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商子轲的面容,杜小宇第一眼见他的时候,便有种熟悉感。
那时时六龙心魔作怪,时家老一代人物全部不在,时家对于此事束手无策。他与时不遇曾前途跋涉远赴苍都,见了一位谪仙人。
在事后,杜小宇也曾向时不遇询问过关于那位商浩然的过往事迹。加上北辰芒星昨夜与他促膝长谈,对于商浩然自领教尊等学宫变动他也了解一二。这位前辈,当得起枭雄豪杰的称谓。倒是想不到事过不久,便能看到他的儿子。
果真是虎父无犬子。父亲是难得的豪雄,儿子也是了不得之辈。
他对于儒门经典有着自己过人的认识。仁义道德纲常并不局限于正道。便连魔道之人,对他所说的仁义纲常也有感慨。兼蓄并融,胸怀敦煌,吐纳大气。
北辰芒星敢与老一辈争锋。
商子轲胸怀敦煌,眼光超脱于正魔之分。
杜小宇突然有些了解星辰为何不来见这位儒门新秀。他们都是如此出众的人物。璀璨夺目。若是见面,必定是王见王,有一番明争暗斗的纷争。
想到此处,杜小宇忍不住吐了一口浊气。连连叹息:“我还真是稚嫩的可以,小胳膊小腿的,连自己也不敢直视。”这一刹那,有些挫败感。
北辰芒星,商子轲,还有礼佛杀人的华严,汪洋一片,欲言又止的颜伯玉,得玄都重点培养的刘浪,罪恶门的龙轩扬..若是加上那些自己未曾见识过的才俊,这个江湖,自己并没有多少出彩的地方。
他看着别人,默默的将自己和他人做着比较。
也有人在看着他,默默的将他与别人做着比较。
冷冰雨看着他的自我挫败的变化,听着他的自嘲。莞尔一笑道:“你可是在否定你自己,觉得自己比不上他们的眼界格局,胸中墨水?”
杜小宇眨一眨眼,打了个哈哈。
“你怎么知道?”
冷冰雨伸手整了整秀发,有种风情弥漫。
“其实完全不必妄自菲薄。路还长着,未来谁走在前面,谁落在后面,还未成定数。”
她眼睛向上,陷入思索,小口吐气如兰:“初看你时,你只是个修有邪魔外道的色胚,直到那日说出道从心一话,对你的印象才稍稍改观。后来你不服从管教,偷偷下山更是表现出顽劣一面。我甚至认为,你与玄都,压根不是一路人。”
“我有这么不堪吗?姑娘,你这不是在安慰人,你是在进一步打击我的自信心。”杜小宇很受伤,很受伤。
冷冰雨无视他的吐槽,继续道:“然而,自你自外面走了一趟回来,形象却是丕变。”冷大美女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表情在变得柔和,没有平日那股冷沁人心的模样,“向笑长老行礼似模似样,故弄玄虚。拐着弯儿让我与张师兄出手比斗验证自己修为,比武后放下姿态结交。在红尘滚了一趟,你学得更加虚伪。”
杜小宇脸黑了。这小妞,敢情在骂我,这怨气,很大。我不就是那晚拽了你一把,忒记仇。
看着杜小宇表情变化,冷冰雨出现喜色。女人记仇,本就不分年纪或是武功高低。那天晚杜小宇的锋芒也使她内心受挫,今日难得他被别人打击。不趁机落井下石,冷姑娘心里不舒坦。
待得杜小宇挫败了一阵,她又道:“那种虚伪与内藏暗诡,确是令人不大习惯。但却有种赏心悦目。记得有个这样的故事。有一种鸟,止之于庭,三年不蜚又不鸣。此鸟不蜚则已,一蜚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儒门商子轲仍旧在说儒,他说的很杂,几乎超脱了正道对儒门的认识。儒术他身上正在进行着一种蜕变,他意图将儒术扩大到魔道上去,进一步增加学宫的影响力。这个人,若不是对儒术下了极大的功夫研究的那种学究,便是有大野心者。
由于许多人都沉浸在商子轲的演说当中,杜小宇和冷冰雨的谈话只能尽量控制音量。于是,他俩站的很近,窃窃私语。
冷冰雨说到此处,转过头来,咬在杜小宇耳朵上,轻轻说出了一句话:“我觉得,你就是那个三年不鸣鸟。”
杜小宇一震。他也转过头去。迎上冷冰雨的双眼。黑白分明的眸子,与旁人并无太多不同。但眨眼的瞬间,那里面犹有孔雀开屏般绚烂。
那句“我觉得,你就是那个三年不鸣鸟”反复在耳边回荡。
杜小宇只觉体内有些东西分泌多了些。
“怎么,我身上有什么不妥吗?”对于杜小宇这么颇长时间的对视,冷大美女本能的有些不安。
杜小宇大力压下某股制止不住的冲动。“你知道么,我从来都不曾觉得冷大美女你是这般的聪明,这么的顺眼。这么..有女人味。”
“流氓!”冷冰雨骂了一句,同时与杜小宇拉开了距离。她方才也不知为何做出了大胆的凑近杜小宇咬其耳朵这样亲昵的动作。
两个对视的人,尽皆怦然心动,如小鹿乱撞。
冷冰雨脸皮薄了些,耳根子有些发红,假怒拉开距离,不敢看杜小宇的反应。
过得片刻,传来杜小宇蚊呐一样的声音:“这句话,我会记住,永不忘记。”
冷冰雨顿觉脸皮无比滚烫,惊得不知所措。慌忙用天一真气压下所有情感,才踮着脚尖偷偷往杜小宇看去。
那厮正目不斜视的看着正在说儒的商子轲,无比认真。
“仁义修到身心处,便是君子。
夫君子者,权重者不媚之,势盛者不附之,倾城者不奉之,貌恶者不讳之,强者不畏之,弱者不欺之,从善者友之,好恶者弃之,长则尊之,幼则庇之。穷不失义,达不离道,此君子行事之准。”
商子轲将仁义徐徐道来,说得娓娓动听。便是三大书院,许多儒门其他中小势力,对儒道的了解研究,也未有他深入。此刻听来,有茅塞顿开之快意。
魔道之人,大多感于他先前仁义不分正魔之说,也不抬杠子。那些有心为难学宫的人也怕惹了众怒,不敢妄自动口。
须臾,
又有一人问道:“听闻学宫有三总纲,不知是何意?”
商子轲听闻,微微一笑,并不作答。他退居二线,示意颜伯玉作答。术业有专攻,儒门子弟,各有所长。他擅长的,是仁义。颜伯玉对学宫总纲的摸索比他更为出色。
颜伯玉当仁不让。
“学宫立派以来,开派圣人便立下三总纲,以恪门人弟子。一曰不器,一曰师之,一曰和同。
无涯学宫开派祖师曾言:‘吾日数诘吾心,不器耶,师之乎,和同否?时时拂拭,勿敢惹尘氛。’
器者,形也。有形即有度,有度必满盈。故君子之思不器,君子之行不器,君子之量不器。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者也。无师,无传承,如何能陶冶格局,如何开阔眼界。一人摸索,无旁征无博引,徒困死一隅尔。三人行,必有我师。
君子心和,然其所见各异,故曰不同;小人所嗜好者同,然各争利,故曰不和。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此三者,乃学宫存世之本。
和同使学宫上下一心,团结举世难闻;不器则是不拘一格,多面发展,举一反三。不器与和同皆是针对做人做事做学问。
唯独师之,则是直指道心,矢意求道。武道路上,长路漫漫。含垢、命匣、触道、问距、谪仙人。人间五境不知难住了多少英雄好汉。
求道路上,心要至诚,更得学习,更得师之。
吾之益友,有善于吾者,吾从而师之。吾之仇寇,有良于吾者,吾择而师之。于此天地,有助于吾者,吾学而习之。”
颜伯玉说儒门总纲,犹如涓涓流水,润物细无声。不器,师之,和同,三纲滋养在场众人心田,引起涟漪。
一个派门屹立不倒,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学宫果真有其独到之处。相较于玄都的无为而治、真善古刹的布施教化,丝毫不逊色。
不器,师之,和同。三纲要纪着实不得了。
“以友为师,以仇寇为师,以先贤前辈为师,以天地众生为师,求道路上,吾道可成矣。”面对学宫纲纪,杜小宇独好“师之”,他道魔秉修,对正邪的了解本就异于常人,此时听闻“师之”的真谛,有醍醐灌顶之感。
杜小宇看了看颜伯玉,又看了看冷冰雨。心下激动莫名。冷冰雨“三年不鸣鸟”莫名的信任,令他体内某些激素飙升,巩固了他的道心,增添了他的求道渴望。颜伯玉“师之”指明了他的求道方向,令他可以有的放矢。
“上下丹田,我有法可以转弊为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