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仙女的闲事
2007年，殷染是学校里辨识度最高的女生。
“那个个子特别高，瓜子脸，爱穿带点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不怎么爱笑，气质很仙的女生。”只要有人这样说，你就知道那是殷染了。
没错，2007年的殷染像是从广告上面走出来的，异常高傲，又美丽，最重要的是，很多男生追她，却又没有男生能追到她。
可是这一年夏天，殷染生了一场病，不重，但是浑身奇痒，可把她吓坏了，为了防止病状蔓延到脸上，她马上在网上预约了某家医院的皮肤专家，次日是周末，殷染起了个大早，随便吃了点早餐就赶往医院就诊。
医院门口人满为患，殷染是迷路的那一个，她选择了一个看起来很忠厚的大叔问路。
大叔是个好心人，被美女问路更是一脸受宠若惊，连连说，我带你去。
殷染跟着大叔拐弯又上楼，终于到了一间摆满床位的阁楼。
大叔指着粉红色的床让她坐，一边问她多大有没有男朋友，一边给她倒水。
殷染一抬头就看到了“足浴城”三个字，马上意识自己可能受骗了，哪里还顾得上喝水，拧开门，落荒而逃。
只是他没有想到会在门口就遇到雾理。
雾理是殷染的同学，说起来似乎都是被上帝偏爱，长得过分好看的那一类人，虽然平日很少交集，偏偏两个人知道对方的存在。
此刻，雾理似乎被殷染突然从这间足浴城里冒出来的状况震惊到了，手中的两个水果托盘砰然碎在地上，切成一片片的是苹果香蕉橙，一颗一颗圆滚滚的是葡萄龙眼金橘。
此刻无一不滚得老远或摔碎在脚边的地上，雾理甚至还没开口说话，便被女生一把推开，等他回过神时，对方已经跑远。
他只好抓住随后追出来的大叔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大叔似乎被他堵住后，十分不爽，一脸懊恼，小子，你卖你的水果，多管什么闲事。
二、水果铺里的少年梦
没错，雾理家的水果铺就开在这家足底足浴城楼下左拐不远的地方，地段不算很好，好在生意不好的时候，雾理的爸爸就会开一辆小货车，把水果装箱运出去卖，寒暑假的时候也会把雾理带上。
还有足浴城的顾客们爱吃新鲜水果，帮他们家做了不少生意，只是，难为了必须服务到家送水果的雾理，这么好看的一个男孩儿，应该还只有十四五岁吧，一张脸却生得棱角分明，让里面工作的姑娘个个眼冒桃心，忍不住挑逗他。
起初，雾理还会找各种借口向母亲提出不做这家的生意的抗议。
母亲大抵也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的，然而，做了大半辈子生意的她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用一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表情说，傻孩子，生意面前人人平等，有钱不赚的都是傻子。
雾理不傻，他知道只有足浴城里的顾客才愿意消费比市价贵三倍的水果。这样他送几趟水果，不但不亏，有时还能存些私房钱。
那时，就连母亲都不知道，雾理是个有志向的少年，他家小小的水果铺子根本就盛不下他大大的梦想。
那梦想若发光，必定是鲜衣怒马风光得意的。
当然，雾理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最初是足浴城里的姑娘不经意间点醒了他，她们说，雾理，你长这样就应该去做明星。
当时的雾理还有些腼腆，听到这样的调侃会微微脸红。只是回家洗脸的时候，他不自觉地在镜子面前多站了几秒，居然很认真地思考起这个提议来，越想越觉得不错。这也是他后来有意识地把私房钱存起来，瞒着父母报了一个舞蹈班的原因。
再次在学校里看到殷染时，她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一脸的高贵冷艳让有疑问堵在心口的他忽然有些不舒服，他就顺势回过头，快步走上去拦住了她，刚要问一问那天的事。
谁知，还没等他开口，对方已经先发制人，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你，你再纠缠也没用。
声音异常的大，好像是说给那些围过来看热闹的人听的。
你……雾理原本微笑的一张脸顿时僵住了，那是第一次，他被一个人气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怎么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女生？
学校里开始用光速传播，雾理被殷染公开拒绝的消息。
有人叹息，原来就连冷漠的雾理都喜欢她，她真是幸福呀！
有人猜测，连雾理都被拒绝了，不知仙女到底喜欢谁？
三、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梦想
“我从来就没有跟她表白过。”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编造出那样不实的话来。”
“不信就算了。”一开始雾理还会傻傻地跟人解释，可是，没有人愿意相信他，因为殷染才是大家心目中的女神。
雾理怀疑这个女神有臆想症，也许，这只是她抬高自己身价的手段。
他顶着流言，顶着各种同情和敌意冥思苦想。
后来，他终于想明白了，是因为心虚，殷染一定是怕他把足浴城的事说出去，所以才先设了一个圈套。如此一来，他若再提起那天看到的事，就算是他亲眼所见又怎样，不知情的人也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因为爱而不得才编一个故事来报复她，这样，他没准会落得心胸狭隘的罪名。
雾理想，真看不出来，这个女孩的天使外表下，装满这样的心机。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雾理对这个叫殷染的女孩子充满了不屑，但是不可否认，他的生活因为她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开始留意自家楼上的足浴城，他为自己准备了一部像素不错的手机，他甚至还悄悄地跟踪过她两次，可惜他再也没有抓到殷染什么小辫子。
雾理交人生里的第一个女朋友是为了能尽快地摆脱关于殷染的流言。
女生叫董茜，是众多给他递情书的女生中的一个，长得还算乖巧可爱。
很多年后，雾理成了知名的节目主持人，在节目里回忆起自己第一次和女生牵手，第一次亲吻，他却想不起那个女生的模样，他只记得他们牵着手走在校园里的时候，很多人都出来声讨他，怎么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然后，马上就有人爆出他前段时间跟踪殷染的图片来，推测他在这种时候交女朋友，估计是受到仙女的打击，想要借此来忘怀她。
你看，即使用这样的方式，他也没有摆脱殷染的影子，殷染就那样用一种强势的先入为主的方式横陈在他的整个青春里，再也没有离开过。
临近毕业的时候，有个工作室来雾理所在的舞蹈培训班挑选伴舞团队，雾理有幸被选中，得到了一个专业培训的机会。
那时候雾理还不知道，所谓“专业”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残酷，练舞练到体力不支，被教练痛斥，唯有咬紧牙关不敢出声，后来一起训练的还有一个叫L的明星，雾理需要做的动作有一个是弯着腰，让L踩在自己的背上。
L穿着高跟鞋，第一次踩上去的时候，他感觉到痛极了，那时，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总有一天他要踩在别人背上。
经历了可以用“魔鬼式”来形容的培训之后，他和四个男生终于以L的伴舞的身份出现在电视上，那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他的梦想，虽然没有长时间的脸部特写，只给了一个一晃而过的镜头。
但是，于那时的他来说却是珍且重的。
水果铺里的少年终于站上了灯火辉煌的舞台，那些欢呼和掌声或许不属于他，可是他向成功迈出了很大的一步，这多么让人为之欢欣雀跃。
而这一步唯一的代价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法接董茜的电话，更没有时间回她短消息，那段时间，连他这个男朋友人在何方都不知道的董茜兴师问罪找到他，说出的那句话却让他神情一凛，她说，雾理，你根本就没有喜欢过我，你还喜欢殷染吧？你喜欢的人一直都只有她，对不对？
雾理本来想解释，转念一想又放弃了，在他看来，一个不能理解自己的恋人，根本不配拥有他的爱，勉强在一起不知道谁会误解爱情的含义。所以，他对她说，我们分手吧。干脆了断。
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一向听话的董茜，突然紧紧地抱着他不肯放手，一声声地质问自己是不是输给了殷染？
雾理哭笑不得，不是，你只是输给了我的梦想。
在梦想面前，一份不痛不痒的感情是如此渺小。
甚至为了梦想，他不顾家人让他上本科的殷切希望，毅然进了一所艺校。他同时作的选择还有，放弃自己的舞蹈强项，很慎重地选择了主持专业。
后来，他在各种节目采访中被问及当时做出选择的原因，他都会笑着回答，我听说在那个领域发展起来很艰难，而且我不想成为一个永远被高跟鞋踩在脚下的人。
后面那句话更是成了他的励志名言。
而在新学校里再次遇到殷染是完全意外的，又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是他人生里的意外。
四、雾理的瞳仁陡然紧缩
说也奇怪，高中三年殷染一直没有交男朋友，她始终是除了雾理之外，所有男生心目中高傲的女神。
雾理唯一一次看她和男生在一起有说有笑是半年后，那是一个一眼望去和她十分匹配的男生，当他们并肩走进西餐咖啡厅的时候，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奇，确实是好奇，可是比好奇又要沉重很多。
虽然偷听别人谈话并不是一个好习惯，不过雾理没想那么多，他像以前跟踪她一样跟了进去，然后选了一个能听得到他们声音却不容易被察觉的位置。
这个位置能清楚地看到殷染把切好的牛排推到男生面前时轻轻地勾起的嘴角带着一丝宠溺，而男生的脸上也仿佛漾满了春风，我们家殷染真是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善解人意了。
雾理仔细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没有注意到自己此刻皱得异常阴郁的眉头。
不过，殷染接下来的回答却让他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她说，成恩，你少贫嘴了，快说吧，找姐什么事？
因为雾理在学生档案上不小心看到过殷染是独生女。听到她这么说，他很快就推测对方可能是他表弟。
果然，这个叫成恩的男生找殷染是因为自己和作为电视台台长的父亲闹僵，想要这个表姐出马去弄一张L演唱会门票。
也是这一次，雾理发现自己其实根本不了解殷染，虽然曾经看到她从足浴城跑出来，但她似乎不缺钱，越是留心观察，越是发现她不仅身上穿用的几乎都是名牌，日常生活也从来不拮据，现在，又突然得知她有一个台长舅舅，她的身上到底还有什么离奇的事发生？
再次和殷染接触，是为了学校的招生主持，说也奇怪，像他们那样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居然成了一对搭档。
校方这样安排，作为学生，雾理自然没有理由拒绝的。
他发现心里其实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排斥她，他甚至想过趁这次机会缓解两个人的关系。后来，去某校作招生表演，原本他两个人配合得还算默契，可是中途的时候，殷染却念错了一段台词，两个人回到后台喝水的时候，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帮她指出错误，谁知殷染非但没有领情，还对他说了一句伤人至深的话，她说，我不用一个卖水果的来教我怎么主持。
那一刻，雾理的瞳仁陡然紧缩，有一种信仰般的东西在心底碎裂的声音。
有陌生的女孩子看不过去，冲过来为他出头，雾理当时还看到了殷染的表弟成恩。
好像是从那时候起，雾理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努力，也摆脱不了自己曾经卖过水果这一事实，但是他却没有计较殷染的挑衅，依然想要改变与殷染之间的关系，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主动接近她，想尽办法对她好。
新学校里又开始有人传他们绯闻时，这一次，他不再辩驳，而是在一个雾气朦胧的下午站在她寝室楼下，等她经过时，他像从前一样拦住她的去路，说，殷染，你让我背负着喜欢你这个虚名度过了高中三年，我们是不是真的应该在一起？
殷染环着双手，一脸轻视地说道，背负着这个虚名又怎样，你还不是照常恋爱。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没有用真心。
那你对谁用真心了？
对你。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你骗谁？
殷染，我喜欢你，这件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变成了真的。
说到这里，长身如玉的身子欺过来，把她圈在墙角，然后是一个绵长的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