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一部分?”我皱着眉毛看向大哥。
“呵呵!”大哥把手放到额前摸了一下,尴尬地笑了一下。不一会儿,我们来到了著名的黄色公交车上。“噢!我知道这个,历史书上有讲。一位女黑人为民权运动,非暴力行动做出了卓越贡献,我在历史书上看到她站在公交车上的照片。”
大哥点点头,“没错。她叫罗莎·帕克斯,她是一位普通的黑人裁缝。一天工作后,她上了公交车,按照法律规定坐在了第11排,黑人的区域。几站后,白人的区域坐满了,又一位白人男子上了车,他要求罗莎·帕克斯让座。罗莎·帕克斯两侧的人都因恐惧站了起来,但是罗莎·帕克斯坚定地坐在了座位上。罗莎·帕克斯因此被捕。在她被捕后的四天,在马丁·路德金的带领下,所有蒙哥马利的黑人团结起来拒绝乘坐公交车。次年12月,美国最高法院裁定蒙哥马利市种族隔离式的公共汽车法规违宪。美国南部的种族隔离体系也在法律上瓦解。”
“哇,她真伟大!”我惊叹。
“是的,但是最伟大的,是团结。”大哥点头,我们继续往前走,我突然灵光一闪,“为什么我们没有看见那个‘我有一个梦想’的家伙?”
大哥笑了,“他就是马丁·路德金,我刚刚跟你讲的那个。他的著名演讲‘我有一个梦想’,应该就在前面吧。”
我低着头,声音突然小了,“难道在美国只有黑人受过歧视吗?为什么关于其他人种的,都没有讲。亚裔呢?亚裔有受过歧视吗?”我盯着大哥玛瑙色的眼睛,我想起了学校同学嘲笑而新奇的目光。大哥突然沉默了,过了许久,“有的。亚裔...曾经在二战的时候,把很多亚裔,尤其是日本人抓了起来。后来因为...把很多亚裔等同于共产党人抓了起来。”
“他们后来怎么样了?”我盯着大哥,他闭了下眼睛,“他们死了,他们死了对不对?难道身为亚裔就一定是共产党人吗?就算是,共产党也是一种信仰而已,美国不是信仰自由吗?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只是特殊历史时期罢了。”大哥对我温柔地笑了一下,试图来摸我的头,我躲开了,“黑人运动遍布了整本历史书,亚裔也受过不公平待遇,为什么书上一个字也没有提?”
大哥低垂着他玛瑙色的眼睛,沉默了很久,“Ashley,你要知道,有时候,这个世界很现实。美国,我们国家,有百分之十的黑人,也就是说,每十个美国人,有一个黑人。而亚裔,不到百分之一...”
“是选票。”我肯定地点了点头,低着头走路,心情却沉郁了不少。我对大哥扯出一个微笑,“我有点累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大哥温柔地笑了笑,“我待会儿带你去一家餐厅,就在这个博物馆附近,是黑人风味的,牛排特别好吃。马丁·路德金也去过哦。”
我眯着眼睛,怀疑地看着他,“真的吗?”大哥拍拍我的肩膀,“当然了,小妹心情不好,做大哥的当然要负责啊。”
我们走出博物馆的时候,有一大队学生正站在广场上。他们的老师正招呼他们去一个特别馆,专门纪念马丁·路德金的。我扯了下大哥的衣角,表示我也想去看。于是我和大哥跟随着这队学生走进了一家类似于旅店的地方。
“马丁·路德金就是在这里被暗杀的。枪声响起,有两个警察就在这旅馆里面,但是他们用了整整7分钟才跑下楼。7分钟,从二楼跑下一楼,大家看看这才多少个台阶!?等到他们终于跑下楼,凶手也终于无影无综。两个月后,凶手被发现在北欧的一个国家正悠闲地度着假,但是苦于没有证据,无法找到幕后黑手,这成了一个永远的迷。”
二楼有很多讲述马丁·路德金伟大事迹的贴画,我看了一会儿,主要是看那些图片。那些文字看得我脑壳疼,太多生词我看不懂了。在我的心情变得更坏以前,大哥带我去了那家餐厅。“真不公平!那两个警察甚至可能是同伙,马丁·路德金这么伟大的人含冤而死就是因为他们的不作为!”我越想越觉得气愤。“生活就是不公平。而你想活着,就要容忍不公平。”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大哥,他温柔地微笑了一下,“爸爸说的。而我觉得,有时候,挺有道理的。”
“容忍?这真不像是爸爸说出来的话。”有时候,容忍,只会让你的对手变本加厉。我想起学校,我在学校的容忍和沉默难道还不够吗?我又得到了什么?谅解?友好?是更加张牙舞爪的欺辱。仅此而已。
“有时候,容忍是最好的办法。”大哥耸了下肩,“你看,那个时代。歧视和欺辱黑人是主旋律,和他们面对面起冲突,只会带来暗杀,暴力对抗。而最后取得胜利的是“nonviolent-movement(非暴力行动)”不是吗?有时候,无声地抗议更加震撼。”
“好吧。你的意思是,其实要反抗,只不过不是当面反抗而已。其实还是反抗。”
大哥乐了,“你在说什么绕口令。”
我撇撇嘴,环视四周,无数的小情侣。我凑近大哥,“Tommy,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啊?”我故作神秘地压低嗓子“你和谁来过啊?”大哥顺着我的视线看去,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你说你小小年纪的,想什么呢?Jessica那些话你不要乱听,知道吗?她15岁了,而你才5岁。”
我无奈地挠挠头,撇撇嘴。
大哥突然认真地看着我,玛瑙色的眼珠子里满是探究,“Ashley,我发现,其实你蛮活泼的。你的性格,应该..很开朗。你看,你现在就很放松,没有低着头,没有缩着身子,没有唯唯诺诺。你还会调侃大哥我,学会开玩笑,看笑话了。你对家里人越来越信赖了。而当你熟悉了以后,其实你一点都不孤僻。Ash,你应该是一个开朗,活泼的女孩子。你应该让大家看到现在的你,你要让这个开朗活泼的你走出来。你在怕什么?”
我无辜地盯着大哥,大哥也看着我。我不说话,他也就不说话。我们就这样一直僵持着。
过了许久,我吐了口气,“他们不一样。”
“他们?”大哥疑惑地皱起眉头,“哪个他们?”突然,大哥反应了过来,“哦,他们。当然不一样了,我们是家里人,你不能指望每个人对你都像家里人一样,这样你永远也交不到朋友。”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我喃喃地摇头。
大哥眯着他那玛瑙色的眼睛,“怎么不一样,你说呀。Ash,你知道吗?有时候,你真让人着急。我们关心你。可是你却不给我们机会。”
我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怎么讲,甚至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讲,“Tommy,你不是我,你永远不会明白。我....你知道他们怎么看我吗?那种眼神,新奇中带着探究,还有距离感,还有那种隐晦的优越感。你要我怎么跟他们相处。他们看我比看动物园的猴子没有好多少。更何况他们对我的态度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就会想到他们那种眼神,我就浑身不舒服。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们是不一样的。你们从来不会这样看我,所以...可是他们会。有时候,我就是觉得很无助,很孤独。除了去中国餐厅吃饭,我没有见过和我长得一样的人,学校里没有,教堂里也没有。我觉得我是某种...奇怪的....”我一边说一边把头埋得越来越低。
大哥沉默了,过了许久,“我很抱歉。Ash,我很抱歉。也许是我们这个地方,小乡村,没有什么亚裔,种族歧视也有点。可是教堂应该还好吧?”大哥睁着那玛瑙色的眼睛,询问且带着期待地看着我。我点点头,他放心地舒了口气。“至少教堂是好的,也许你可以在教堂....”
“我有Sophia,我不需要。”我马上接话。
大哥苦笑了一下。“好吧。”
他用那双迷人地玛瑙色眼睛温柔且严肃地看着我,“但是不管怎么样,尽量让自己开心好吗?活泼而且开心,Ash,过好每一天。不要把那些不值得的人放在心上。世界上总有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人,以为自己出身高贵,血统优良什么的。其实在上帝面前,我们都是一样的。不管你是亚裔,是白是黑。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没有谁比谁好,也没有谁比谁低劣。我们今天参观了博物馆,历史的教训已经告诉我们了不是吗?种族歧视已经让我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怎么总有人学不会呢?”大哥故作疑惑地歪着脑袋摇了摇头,他的手环着胸,玛瑙色的眼睛里是一片迷茫且遗憾的神色。
我忍不住破涕为笑,“大哥,谢谢你。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