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左川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小个子张中夏,在他以后的日子里扮演了多少次这种角色。跟他一块在校园里走着,分享快乐手舞足蹈;跟他一块在校园里走着,听他倾诉内心。他像一个职业的倾听者,总是在窥探左川脸上的表情,是晴就滔滔不绝的跟他扯,是阴就随着他感叹人生。在别人听来,有些话一定是客套和敷衍,但在没有心里距离的兄弟面前,那就是最好的安慰。以至于后来毕业之后,再去寻找这种听起来非常真诚的客套话已经是非常的难了。
初秋的微风轻轻地划过校园,轻拂两个人的头发,穿透两个人薄薄的衣衫。两个人揣着兜走在校园里,走着聊着。聊自己的家庭背景,聊自己的才能特长。左川故意对这个善良的,对自己吐露着内心的同学隐瞒了自己的家世。他过往的经验告诉他,如果告诉别人自己是大亨的儿子,这肯定会让自己凸出的活在他们周围。这个世界从来都教不会我们平等的跟别人交流,乞丐与总统,毒贩与富翁作为生命,都是平等的,这是定理。
让左川意想不到的是,虽然他把自己的父母说成是普通的上班族,还是引起了张中夏的好一阵羡慕。张中夏的家在郊区,父母辛苦经营着一家不大的超市,全家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儿子身上,显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但在理解父母的辛苦这件事上他始终是坚定不移的。
两个人聊了很多,走了很久,直到微风一点点的凉透了两个人的身体,他们才走向那座仅亮着灯的宿舍楼。他们瑟缩着,像两只走失的小动物找到家一样归宿了。
开始的好些时日,大家都在熟悉环境熟悉同学。几个月下来,早已找到了自己兴趣,脾气相投的伙伴,刚开始因为座位近而交的朋友早就生疏了,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圈子,一切都走上了轨道。
学校在课程设置上依然不同于一般的学校,除了跟普通高中同样的课程外,学校还专门为每一类特长的同学每天安排了一节课,让他们可以有专门的时间学习自己喜欢的科目。晚上并没有安排统一的晚自习,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也没有像大多数高中一样,完全封闭式管理,这里更像是一个自由的并且充满学习动力的大学,大家都在为自己而学习,并不是填鸭式的被积极。
左川所擅长的是英语,一到了晚上大家各自找地方去学校的时候,他就自己一个人在宿舍里看看英文原著,最近在痴迷一本《wateronthebrain》,是自己在学校门口的旧书摊上买的。红褐色的硬封面,发黄的书页,散发的书香,明眼人一看,这肯定是一本久经沉淀的书。
说是一个人,其实宿舍里还有一另个人,但那个人此刻并不知道左川的存在,因为他在睡觉。记忆里开学以来这位同学一直是在睡觉,确切的说只看到了这家伙在睡觉。每天早上大家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等下午大家下课回来他又在睡觉,总之,这是个奇怪的家伙。
这会左川捧着那本红褐色硬封皮的书看的入神呢,手边放着水杯,散发着一缕速溶维生素c的味道,他喜欢这种味道,不仅仅是那可溶维生素c片可以提神。从下午一回来他一直是这个姿势,依靠在床头上,身子下垫着枕头,双膝半弓以让书可以铺在膝盖上面,很快他就要化成一座雕塑了,一座可以用来教育大家好好读书的雕塑,要不是那憋了很久的内急。
左川迅速沿中间的台阶走下来,像看电视一样,生怕错过了书里的精彩瞬间。他走到洗手间里,痛快的释放着那强大的压力,那瞬间想必吸毒也就如此过瘾吧,左川专注的享受这美好。
“你则么这么慢呢,你能不能快点呦!”
左川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一个睡眼惺忪的哥们正站在他身后,头发几乎垂到了鼻尖,被遮住的脸上,那满脸的青春痘依然可辨。左川迅速的收拾好自己的装束,他一向不与恶人争辩的。
那哥们解决完了之后,迅速地又回到床上,随后传来了很具节奏感的鼾声。左川此刻再也没有兴趣往下看了。郁闷了好一会儿,又突然觉得不必为这种人伤神斗气,拿出自己的手机,插上耳机,groovecoverage的farawayformhome悠扬的传出。
宿舍22点要关门的,大家也就陆续的归巢了,即将过去的一天在他们洗漱的间隙被谈论着,明天要做的事情也被大家一起商议,就像冬天里的老农一样,讨论过去一年的收成,计划着明年的各种安排,这个时刻算是这宿舍里最温暖的一幕了。
可能是昨晚并没有太用功看书,自然也就伤神不大,左川早早就醒了,窗外还朦胧的很,看看手机才凌晨四点半,他脑子昏昏沉沉的,很快又要睡去了吧。
渐渐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把他扰的不能睡下,声音是从斜下方那个怪人那里传来的。他懒得在乎这种人在干什么,但又感到很是奇怪,是不是在干什么坏事?他稍微把眼睛留了一个缝,以让他漏进眼里来。
这家伙是在穿衣服,而且相当迅速,脸也没有洗,急匆匆关门而去。左川心里纳闷:这怪人要去干什么啊?我得去看看。于是他迅速的穿好衣服,脸也没洗,同样急匆匆的关门而去。
校园里此刻正清净着,只有零星的肥麻雀落下又飞起。有个人走走停停生怕被人发现,笔直的路上他经常要躲到两边的冬青树后边走,从一棵冬青转到另一棵冬青后边,像小偷,像间谍。还有一个人急匆匆的赶路,并没有留意太多,两个人的距离始终保持的恰到好处。
到了门口左川看了看手表五点整,第一班18路公交车准时停下,他要跟踪的人抬脚就上了公交车,司机好像就知道他要上这班车一样。这一切都像是安排好的,肯定有预谋。左川随即招手,后面的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
“非正常时间出车,起步价加五元,每公里XXXX元,”前排一个半秃顶的司机转头说道;
“好的,好的”左川并没有过多的计较“跟上前面那辆公交车”
“好咧”司机痛快的答应道;车技高超的司机师傅随着前面的公交车变换着速度,左川让他慢点,他就轻点刹车,左川让他快点,他也舍得猛踩油门。
出租车跟着前面的公交车,转了一个又一个弯,终于,公交车停在了海门市场站,左川匆匆忙忙的付给司机40块钱。一开门,一股鱼腥味立刻扑面而来。这个市场是当地的一个海鲜中转中心,一大早渔民们把自己打的鱼送到这里,虽然此刻在拼命挣扎但最后仍然被摆上餐桌的鱼虾从这里销往各大酒店,餐厅。早上是这里最繁忙的时候,小贩们都穿着皮质的黑色连体服,来回搬运湿漉漉的海鲜,走道被一层银色的鱼鳞覆盖着,讨价还价,高声叫嚷的声音不绝于耳。
左川穿梭在鱼虾蟹的中间,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前面远处一个身穿黑皮连体服的年轻人出现在他前面,他正在一家仓库的门口。走近一点;他正在搬运白色的箱子,从仓库,搬到绿色的箱货车上,他卖力的干着,看起来非常吃力,但动作异常的熟练。
左川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脸上闪过一阵阵的尴尬;“真是怪人哦,孟巴同学”
不能让他看见我在跟踪他,更不能让他知道我看见他在干活。左川生怕打扰了他的自尊心,自己就换了一个位置,从他那个角度是怎么也看不见左川的。左川一直盯着他看啊,看啊。
弯腰搬起,抱起箱子,用另一只手费力的开门,往前走,放到胸膛高的车厢里,这几个动作一遍一遍的重复,像碟片划损了一样不断重复着,左川看的有点疲劳,也有点饥饿。环视四周,他寻见一个卖早点的摊位。
他走过去,摊主热情的招呼他,“吃点什么,小师傅,有包子,茶叶蛋,小米粥.”顺手打开了盖在包子上的白布。
左川一眼就看见了那布,那白布的一个角碎了,像是.像是被什么给咬的,那块布已经不再是白色的了,白里透着脏兮兮的黄色。他转向了茶叶蛋,那煮茶叶蛋的水已经像墨汁一样浓了,破损的鸡蛋皮露出几乎发黑的蛋清,摊主用双手装上包子递给每一个人。
“要几个茶叶蛋啊,小伙子?”
“哎,我忘带钱了!”左川摸摸口袋,说着走开了那个小摊。
“没事,你可以明天给我钱的,不要饿肚子呀,小伙子”摊主热情的招呼他,已经走远的左川似乎加快了脚步。
左川无聊的游荡在市场上,不时的朝孟巴同学望去,孟巴还在机械的搬箱子。天渐渐的大亮,集市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被阳光驱散了大半,时钟慢慢的指向了七点半。八点钟就要上课了,左川心想;我可不想逃课,今天上午还有自己喜欢的外国文学课呢,课上一定会有情投意合的女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