说好不好?”

“……”

李婉华当然得说好,至少,姐姐永远不能把妹妹解雇了吧?可既然姐妹相称了,姐姐的妈是我的妈,姐姐的家也是我的家,姐姐的老公……哦,不,姐姐没有老公,那么是不是妹妹的老公要拿给姐姐分享呢?

赵迎春拉着李婉华又聊了好半天,李婉华脑子里被“姐姐妹妹以及老公”反复搅和着,完全不记得这位姐姐都聊了些什么。

尤优笑言爸爸今天虽然计划得完美,表现得出色,但也敌不过妈妈的非主动性随机应变。“非主动性随机应变”:顾名思义,本人不是故意的,就能给计划好的人来点儿小意外。

还好,并不影响最终目的。尤曙光还有更精彩的一步,趁着姐姐妹妹培养感情,把齐大妈叫到客厅,胜利之后不忘关怀老人家的情绪。

“今天大家一配合,歪打正着了,我自作主张说您视婉华为自己的女儿,您老没有不乐意吧?”

“你从我女婿变成我儿子,比女婿更亲了,婉华本来是我儿媳妇,儿媳妇变成闺女,又比儿媳妇更亲一层,变来变去不但没出咱家这个圈,还比以前关系更近,我有什么不乐意的?”

老太太的表现令尤曙光刮目相看!

“直说吧,还想干吗?”

尤曙光不得不佩服老太太的精明,居然就知道后面还有事情等着她。本来,李婉华请假回她父亲那儿住,是想借这段时间把刚接的那单演出服赶做出来,可是赵迎春这个电话一打,李婉华回来给迎春上课势必要占用不少制作服装的时间,这样,店里的进度肯定就要耽误,尤曙光含蓄地征求她妈的意见,“刺绣您是高手,这活儿您就给分担一部分吧!”

“好嘛,谁闯的祸谁负责任,我给的电话号码,虽说事给圆过去了,至少也要负一部分责任,是这意思吧?”儿子跟老娘讲条件,老娘不大开心。

“大妈……”李婉华从赵迎春屋里出来,听见他们正在谈“工作”,转而想起“姐姐的妈也是我的妈了”,今后不用再管“妈”叫“大妈”了,继而改口,“妈,不白用您,咱们按件计费,您是高手,您的工费保准也是最高的。”

“价钱你们俩商量,我先洗漱去了。”到了谈价钱的阶段,尤曙光主动隐退,扬长而去。

“明天我把材料拿回来就给您定工钱,不早了,妈您也洗洗睡吧!”李婉华说完,自己先去洗洗睡了,就好像这事双方已然说定了。

齐大妈好不委屈,这夫妻俩今天是怎么了?一副受尽压迫要揭竿而起的架势!我好心好意的,招惹谁了我?

Δ自家的买卖

齐大妈给自己招惹来一堆工作,好在,是自己所擅长;好在,自己对刺绣原本就有感情;好在,是按件计费,反正不白做,心里也没什么不快。

可是赵迎春却不愿意她妈做这个。

那天,齐大妈刚把绣架上好,戴上老花镜坐在窗下开始干活,赵迎春坐着轮椅,自己从房间出来,竟然眼泪汪汪。

“呦,这是怎么了?”齐大妈被她这眼泪吓了一跳。

“您这么大年纪还给人家做活儿……补贴家用,都是我拖累的……”

赵迎春记得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母亲曾经为了贴补家用,偷偷给别人家做过针线活,她手不好,就是那时候落下的毛病,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肯定不会又做这样的活儿。

原来女儿是心疼自己妈,齐大妈一颗心放下来,还以为她想起什么伤心事了。你是不知道你妈现在手里头有多富裕,一套自家的房子,一套人家上赶着白送的房子,还揣着拆迁补偿款,想到这些,齐大妈心里油然升起一份幸福感。手病,神医的药给擦好了。自家的买卖,乐意做。

自家的买卖?!

在赵迎春的强烈要求下,齐大妈让她见识了“自家的买卖”。

当时李婉华正在婉装服饰坊门口指挥店员卸布料,看见齐大妈推着赵迎春出现在店门口,不是一个意外能形容得了的。这老太太,把赵迎春带到这地方,不怕穿帮吗?

“婉华,你真是多才多艺呀!”赵迎春笑呵呵地跟李婉华打招呼,“我妈都告诉我了,说你不光按摩按得专业,做衣服也特别拿手,前段时间他们说你……在外面临时打工,其实就是……在我们家的服装店做衣服。”

你们家的……服装店……

赵迎春看见李婉华惊讶的表情,说,“你就别瞒我了,你们没告诉我这件事,是因为我妈想等我……出得了门了,亲自带我来……家里的店铺看看,给我个……大大的惊喜。”

好大的惊喜……

赵迎春自己摇着轮椅在店里四处参观,很是兴奋,我妈终于如愿以偿了,终于开了自己的服装制作门面,我妈的手艺可算有了用武之地了。这店铺比她想象的可大多了!

李婉华望着如愿以偿的老太太,心里泪崩,您老人家是如愿以偿了,我赔大发了。昨天丈夫和家成了别人的,今天店铺也变成人家家的了,继按摩师、奶妈、家教之后,我在我的家里又多了个身份——裁缝,我家是五好家庭,我是五好家庭的五好全能雇员。

晚上,全家人吃晚饭,赵迎春的激动之情依然尚未退去。她感激尤曙光这些年来对家人的照顾和对家庭的建设,这个家没有他,撑不到今天,他甚至连老母亲曾经的愿望都给实现了。照着赵迎春的理解,她丈夫这样的开拓和发展能力简直可以进发改委了。

除了感激丈夫,赵迎春还感激老天爷对她的厚待,这一觉醒来,看到的一切都是美好的、顺利的、感人的。所以,她下定决心,要让自己的身体尽快好起来,用下半辈子好好地加倍地补偿她的家人们,尽一切努力做一个最好的妈妈、最好的女儿、最好的妻子,把小日子过得更有声有色红红火火。

如此慷慨激昂的未来规划说出来,全家默然。当好妈妈、好女儿没问题,好妻子就算了,你哪还有老公啊?还是先把身体养好吧!

各自上床后,尤曙光悄悄溜进了李婉华的房间,前妻今天当着大家的面绘制家庭蓝图,他觉得有必要来跟自己妻子好好待会儿。

“人家刚说了要用下半辈子做个最好的妻子加倍地补偿你,你就半夜溜到我的房间,不觉得自己像是在偷情吗?”李婉华虽然放他进门,却不让他上床。

尤曙光让李婉华躺着,自己就站在床下,说就这样看看她。

多大的人了,还耍赖。李婉华看他身上就穿了一件薄睡衣,只好抬屁股挪到床里面,“快上来,还想再发一次烧啊?”

尤曙光立马美滋滋地钻进被窝。不这样,上不来呀!

床底下才站了一会儿,身子就发凉,李婉华把身子整个贴着尤曙光,给他暖着。尤曙光顿感血压上升,全身的血液都流向一处……“笃笃笃——”房门轻响。

两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想干点儿什么就有人敲门,老天爷派来的吗?

李婉华让尤曙光躲躲,她去开门打发人。门开了,李婉华第一眼没看见人,眼神往低处一挪,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老天爷这回派来的竟是……赵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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