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在一处,无非聊一聊哪个水粉好用,哪个绸缎庄有出了最时兴的料子。顾雪姻虽然淡泊,但是也难免对这些感兴趣。有个人聊聊天,便觉得时间过得快了许多,也省的整日里胡思乱想。
中午安染夏就在顾雪姻这里吃午饭,顾雪姻还问道:“你在我这里吃饭,当真不要紧么?老爷近日不是整天都陪着你么?”
安染夏还没有出声,小丫头已经嘴快,忍不住说道:“四姨太快不要提了,自从小姐的咳嗽开始严重,老爷就很少来看小姐了,说是害怕被传染。我听了都生气得不得了,难为我们家小姐,居然没事人一般,就这样忍下来了。”
顾雪姻闻言笑道:“染夏,这些事你当真不需要介意,男人就是这样的。”
安染夏也笑着说道:“我自然是明白,所以才能忍得下这口气啊!”
两人相视而笑,叫一旁的小丫头气得简直要跺脚,不满地说道:“四姨太,小姐,我真是不知道你们这些主子们,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安染夏见她这样沉不住气,心中便想,倘若主子们的心思都和下人们一样简单,那还怎么做人家的主子?
吃过了午饭,两个女人又聊了好一阵,只觉得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天色就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是不得不走了。
安染夏说道:“这些日子当真是闷坏了,还有今日有你陪着我聊了这么久。”
顾雪姻道:“我也是,身边整日没有个能说话儿的人,难得你肯来,和我说说知心的话。横竖你也没有什么事,有空了就多来我这里走走,咱们就像今天这般,说说体己的话,也是极好的。”
“你多日也不到我那里去走动一下,我只当你是忙,所以之前也不敢来你这里打扰。”安染夏嗔怪这说道。
顾雪姻却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在这府上,老爷不喜欢我,我只能深居简出,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平安。后来知道你成了老爷的心头好,想去找你,又怕在你那里遇上老爷,惹的他不开心。”
她的几句话,让安染夏顿觉心疼。
顾雪姻的性格很好,为人也是通透豁达,比府上其他的太太姨太太都强出去不知凡几。但是她容貌不甚美,看上去就是个比较普通的女子。这样一个女子,如何能得到白祁泽的欢心?
在豪门大院里,不受男人喜欢的女人,简直就是一种罪过。这样的女子若想要活下去,唯一的方法就是低调再低调,叫人感受不到她的存在,这样才能免于遭人算计。
安染夏从小也是从深宅大院里长大的,各式各样的女人都见过,还有什么事不明白的?
她叹息了一声,说道:“还说我想得多,我看你才是想得多!不过现在好了,老爷如今也不去我那里了,你再也不需要担心了。若是有了时间,可一定也来我那里坐一坐,我也招待你吃一顿好吃的午饭。”
两个女人话别了几句,顾雪姻一直将安染夏送到了门口。就要离开之前,安染夏的丫头突然想起什么来,说道:“四姨太,你上次送我们小姐的那种香囊,如今可还有么?”
顾雪姻听了就是一愣,旋即姿态如常,低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那小丫头讪讪一笑,大约是向人开口要东西,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着脸说道,“那个香囊很有用,上次我家小姐戴了,咳嗽就减轻了不少。我想您送我们的那个,现在味道只怕淡了,没有了效果。所以今日来问一问,倘若还有,能不能再送一个给我们小姐?”
顾雪姻对着安染夏笑道:“能有这样处处为你考虑的丫头,我真是羡慕你。”
安染夏也笑着说:“她呀,虽然笨手笨脚,不过倒是当真对我一片忠心的。”
顾雪姻说道:“香囊是有的,我自己也喜欢随身带着。不过你的咳嗽这样厉害,只怕一个小小的香囊没有那么大的作用。想要彻底治好,还是要听先生的话,对症下药。”
安染夏说道:“这个我自然是明白,不过你的香囊也确实有用。原本我都忘记了,但是此时既然是我的丫头已经替我张了口,我也就脸皮厚一些,向你再讨一个吧。”
“说什么厚脸皮什么讨的!”顾雪姻嗔怪道,“不就是一个香囊么?又不是金贵的东西,别说是一个,就是十个八个,给了你难道我还会心疼不成?”她一边说着,一边就叫来了自己的丫头,叫她到房里去拿香囊。
不一会的功夫,那丫头便捧着一只精致的香囊走了出来,交到安染夏的手上。安染夏又道谢几次,这才和自己的丫头一同回去了。
从那天之后,安染夏便常常与顾雪姻走动起来。有时候是她到顾雪姻那里去,也有时候是顾雪姻过来陪着她。
深宅里头的生活总是沉闷无趣,有了这样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安染夏觉得心情好了不少。不过心情好归心情好,但是她的咳嗽却仍旧不见好。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也不知是不是天气的缘故,那咳嗽更是厉害了。
先前只是睡觉的时候咳嗽,夜里常常睡不好。现在是整天整夜都咳嗽,连一顿完整的饭都吃不下,有时候几句话说不完,便咳嗽的字都止不住。
这样的情况,叫她的丫头急的团团转,顾雪姻也对她说道:“我看你还是要多休息,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你现在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还怎么指望身体能好呢?”
这些道理安染夏自然也都懂,但是懂归懂,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一日天气阴冷,瞧着就是要下雨的样子,安染夏在房间里咳嗽了好一阵,终于停下来,便深深喘了一口气。
原本今日顾雪姻答应要来,但是看这天气,只怕来不了了。
安染夏便吩咐道:“你去叫人上四姨太那里问一问,看看她今天还来不来了?”
小丫头说道:“我刚进来就是要告诉您,方才四姨太已经差人来过了,要我告诉您,天气不好她过不来了,叫您自己好生注意着。”
安染夏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有隐约的失望,一语不发便又躺了下去。
小丫头安慰道:“怎么了小姐?是不是一个人觉得闷了?不如我讲笑话儿来给您解解闷儿好不好?”
她对她是真的十分上心,安染夏心里沉郁,但是也不想叫她难过,便勉强笑着说道:“你放心,我没什么闷不闷的,不过是昨天夜里没有睡好,现在天气又沉沉的,叫人犯困。我只是有点累了,想要休息一下。”
安染夏说着躺了下去,那小丫头不再多说,帮她仔细将被子拉高了盖好,悄无声息走出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昨日天气好,她便将房里的东西都拿出去晒了晒。晚上收进来,还没有好好地整理。现在她一样一样收拾好,去将小姐的衣服折好收起来,便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她一瞧是四姨太新送的香囊,弯腰去捡,却不小心被自己踩到了。她一时不注意,香囊带子被自己踩着却仍旧去拿,结果一用力,那薄薄的绸缎便被自己撕破了。她哎呀轻呼了一声,已经有不少花的粉末从裂口了落了出来。
安染夏静静躺在房间里,其实根本没有半点睡意,听到外头丫头的低呼,便隔着帘子问道:“怎么了?这样大惊小怪的。”
那丫头仔细将落出来的粉末瞧了瞧,便喊道:“小姐,您出来看看,这到底是什么?”
这丫头跟着自己来到白家这么久,也算是历练了出来,平时做事很有几分稳重了。今天这样大惊小怪,安染夏只得穿上鞋子出来,仍旧不明就里地问道:“什么东西?”
那丫头指着地上的花粉说道:“小姐您瞧,这是从四姨太送给您的香囊里落出来的。方才香囊不小心被我撕破了,就落出这些东西来。这些花儿里,我看有一样像极了紫荆花,小姐你看看,到底是不是?”
紫荆花?
一听这三个字,安染夏就有些浑身发冷。
她的院子里原本就种着一棵紫荆花,但是后来她开始咳嗽,叫了大夫来,那大夫见了便说:“这花儿还是移除去吧。”
当时她便问道:“好好的花,为什么要移除去?”
大夫告诉她说:“夫人咳嗽这样厉害,这紫荆花是会加重咳嗽的。长期种着这种花在院子里,您的咳嗽只怕永远也好不了。”
当时安染夏便深深地记住了,原来紫荆花是可以加重咳嗽的。现在听见丫头说,她也蹲下去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那紫色的花沫,不是紫荆花又是什么?
待看清楚了那真的是紫荆花,安染夏直觉得头晕目眩,站起来的时候差一点便栽倒到地上,幸好丫头扶了她一把,她这才扶着她的手臂站稳了。
自从来到这白府,她是处处提防,觉得身边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也正是因为这份谨慎,让她始终没有被人算计,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地位。
但是有一个人是除外的,她就是顾雪姻。
在安染夏还不知道四姨太就是顾雪姻的时候,便因为她“好心”送来的一只香囊对她有了好感。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女人,让人觉得没有任何攻击性。后来她见到她本人,知道四姨太就是自己的好朋友顾雪姻,她更是觉得喜从天降,很有几分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偌大的白府,她只把顾雪姻当成她推心置腹的朋友,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柔弱普通的女人,居然也会在背后给她一刀,而且是很深很深的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