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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他下令给手下的船员,不准他们动我的任何东西。后来,他索性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收归他自己保管,还给我列了一张清单,以便我以后查对。清单中连我的那3只装水的瓦罐也不漏掉。

他也看到,我的小艇很不错。他对我说,他想把小艇买下来,放在大船上使用,并要我开个价。我对他说,他对我这么慷慨大方,我实在不好意思开价,并告诉他,他愿出多少钱都可以。他说他可以先给我一张80西班牙银币的钱,(这种西班牙银币都打上一个“8”字)到巴西可换取现金。到了巴西,如果有人愿意出更高的价钱,他愿意全数补足。他又表示愿出60西班牙银币买下佐立。这钱我实在不能接受。

我倒不是不愿意把佐立给船长,而是我不愿意出卖这可怜的孩子的自由。

在我争取自由的逃跑过程中,他对我可谓忠心耿耿。我把不愿出卖佐立的原因告诉了船长,他认为我说得有理,就提出了一个折衷的方案:这孩子如果成为基督徒,则10年后还其自由,并签约为仆。基于这个条件,我终于同意了,因为佐立自己也表示愿意跟随船长。

去巴西的航行十分顺利,大约22天之后,就到达了群圣湾。现在我摆脱了困境,该打算打算下一步怎么办了。

船长对我慷慨无私,他不仅不收我的船费,并出20枚欧洲流通金币买下我的豹皮,40枚金币买下狮子皮。我小艇上的一应物品,立刻如数奉还给我;我愿出卖的东西,他又都买下,包括酒箱、两支枪、剩下的一大块蜜蜡(其余的我都做成蜡烛在旅途中点掉了)。简而言之,我变卖物品共得了西班牙银币;带着这笔钱,我踏上了巴西海岸。

我到巴西不久,船长把我介绍给一位种植园主;这人与船长一样正直无私。他拥有一个甘蔗种植园和一个制糖厂。我在他家住了一段时间,了解了一些种植甘蔗和制糖的方法。我看到,巴西的这些种植园主生活优裕,他们都在短时期内就发家致富了。所以我想,如果我能获得在巴西的居留证,我也要做个种植园主。同时,我决定设法把我寄存在伦敦的那笔钱汇到巴西来。为了获得人籍证书,我倾囊买了一些没有开垦过的土地,并根据我将要从伦敦收到的资本,拟定了一个经管种植园和定居的计划。

我有个邻居,是葡萄牙人,生于里斯本,但他父母却是英国人。他名叫威尔斯。开始两年,我们只种些粮食。可是不久,我们开始发展起来,经营的种植园也开始走上了轨道。在第三年,我们种了一些烟草;同时,我们各自又购进了一大块土地,准备来年种甘蔗。然而,我们都感到缺乏劳动力。这时,我想到不该把佐立让给别人,以致现在追悔莫及。

可是,天哪,我这个人老是把事情办糟,却从未办好过一件事情;这种行事处世对我来说又不足为怪了。现在我已别无选择,只能勉强维持下去。现在的生计与我的天性和才能是完全不相称的,与我所向往的生活也大相径庭。为了我所向往的生活,我违抗父命,背井离乡。我现在经营种植园,也快过上我父亲一直劝我过的中产阶级生活了。但是,如果我的想过中产阶级的生活,那我可以完全呆在家里,何必在世界上到处闯荡,劳苦自己呢?对此,我们人人都得好好反省一下。我把自己目前的生活,比作荒岛上孤独的生活,结果我的命中注定要过这种生活,那正是因为我不应该不满足于当前的境遇。老天爷这样对待我,也是公道的。要是我的继续我当时的生活,也许我可以变成个大富翁呢!

当我经营种植园的计划稍有眉目时,我的朋友,就是在海上救我的船长,又回来了。这次他的船是停在这儿装货的,货装完后再出航,航程将持续3个月左右。我告诉他,我在伦敦还有一笔小小的资本;他给了我一个友好而又诚恳的建议。

“英国先生,”他说,他一直这么叫我的,“你写封信,再给我一份正式委托书,请那位在伦敦替你保管存款的人把钱汇到里斯本,交给我所指定的人,再用那笔钱置办一些这儿有用的货物。我回来时,如果上帝保佑,就可替你一起运来。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建议你动用你一半的资本,也就是100英镑,冒一下险。如果一切顺利,你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支取另一半。那样,即使万一失手,你还可用剩下的一半来接济自己。”船长的建议确实是一个万全良策,且出于诚的友谊。我深信,这简直是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

在我给那位英国船长遗孀的信里,我详细叙述了我的冒险经历。我怎样成了奴隶,怎样逃跑,又怎样在海上遇到这位葡萄牙船长,船长又怎样对我慷慨仁慈,以及我目前的境况。此外,我还把我需要的货物详细地开列了一个单子。这位正直的葡萄牙船长到了里斯本之后,通过在里斯本的某个英国商人,设法把我的信以及我冒险经历的详情,送达在伦敦的一位商人;这位伦敦商人又把我的情况详详细细地转告了那位寡妇。这位太太接到了信,得知了我的遭遇后,不仅把钱如数交出,还从自己的私人积蓄中拿出一笔钱来酬谢葡萄牙船长,以报答他对我的恩情。

在伦敦的那位商人用这笔钱一100英镑一购买了葡萄牙船长开列的单子上的全部货物,直接运往里斯本给船长。船长又把全部货物安全运抵巴西。在这些货物中,他替我带来了各种各样的工具;这些都是经营种植园非常有用的东西。船长对我可谓想得周到极了,因为我自己并未想到这些东西。

当这批货物运抵巴西时,我以为自己发了大财了,是喜出望外。同时,我的那位能干的管家,就是这位船长,用那位遗孀给他作为礼物的5英镑,替我买了一个佣人,契约期为6年;在此期间,他不拿报酬,只要给他一点我们自己种的烟草就行了。这点烟草也是我一定要给他他才收受的。

不仅如此,我的货物,都是地地道道的英国货;另外一些东西则都是这儿特别贵重和需要的物品。我设法高价出售,结果赚了4倍的利润。现在,就我的种植园发展情况而言,已大大超过了我那可怜的邻居了。我先买了一个黑奴和一个欧洲人佣人。

常言道,富得快,麻烦来。我的情形完全是这样。第二年,我的种植园大获成功。我从自己的地里收了50捆烟叶,除了供应当地的需要外,还剩下很多。这50捆烟叶每捆100多磅重;我都把它们晒好存放起来,专等那些商船从里斯本回来。这时,生意发展,资金丰厚,我的头脑里又开始充满了各种不切实际的计划和梦想。这种虚妄的念头往往毁掉最有头脑的商人。

正如我上次从父母身边逃走一样,这时我又开始不满于现状。我本来可以靠经营种植园发家致富,可我偏偏把这种幸福的远景丢之脑后,去追求一种不切实际的妄想;异想天开,想做个暴发户,而不是像一般人那样靠勤劳积累财富。这样,我又把自己抛入人世间最不幸的深渊。如果我没有那种种虚幻的妄想,我的生活一定安乐舒适。

020现在,让我把以后发生的一切慢慢向读者细说。你们可以想象,当时我在巴西已呆了4年,我经营的种植园也渐渐兴旺发展起来。我不仅学了当地的语言,而且,在种植园主和城里的商人中间有了不少熟人,交了不少朋友。我与他们交谈时,经常谈到我去几内亚沿岸的两次航行,告诉他们与黑人做生意的情况。我对他们说,与黑人做生意太容易了,只要用一些杂七杂八的货物,什么假珠子、玩具、刀子、剪子、斧头,以及玻璃制品之类的东西,就可换来金沙、几内亚香料及象牙之类的贵重物品,还可换来黑奴。

每当我谈论这些话题的时候,大家都仔细倾听;尤其是买卖黑奴的事,更引其他们的兴趣。当时,贩运黑奴的买卖还刚刚开始。贩运黑奴是一种垄断贸易,因而在巴西黑奴进口的数量不多,价钱也特别昂贵。

有一次,我与一些熟悉的种植园主和商人又很起劲地谈论这些事情。第二天上午,有3个人来找我。他们对我说,他们对我昨天晚上的谈话认思考了一番,特意前来向我提出一个建议。但他们说,这建议必须保密,因此他们要求我严守秘密。然后,他们对我说,他们想装备一条船去几内亚。他们说,他们都像我一样有种植园,但最感缺乏的是劳动力。他们不可能专门从事贩运黑奴的买卖,因为他们回巴西后不可能公开出售黑奴,因此,他们打算只去几内亚一次,回巴西后把黑奴偷偷送上岸,然后大家均分到各自的种植园里去。简而言之,现在的问题是,我愿不愿意管理他们船上的货物,并经办几内亚海岸交易的事务。他们提出,我不必拿出任何资本,但回来后带回的黑奴与我一起均分。

但我这个人是命里注定自取灭亡,竟然抵御不了这种提议的诱惑,就像我当初一心要周游世界而不听父亲的忠告一样。一句话,我告诉他们,只要他们答应我不在的时候照料我的种植园,如果我失事遇难的话,又能按照我的嘱咐处理种植园,那我极愿同他们一同前往几内亚。对此他们都——答应,并立下了字据。我又立了一份正式的遗嘱,安排我的种植园和财产。我立我的救命恩人船长为我种植园和财产的全权继承人’但他应按照我在遗嘱中的指示处置我的财产:一半归他自己,一半运往英国。

总之,我采取一切可能的措施,竭力保护好自己的财产,并维持种植园的经营。但是,如果我能用一半的心思来关注自己的利益,判断一下应做和不应做的事情,我就决不放弃自己正在日益兴旺的事业,把发家致富的前景丢之脑后而踏上这次航行。要知道,海上航行总是凶险难测的,更何况我自己也清楚,我这个人总是遭到种种不幸。

可是,我却被命运驱使,盲目听从自己的妄想,而把理智丢到九霄云外。

于是,我把船只装备好,把货也装好;同伴们也按照合同把我托付的事情安排妥当。我于1659年9月1日上了船,这是一个不吉利的日子。8年前,我违抗父母严命,不顾自己的利益,从赫尔上船离家,也正是9月1日。

我们的船载重120吨,装备有6门炮,除了船长、他的小佣人和我自己夕卜,另外还有14个人。

我上船的那天,船就开了。我们沿着海岸向北航行,计划驶至北纬10。~12°之间后,横渡大洋,直奔非洲。这是一条当时通常从南去非洲的航线。

我们沿着巴西海岸向北行驶。一路上天气很好,就是太热。最后我们到达圣奥古斯丁角,那是在巴西东部凸入海里的一块高地。过了圣奥古斯丁角,我们就离开海岸,向大海中驶去,航向东北偏北,似乎要驶向费尔南多德诺罗尼亚岛,再越过那些岛屿向西开去。

我们沿着这条航线航行,大约12天之后穿过了赤道。

不料这时我们突然遭到一股强烈飓风的袭击。这股飓风开始从东南刮来,接着转向西北,最后刮起了强劲的东北风。猛烈的大风连刮12天,使我们一筹莫展,只得让船随波逐流,听任命运和狂风的摆布。不必说,在这12天中,我每天都担心被大浪吞没,船上的其他人也没有一个指望能活命。

在这危急的情况下,风暴已使我们惊恐万状,而这时船上一个人又患热带病死去,还有一个人和那个小佣人被大浪卷到海里去了。到第二十二天,风浪略微减小,船长尽其所能进行了观察,发现我们的船已刮到北纬11。左右的地方,但在圣奥古斯丁角以西22经度。船长发现,我们的船现在所处的位置在巴西北部或圭亚那海岸;我们已经驶过了亚马孙河的入海口,靠近那条号称“大河”的俄利诺科河了。

于是,船长与我商量航行线路。他主张把船开回巴西海岸,因为船已渗漏得很厉害,而且损坏严重。

我竭力反对驶回巴西。我和他一起查看了洲沿岸的航海图,最后得到的结论是,除非我们驶到加勒比群岛,否则就找不到有人烟的地方可以求援。

因此,我们决定向巴尔巴多群岛驶去。据我们估计,只要我们能避开墨西哥湾的逆流,在大海里航行,就可在半个月之内到达。在那儿,如果我们不能把船修一下,补充食物和人员,我们就不可能到达非洲海岸。

计划一定,我们便改变航向,向西北偏西方向驶去,希望能到达一个英属海岛。随后,我们又遇到了第二阵暴风,风势与前一次同样凶猛,把我们的船向西方刮去,最后把我们刮出当时正常的贸易航线。

狂风不停地劲吹,情况万分危急。一天早上,船上有个人突然大喊一声:“陆地!”我们刚想跑出舱外,去看看究竟到了什么地方,船却突然搁浅在一片沙滩上动弹不得了。

滔天大浪不断冲进船里,大家都感到死亡已经临头了。我们都躲到舱里去,逃避海浪的冲击。

没有身临其境,是不可能描述或领我们当时惊惧交加的心境。我们不知道当时身处何地’也不知道风暴把我们刮到什么地方。

风势虽然稍减,可船搁浅在沙里,无法动弹,因此情况依然十分危急。船上有一只小艇,只是不知如何把它放到海里去。现在我们已没有时间商量这个问题了,因为我们觉得大船时刻都被撞得粉碎。有些人甚至还说,船实际上已经破了。在这危急之际,大副抓住那只小艇,大家一起用力,把小艇放到大船旁。然后,我们11个人一起上了小艇,解开小艇缆绳,就听凭上帝和风浪支配我们的命运了。

等待着我们的海岸是岩石还是沙滩,是陡岸还是浅滩,我们一无所知。我们仅存的一线希望是,进入一个海湾或河口,烧幸把小艇划进去;或划近避风的陡岸,找到一片风平浪静的水面。但我们既看不到海湾或河口,也看不到陡岸;而且,我们越靠近海岸,越感到陆地比大海更可怕。

我们半划着桨,半被风驱赶着,大约走了4海里。忽然一个巨浪排山倒海从我们后面滚滚而来,无疑将给我们的小艇以致命一击。说时迟,那时快,巨浪顿时把我们的小艇打得船底朝天;我们都落到海里,东一个,西一个。大家还来不及喊一声“噢,上帝啊!”,就通通被波涛吞没了。

当我沉入水中时,心乱如麻,实难言表。我平日虽善泅水,但在这种惊涛骇浪之中,连浮起来呼吸一下也十分困难。

最后,海浪把我冲上了岸,等浪退时,把我留在了半干的岸上。虽然海水已把我灌得半死,但我头脑尚清醒,见到自己已靠近陆地,就立即爬起来拼命向陆上奔去,以免第二个浪头打来时再把我卷入大海。可是,我立即发现,这种情境已无法逃脱,只见身后高山似的海浪汹涌而至,我根本无法抗拒,也无力抗拒。这时,我只能尽力屏住气息浮出水面,并竭力向岸上游去。我唯一的希望是,海浪把我冲近岸边后,不再把我卷回大海。

这两次大浪的冲击,后一次几乎要了我的命,因为海浪把我向前推时,把我冲撞到一块岩石上,使我立即失去了知觉,动弹不得。原来这一撞,正好撞在我胸口上,使我几乎透不过气来。假如此时再来一个浪头,我必定憋死在水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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