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走出屋子之前,首先必须要做的是整理自己的衣服,这一点对于这些小动物们同样是适用的。它们也一样的焦急,恨不得马上冲破这个令人厌倦的老壳,赶紧穿上准备好的安全外衣。
它们之中有的注意到了那已经咬裂开的细枝,并撕下细枝那柔软洁白的内层;有的很大胆,深入到空茎的隧道,在黑暗中努力收集一些材料。它们的勇敢当然会有所回报的,它们得到了极其优质的材料,可以用来织成雪白的衣服。还有一些毛虫加入了一些它们自己所选择的东西,制成了杂色衣服,只是雪白的颜色就这样让黑的微粒污染了。
小毛虫制作衣服的工具就是它们的大头,其形状很像一把剪刀,并且还长有五颗坚硬的利齿,使得这把剪刀的刀口靠得很紧凑。虽然它看上去很小,但是却很锋利,很快,就能夹住或剪断各种纤维。
我们将小毛虫放在显微镜下就可以清楚地观察到,它的这把剪刀竟然是机械的、正确的,而且还是强有力的奇异标本。
如果羊也具备这种工具,并且与它的身体成一定的比例的话,那么羊也可以不光吃草也能吃树干了。由此可见,小毛虫的头可不能坐视不管啊!
观察这些被管虫幼虫制造棉花一样的灰白色礼帽,倒是很能够启发人们的智慧的。无论是它们的工作安排,还是它们所用的方法,都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不过它们太微小,也太纤弱了。以至于当我用放大镜观察它们时,必须非常小心谨慎,既不敢使劲呼吸或喘粗气,也不敢大声说话,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惊扰了它们,使得它们不得不移到别的地方,或者干脆一口气把它们给吹跑了。
别看这个小东西这般微小,但它可是一位技艺高超的毛毯织造专家呢!因为这个刚刚出生一小会儿的小家伙,竟然生来就知道怎样从它母亲留给它的旧衣服上裁剪出自己的衣服来。在讲述它所用的方法之前,我必须首先交代一点关于它那死去的母亲的事情。
铺在蛹袋里的毛绒被就像一只鸭绒的床铺,软软乎乎,舒舒服服的,小毛虫钻出卵以后,就睡在这张床上面休息一会儿,一方面可以取得它所需要的温暖,另一方面也可以为到外面的世界中去工作做好准备。
野鸭会脱下身上的绒毛,为子孙后代做成一张华丽舒适的床;母兔则会剪下身上那些最柔软的毛,为新出生的儿女铺上一床温暖的垫褥。母被管虫也做着同样的事情。看来,天下的母亲们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对子女无私的疼爱,而这种共同之处是由它们的本能所决定的。
母亲会用一块柔软的充塞物给小毛虫做成温暖的外衣,这种充塞物的材料非常精细而且美观。从显微镜下仔细观察,我们可以看到上面有一点一点的鳞片状物体,这就是它为儿女们制做衣服的最好的呢绒材料。小幼虫不久就会降生在壳里,因此要给它们准备好一个温暖的屋子,让它们可以在里面自由地游戏玩耍。同时也可以让它们在进入到外面广大的世界之前,得以在里面休养,积蓄力量。所以母蛾也像母兔、母鸭一样从身上取下毛来,为儿女不辞辛劳地建造一片美好的天地。
这大概是以一种非常机械的方式进行的,好像是连续不断地摩擦墙壁,而且这个举动看起来并不是有意为之的。不过,这一点我们尚没有办法证实。此时的雌蛾在窝里翻来覆去地打着滚,看起来似乎有些毛病,不过,即便是最蠢笨的母亲也会有它自己的先见之明,更何况是我们这位如此辛勤聪明的母亲,雌蛾之所以这样做,是在想方设法地把自己身上的毛弄下来,好给它的孩子们制作出一个舒适的床铺。
有些书上说,小被管虫有了生命以后就会吃掉它们的母亲。而我却始终也没有看到过这种情形发生,而且也不知道这个说法是怎样流传起来的。事实上,雌蛾为它的家族奉献、牺牲了太多,到最后已经变得干干瘪瘪的了,那样的它甚至还不够她的子孙们每个咬上一口。实际上,我的小被管虫们是不吃母亲的。我所看到的是,它们从穿上衣服开始,一直到自己开始吃食的时候,没有一个曾经咬到自己已经死去的母亲的身上。
聪明的裁缝
下面我要详细地讲一讲这些小幼虫的衣服了。
被管虫卵的孵化在七月初开始,小幼虫的头部和身体的上部呈现鲜明的黑色,下面的两节则是带点棕色,其他部分都是灰灰的琥珀色。它们是一些十分精锐的小生物,跑来跑去的步伐很小,但是很快。
它们从孵化地点的袋里钻出来以后最初的一段时间,仍然需要待在从它们的母亲身上取来的绒毛堆里。不过这里要比它们钻出来的那个袋子更加空旷舒适一些。它们待在绒毛堆里,有的在休息,有的则十分忙乱,还有一些比较心急的已经开始练习行走了。它们全体在离开外壳以前,都在修身养性,增强体质,以迎战未知世界中的不测风云。
只不过它们对这个看上去有点奢华的地方并不留恋。等到精力逐渐充沛起来,它们就纷纷爬出来散布在壳上面,随后就开始积极地工作,逐渐打扮起自己的穿着来。在它们看来,穿衣服是当前的头等大事,食物问题可以以后再来解决,看来这些小家伙把脸面上的事看得很重哦!
蒙坦在穿上他父亲从前曾经穿过的衣服时,常常会说:“我穿起了我父亲的衣服。”如今,被管虫幼虫同样穿起了自己母亲的衣服(请务必记住,不是它身上的皮,而是它的衣服)。它们从树枝的外壳——也就是那个我有时称做屋子,有时又称做衣服的东西里,剥下一些适合的材料开始给自己做衣服。它所用的材料都是些小枝中的木髓,特别是那些裂开的小枝,这主要是因为裂开的小枝里的木髓是更容易取出。
被管虫幼虫制作衣服的方法倒是非常值得注意的。这个小动物所采用的方法,真是出乎我们人类的想象力。它是那样的灵巧,那样的细致,那样的精心,所有的填塞物都被它弄成了极其微小的圆球。那么这些小圆球是怎样连在一起的呢?原来,这位小裁缝需要的只是一个支撑物作基础,但这个支撑物又不能来自毛虫自己的身体。这个困难显然并不能难倒这些聪明的小家伙:它们把小圆球聚集起来弄成一堆,然后用丝将它们一个个依次绑起来。于是,困难就这样被克服了。现在你就知道了,原来毛虫也能像蜘蛛吐丝织网一样,从自己身上吐出丝来。被管幼虫就是利用这样的方法,把圆球或微粒连接在同一根丝上,做成一种十分好看的花环。等到花环足够长了以后,就可以围在这个小动物的腰间,而只留出它的六只脚,以便行动自由。最后,它还要再用丝将末梢捆住,这样就形成了一根圈带,围绕在这个小幼虫的身上。
这个圈带就是所有工作的起点和幼虫所需的支持物。第一道工序完成以后,小幼虫再用大腮从壳上取下树心,固定到圈带上去,使它增长再增大,于是就形成了一件完整的外衣。这些碎树心或圆球,有时放在顶上,有时又放在底下或旁边,不过通常更多的时候是放在前边。再没有比这个花环更好的设计了。这件外衣刚做出来的时候是平的,后来把它扣住以后就像带子一样圈在小毛虫的身体上。
最初的工作完成后,它就会继续纺织下去。于是,那个最初的圈带逐渐成为披肩、背心和短衫,后来又成了长袍。几个小时以后,就完全变成一件崭新的雪白大衣了。
小幼虫得以免去光着身子到处跑来跑去的尴尬,除了要依靠自己的辛勤劳动外,还要感谢母亲的关心。要知道,假如它们的母亲不放弃那个旧壳,那么它们要想获得新的衣服是很困难的呀,因为草束和有心髓的枝杆可不是随处都可以找到的呢!不过,即便它们没有母亲留下来的旧壳,除非它们自愿暴露而死,否则它们迟早会找到它们穿的衣服的。因为它们能利用任何可以找到的材料。对此,我曾在这些身居玻璃管的新生的小幼虫身上做过好几回试验。
它们干脆利落地从一种蒲公英的茎里掏出雪白的芯髓,然后用掏出来的东西制作成洁净的长袍子,这件袍子比它们的母亲遗留下的旧衣服所制成的那件要精致得多。有时它们还有更好的衣服,那是用一种特殊植物的芯髓织造而成的。这一回的衣服上面装饰了些细点,就像一粒粒的结晶块,或是白糖的颗粒。这可真算得上是我们这些小裁缝的杰出作品了。
第二种材料是我提供给它们的。那是一张吸墨纸,我的小幼虫同样毫不犹豫地割碎其表面,用它做成了一件纸衣服。它们对这种新奇的材料非常高兴,也非常感兴趣。当我再给它们提供那种原来的柴壳当作服装的材料时,它们竟然置之不理,转而选取这种吸墨纸继续做它们的衣服。
对于玻璃管里的其它幼虫,虽然我什么东西也没有提供给它们,但是它们也并没有就此放弃制作它们的衣服。这些聪明的小家伙采用了另一种方法。它们先是急急忙忙将那个瓶塞切成小碎块,再把这些小碎块割成极其微小的颗粒。奇怪的是它们对此并不陌生,好像它们和它们的祖先也曾经利用过这种材料一样。也许毛虫们从来没有用过这种稀奇的材料,但现在它们却把这些材料拿来做成衣服,而且竟然与其他材料做成的毫无差别。这些小幼虫的所作所为真是让人感到惊奇!
现在我已经知道,它们能够接受干而轻的植物材料了,于是我决定换一种方法做试验,即用动物与矿物的材料来试试。我割下一片大孔雀蛾的翅膀,然后把两个裸体的小毛虫放在上面。它们两个先是迟疑了好长时间,然后其中的一个就决心要利用这块奇怪的地毯。结果,不到一天的工夫,它就穿起了亲手用大孔雀蛾的鳞片做成的灰色绒衣了。
第二回,我又拿来一些软的石块,软到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破碎,如同蝴蝶翼上的粉粒一般。我在这种材料上放了四个需要衣服的毛虫。其中有一个很快就决定把自己打扮起来,并开始为自己缝制衣服。它的金属的衣服,有类似彩虹所发出各种颜色的亮光在小毛虫的外壳上闪烁。这样一件衣服当然很贵重,而且非常华丽,只不过有点太笨重了。在这样一个金属物的重压之下,小毛虫的行走会变得非常辛苦,非常缓慢。不过,东罗马的皇帝在国家举行重大仪式的时候,也得如此呢!
为了满足最基本的需求,幼小的毛虫也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因为穿衣服的需求实在太迫切了,与其光着身子还不如纺织一些矿物。毕竟爱美之心,虫亦有之嘛,它也很愿意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相对而言,吃的食物对它们来说好像没有那样重要。只顾穿衣打扮,外表好看,倒是这些小毛虫的共性与天性。假如我们先将它关起来两天,然后再换去它的衣服,再在它面前放上它喜欢吃的食物,比如一片山柳菊的叶子。那么,它必然会先做一件衣服,因为只有把衣服穿在身上以后,它才会放心地去满足它的饮食需要。
它们如此迫切地需要衣服,并不是因为感到寒冷,而是因为这种毛虫有着先见之明。别的毛虫在冬天,有的把自己隐藏在厚厚的树叶里,有的藏在地下的巢穴里避寒,还有的则躲在树枝的裂缝里,这些都是怕寒的毛虫。但是,我们所说的被管虫却安然地暴露在空气当中。它不怕寒冷,因为出生之日起,它就学会了如何预防冬季的寒冷。
受到秋天细雨的威胁以后,勤劳的被管虫又开始做外层的柴壳。开始时它们做得很不用心,很多参差不齐的草茎和一片片的枯叶混杂在一起,没有次序地缀在颈部后面的衬衣上。不过,头部必须保证仍然是柔软的,这样才能让毛虫向任何方向自由转动。而且这些不整齐的第一批材料并不会妨害建筑物后来的整齐,因为当这件长袍在前面增长起来的时候,那些材料便被甩到后边去了。
一段时间以后,碎叶渐渐加长,小毛虫也要更加细心地选择材料。它将各种材料竖直铺下去,它铺置草茎时的敏捷与精巧程度也令人大吃一惊。人们惊奇地发现原来小毛虫的动作如此之快,如此之轻巧,而且它做得相当认真、实在,铺垫的如此舒适,连一些大的昆虫都无法相媲美,看来真的是不能小看它啊!
它将这些材料放在它的腮和脚之间,不停地搓卷,然后用下腮把它们紧紧含住,再在末端削去少许,随后立即贴在长袍的尾端。它之所以这么做,或许是要使丝线能粘得更坚固、更结实,和铅管工匠在铅管接合的尾梢锉去一点的道理是一样的。
于是,在把材料放到背上以前,小毛虫用腮的力气将草管竖起来,并且在空中舞动着它,随后吐丝口就立即开始工作,将它粘在适当的地方。等到一切都大功告成时,毛虫就不再摸索行动,也不再移动了。有了保护自己的温暖的外衣,等到寒冷的气候来临的时候,它就可以安心地过自己的日子了。
虽然这衣服内部的丝毡并不很厚实,但已足以使它感到舒服和安逸。等到春天来临,它可以利用闲暇的时间加以改良,使它又厚又密,并且变得更柔软。而且,即便我们把它的外壳拿走,它也不再重新制造了,它要做的只是在衬衣外面加上新层,甚至到不能再加为止。这件长袍非常柔软、宽松、多皱,而且又舒适又美观。即便它的外衣既没有保护,也没有隐避之所,它也不以为然。毕竟,做木工的时候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该是装饰室内的时候了。它只是一心一意地装饰它的室内,填充房子——即它的长袍。但是由于房子已经没有了,它很快就会凄惨地死去,然后被蚂蚁咬得粉碎,成为蚂蚁的一顿美餐。或许这就是所谓天性过分顽固的结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