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萧爸爸,他好容易回一趟家,再次提出离婚。
萧红菱没有太多震惊,只是比她预计的时间提前了两年而已,她一直认为最多坚持到萧子齐考上大学,不过就萧子齐那成绩,真心有点难度,萧爸爸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其实父母离婚,萧红菱是举双手同意的,既然不爱了,在一起也没有意义,何不让大家都解脱。这么多年萧妈妈一直一个人生活,婚姻关系早就名存实亡,偶尔的闹腾,不过是心头那口气咽不下而已。
萧红菱的父亲是小学老师,那个女人是他学生的家长,一来二往的就好上了。后来萧爸爸提出离婚,萧妈妈死活不干,说不让她好过,大家都别想好过。正是因为她的坚决,才拖到了今天,而今天,这段23年的婚姻终于画上了句号。
这次萧妈妈会同意离婚,萧红菱倒是没想到。按萧妈妈的话说,只是不想再看见萧红菱那张比外人都还看不起她的嘴脸。
这肯定不是主要原因,只是萧红菱也不想深究,走出这种不幸的婚姻,对她来说是好事,守着不会回来的男人,只会把自己淹没在黑暗里,永远不会快乐。
?
※※※※※※※※※※※※※※※※※※※※?
萧红菱计划在李小阮婚礼后马上回山江,因为父母离婚不敢再提。两人签字后,萧妈妈没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最初几天沉默不语,后来许是想通了,又开始出去和牌友们打牌逛街,日子过得甚是逍遥,脸色都变好很多。甚至还同萧红菱开玩笑似的说,终于不用睡不着觉了,终于不用看别人(这“别人”肯定包括萧红菱)脸色,终于不用听别人冷言冷语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舒心!
只是苦了萧红菱,萧妈妈出去逍遥了,她就必须每天在家洗衣做饭,做起了萧妈妈和萧子齐的全职保姆。
萧红菱的父亲后来单独约她出去吃饭。他父亲精神不错,整个人有种如释重负的洒脱,眉心也舒展开了,看来大家都因为脱离了这段枷锁一样的婚姻而获得了新生。
在她印象里,父女二人从来没有这样坐着聊天交心。他们总是客气而疏离,一个嫌她怪癖,一个怪他不忠。
仔细计较,他其实也很不容易。
萧爸爸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市区周边的乡镇小学教书,通过介绍和母亲结了婚。后来因父亲出色的教学一步步调回了市里。母亲是个地道的农村女人,一开始大家还互相忍让,日子还算过得下去,可思想上的差异实在无法弥补,最终让大家越走越远。
在萧红菱的记忆里,从小父母总是为小事争吵,在她5岁的时候,父亲第一次提出离婚,萧子齐就是方大妈为了挽留住父亲而坚持生了下来的。萧子齐的出生,使得父亲的工作调动推迟了五年,两个孩子,七年之痒,让父母的争吵越发不加掩饰,甚至大张旗鼓。考上初中后,萧红菱选择了住校,从此开始了独立的生活。
萧爸爸说,离婚只是因为没有爱的婚姻太累了。至于萧妈妈嘴里的那个狐狸精,他一个字也没有提及。萧红菱当然不问,懒得问,不想听他解释。她的立场很简单,婚姻存续关系内,其他任何爱情都是苟合,都意味着背叛,是人品的问题。
外人看来,萧老师是谦谦君子,是有德老师,可在萧红菱心中,永远瞧不起这种畏畏缩缩,做事不干不脆的男人。婚姻委曲求全,又贼心不死,对不起原配,又坏了心爱之人的名声。
这种男人,简直不堪。
萧红菱不是没有反省过自己卫道士似的价值观,但三观已成,都能追溯到高中时期。如果不是这种思想包袱太重,她怎么会在知道凌枫有了未婚妻后,爱得那样矛盾,那样绝望,那样不可理喻。因为她自己知道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凌枫是不是老师,爱不爱她,结果都是一样,所以来来回回,竟然越做越错。归根结底,就是这种道德洁癖在作怪。
相遇太晚,时也命也!有人捷足先登,活该她倒霉。
萧红菱沉默着,思绪越飘越远。
萧爸爸打破沉默,问她有没有考虑回老家工作,现在他和萧妈妈离婚了,萧子齐上高中寄宿,除了寒暑假,一家人四分五裂,家不成家了。再说,她一个小女子在外地,无依无靠的,工作也是鸡肋,不如回来发展,起码有她在,大家还能时不时的聚一聚。
不是没想过回来,总是一直缺少理由,萧红菱没有立即答复,只是淡淡的微笑着说她会考虑的。
坐在对面的萧爸爸深深打量着萧红菱,许久才长叹一口气,不无苦涩地说:“女儿啊,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从记事起,萧爸爸给她最多的就是清癯的背影,更别说亲昵的一个拥抱。如今父亲说出这句话,让她顿生满腔委屈,萧红菱倔强地不让眼泪流出来。
萧爸爸拍着她的后背,轻声说道:“红菱,爸爸希望你好,你不用在父母面前坚强,你可以撒娇撒痴,可以哭闹任性,你记住,未来不管你做什么事,做什么决定爸爸都会支持你。”?
父爱如山,寸草春晖。
萧红菱终于抵挡不住,泪如雨下,内心默默呐喊:我想要凌枫,爱惨了他,宁愿杀人放火,宁愿偷情诱奸,你老人家还会支持我吗?
别说萧妈妈会让她死无葬生之地,就算是自己,也会在自己有这些想法之前,先将自己割裂一百遍啊一百遍!!!
这操蛋的人生!
可怜的赵雪,一次又一次的建议萧红菱出手,却不知她心中是如此残忍的毁灭着今生唯一的爱情。
自作孽,不可活。不自爱,天不佑。
萧爸爸当然不知道看起来沉默不语的萧红菱,内心是如此的惨烈彷徨。在留下那些触人心思的父爱之语后,施施然离去,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萧红菱漫无目的走在路上,思绪还沉浸在和萧爸爸的对话里。走过西水桥,再穿过一条街,就是偌大的西溪公园,萧红菱决定去那里逛逛,平复一下情绪在回家。
这几年老家变化挺大的,以前这边也就是城郊,现在都成了一个小商圈,人来人往热闹了许多。
萧红菱在等待红绿灯的时候,旁边传来一声“哎哟”,近在耳畔。萧红菱茫然扭过头,一脸惊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一个眉眼下垂,眼凸嘴凸的矮小男子一只手被凌枫反手扣住,正不住叫唤。而凌枫正拿着她的钱包,皱眉看着萧红菱。
我勒个去!
萧红菱回过神来,发现挎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开了一个大口。
小偷连连求饶,眼珠子左右乱转。萧红菱尴尬地对凌枫说,算了吧,拿回来就好。
实质是她怂了,不想闹大,这些小偷可都是团伙作案,拿回钱包就行了,免得狗入穷巷,逼急了他!
凌枫同意了,放开了小偷。二人缓步过了人行横道,停了下来。
五年了,这是二人五年后第一次面对面。可叹萧红菱还是走衰运,总是在最狼狈的时候直面他!
“你没事吧?”凌枫地给她钱包。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萧红菱受宠若惊,慌忙伸手接过,解释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说完大踏步而去,萧红菱一急,不受控制地紧紧跟了上去。
凌枫人长腿长,很快拉开了距离,萧红菱忍不住喊出了声。
喂!
对方停住了脚步,萧红菱小跑上去,“那个,我有话跟你说。”
凌枫眉头一皱,若有所思地看着萧红菱,站在原地没有移动,似乎在等她再次开口。
见对方没有着急离去的模样,萧红菱心里舒了口气,随即小心翼翼的看着凌枫,支支吾吾的试探道:“好久不见,我们能聊聊吗?”
萧红菱的心跳得飞快,她感觉自己的脸肯定红的像猴子屁股一样。也许是她那刚刚哭过的红肿的双眼看上去可怜兮兮,凌枫竟然默许,没有拒绝她的要求。
去西溪走走吧,他说。
萧红菱心里乐开了花,一片姹紫嫣红。
※※※※※※※※※※※※※※※※※※※※??
西溪公园以前只是个小山丘,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天然大氧吧,是老家各路人物的养生去处。里面各种高大挺拔的树木肆意生长,处处绿荫匝地,基础建设也跟了上去,大道宽畅明亮,小路曲径通幽。
和凌枫并肩而行,是萧红菱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此刻,她心里感动的快哭了,奢望着能和他这么安静的走下去,一直到老。
偷偷瞄了一下凌枫,挺直的鼻子,优美的线形,阳光淡淡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依旧是如此完美的侧面,萧红菱就差呻吟出声。
似乎察觉到她的窥视,凌枫看向了她,萧红菱赶紧红着脸转过了头。
相较之下,凌枫神色安然,目光清朗,淡定而从容,反倒是她萧红菱,畏畏缩缩,探头探脑,显得无比猥琐,没有偷菜都像个贼!
一路静默无语,直到凌枫开口问道:“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萧红菱好容易散去的红霞又飞了出来,刚刚不过是情急下的借口,她真没想好要和他说什么,只得胡乱找个问题敷衍道:“哦,那个,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哦,凌枫家在市一中,而市一中在北边,这里算在城郊了,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这么巧的英雄救美,难道他在跟踪她?不对不对,谁没事大热天来跟踪你,而且谁知道你会出现在这里?晕,萧红菱,你被热傻了吧?
果然不出所料,凌枫只简洁的说了两个字:“有事。”
……
自作多情啊自作多情!!
一切都是巧合而已,萧红菱有些沮丧,如果不是她的钱包正好被摸,而凌枫正好看见,那凌枫就算站她后面她也不会发现,而对方一定会把她当路人一样直接无视掉。
心里这么想着,却不甘心的问出来:“如果不是看到我钱包被偷,你是不是不打算招呼我?”
凌枫没有回答,但答案显而易见,萧红菱有些受伤。
“没见过你这么迟钝的人,钱包被偷了还浑然无知。”凌枫突然开口,语气平淡的像在叙述一片树叶,一颗小草,似乎又带着一丝责怪的口吻。
“我刚刚是想事情想的太专心了才没注意到。”萧红菱忍不住解释。
“是吗?想的眼睛都肿了?”凌枫用余光瞟了瞟萧红菱,显然那红肿的双眼存在感很强。
虽然是嘲讽的口吻,却带着关心。她一直追逐着他,可其实两人从来没有真正交过心,她并不了解他。这也是她一直遗憾的,她总觉得如果有机会互相交流思想,他们应该会很合拍。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喜欢一个人五年了,其实从未了解他的过去,他的性格,他的生活。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颜色,喜欢看什么书,喜欢什么音乐,有什么兴趣爱好,可冥冥中又觉得自己应该是了解对方的,也许是前世的记忆,所以今生才觉得那样熟悉。
恍然如梦,爱你成痴,我是一个人在唱一出荒腔走板的折子戏,还没对手,没观众。
萧红菱自嘲甚狠,眼看凌枫貌似云淡风轻的眼眉,心中一痛,忍不住就实话实说:“我父母离婚了!吵吵闹闹这么多年,大家都好累,不过别误会,我哭是为他们高兴。”
萧红菱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她其实很想躲在他的胸膛哭泣,却没有资格。
凌枫沉默着,自顾自地往前走。
凌枫,你的婚姻幸福吗?萧红菱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问道。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凌枫停下脚步回头静静的望着她,一直等萧红菱慢慢跟上来才移动脚步。
他的目光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怜爱,是同情还是怜悯?亦或有那么一点点疼惜?萧红菱不敢再放任自己内心的小电影了,她只恨自己明明知道彼此的结局,却还是放不了手,收不了心。这种渐行渐远,形同路人感觉,简直要了她的命!
“凌枫,你说人要是能知道以后的事该多好,这样就不会选错,也就没这么多痛苦。”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不要想多了。”凌枫终于出言语安抚,声音低软轻柔,温暖着萧红菱的心。
哒哒滴哒,哒哒滴哒哒。。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吓了萧红菱一跳,好像做贼的被抓个正着。从没有觉得手机铃声可以如此刺耳!
凌枫说了句“快到了”,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原来他真的有事,却没有拒绝她的要求悠然地陪她到公园闲走,难道他其实是关心她的?还是她哭红的双眼让他动了恻隐之心?萧红菱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久久无法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