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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生命舞台的主持

有时候我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想法:我已经死过了。

虽然,我害怕死亡,但如果死亡是我梦中的那袭白色裙裾,是翠绿柔软的草地,是赤脚的奔跑,是无牵无挂的飞翔,我又何尝不想投身于其中呢?尽管我很少跟别人谈起那个神奇的梦,但我却会经常回味。

生病前,我的卧室里,我的床上甚至我的办公室的桌面上,都会被我收拾得井井有条,擦拭得一尘不染。我决不允许自己穿过的衣服没有经过洗涤就放回衣柜,哪怕仅仅穿过一次。

也许,洁癖是我曾经的病,但现在,它被治好了,我却那样无奈。

倒是活着,让我无时不在痛苦里煎熬。尽管病情已经得到控制,可是每一天,莫名的疼痛都侵袭我的胸口、手臂、腰跨、双腿、双脚。尽管下肢的感觉已经很少,但那种无时无刻挥之不去的麻木感、沉重感,让我对它又无比厌烦。

由于伤及中枢神经,我失去功能三个多月的双手肌肉萎缩得很厉害。尽管现在恢复了知觉,但左手的大拇指已经无法弯曲。

但在我现在的生命里,可怕的还不只这些。为了逃避感情也逃避别人的关心,我曾经把手机号码换掉。那时曾幻想:当我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会有一副健康的新面貌。

随着病期的延长,我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从前的那个梁艺,可能再也不会回来。我越来越被一个问题折磨着:对于别人,你终究会被遗忘;而对于你,于这个社会还有什么需求?

仔细想来这些年里,我的快乐、充实、自信,无不基于别人对那个叫梁艺的主持人的认可,如今,她的舞台失去了,她的观众失去了,甚至她的健康、她的自由都统统失去了,那么她的价值还有什么?

许多时间,我冥思苦想的问题,答案却在不经意间找到了。

在湖南治疗期间,我结交了很多病友,其中有一个小我几岁的男孩周凯,因为车祸导致大脑损伤,出现了语言和行动障碍,脾气因此而变得特别的骄横。

那时侯我也会经常流泪,经常面对窗外一坐半天。但在来探望我的朋友面前,在医生面前,在病友面前,我会强颜欢笑。潜意识里我想传递一个信号:梁艺是与众不同的。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种笑容里包含着多少无奈的东西。

但我没有想到自己强装的笑颜让周凯改变了。一天,他的妈妈悄悄把我拉到一边,眼睛里满是希望地问我,能不能跟她儿子交个朋友。因为她通过细心观察后发现,每次只要见到我,周凯都会特别开心,甚至有一天,他羞涩地告诉妈妈:“我想和姐姐说话。”

我很痛快地答应了。此后,在每天康复之后,我都会来到他的病房,和他促膝谈心。尽管在康复过程中,这个小男孩都会被疼痛折磨得阵阵惨叫甚至痛哭流涕,但只要面对我,他就会努力挤出笑容。那一刻,我心里热乎乎的,尽管我们的笑容都有“装”的成分,但谁会说这不是人类最美丽、纯洁的情感呢?

虽然后来我离开湖南到了北京,但还在和他保持联系,电话中我了解到,他的病情已经有了很大好转,他的妈妈也为给儿子找到了一剂“良药”感到特别欣慰。

和周凯的交往,让我看到了自己的价值。意识到了这个世界对我的需要。我甚至感觉到,当我坐在他面前的时候,依然是一个主持人,只是那个舞台,不再有万人瞩目,但我给观众的,不是简单的愉快,而是对生活的向往。我收获的,没有掌声,却有对生命意义的重新领悟。

此后只要遇到病友亲属的求助,我就会义不容辞地承揽下来。曾经有一位老爷爷,74岁了,因为颈椎里长了一个囊肿,压迫神经每天疼痛得夜不能眠,医生建议他手术治疗,但他非常害怕,她的老伴就向我来讨教,我用自己所了解到的医学知识和经验为他排解内心的恐惧,最终这位爷爷在手术后摆脱了痛苦,我们从此成了“忘年交”。

2004年4月,我在干妈凌锋大夫的精心安排下,又重新回到北京宣武医院,在神经康复科开始接受更为正规科学的康复治疗。

在康复期间,我依然坚持“扮演着”主持人的角色。有一段时间,北京宣武医院神经外科的病房里住进了一位病情十分严重的男病人,他很年轻,只有35岁,可是他患了脊髓瘤,他的病灶部位已经央及到了人体中枢神经最重要的部分延髓,他全身都不能动,呼吸也很困难,非常绝望。她的妹妹找到我,希望我能帮助他哥哥走出绝望,我去到他的病房,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给他讲我的经历,我告诉他我在生病之初也曾像他这样绝望,可是我最终选择了接受,并且努力配合医生治疗,现在身体有了很大的恢复。我又教给他一些必要的康复知识,慢慢的他的情绪有了很大的变化,感觉信心也增强了。后来听说他接受完两次手术后,身体的状况明显有了好转,并在积极的接受康复治疗。

这些经历,让我萌生了另一个想法,我要做生命舞台的主持,把我的光和热发挥出来,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2004年8月1日,我在朋友的帮助下筹办了梁艺个人网站,当我把自己的人生经历和感悟写成文字发表在网上,这里陡增的点击率让我自己都吃惊。

随着影响力扩大,很多媒体开始关注我,香港凤凰卫视的《鲁豫有约》、中央电视台的《半边天》、北京电视台的《真情互动》、以及湖南卫视的《真情》等栏目都做了我的专访,中国各大门户网站新浪网、搜虎网、腾讯等等也都刊登了我的消息,全国甚至海外众多朋友通过媒体认识了我,了解了我的故事。更多的人在接触我的故事后发生了改变。

一位在德国留学的大学生,因为压力过大患上了抑郁症,曾有过自杀的举动,从网络上看到我的事迹后,受到很大鼓舞,打消了自杀的念头,后来回国找到我,我们在一起愉快的交谈,我鼓励他重拾生活的信念,他送给我一张来自德国的贺卡,上面贴有一枚一分的德国硬币,据说在德国这是代表幸运,他说,因为我,他幸运的走出了抑郁,希望我把幸运撒播给更多的人。现在,他顺利的拿到了毕业证书并开始了工作,我们因此也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虽然,我知道在他们和我今后的生命里,还会有辛酸、痛苦和眼泪,但一切都不再是难以承受。我和他们彼此寻到了生命的宝藏,于我,这份宝藏的探索和发掘将永无止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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