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雪的眼泪不自觉的涌了出来。
秋意渐浓的清晨,在这条冰冷的街道边,她终于是重新得到了些许温暖。
毋庸置疑,这些许温暖来自她眼前这个满头蓝发的青年方才那不由分说的惊艳一巴掌,这让她看到回家的希望,因为对方也是宁台人。
在艾雪的注视下,张颠没有说话,径自拿了一份煎饼果子的他吃得分外香甜。
麻辣味的煎饼果子也能吃出香甜的感觉来,这是蜀川人的专属绝学。味道和感觉让张颠觉得自己刚才那有些失去理智的一巴掌没有白冲动。
吃完了一份,张颠又拿了一份,然后还没吃完,又拿了一份。
见张颠吃得如此嗨屁,祝三阳忍不住了,凑上去就把剩余的煎饼果子全部揽入了怀中。
一尝,阳哥霎时间变身成了吃货中的极品吃货——净坛使者,那风卷残云的感觉,甚至让艾雪这个见惯吃货的煎饼果子摊老板娘的满足感都有些想要爆棚的感觉。
可是艾雪却依然沉默着,直到张颠拍下一张百元大钞就欲转身离去的时候,她终于是出声了:“弟娃儿,你叫啥子名字。”
“我叫张野,这是我兄弟,他叫朱三月。”
张颠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心里压根儿就没打算走,因为他对于刚才的事情虽然生气,却还是有那么一点迷糊。
麻省理工学院的高材生怎么会沦落在京城街头卖煎饼果子?那个把她的毕业证和身份证都拿走的人渣,又是何方来路?怎么会让这个美女连电话都打不出去?
祝三阳听不懂英语,张颠却是十分精通的,想到这些,张颠又转头看了看刚才那个人渣开着跑车落荒而逃之处,心头顿时警兆丛生。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小…小月!你带砍刀没有!”
张颠一时间还有点不习惯他给祝三阳临时起的名字,差点就叫错了。
张颠都差点叫错了,可想而知阳哥对此是啥反应。
继而被张颠踹了偷偷的踹了一脚后,祝三阳这才会过了意来,在张颠和艾雪的注视下咧嘴一笑道:“带了!我出门的时候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上的,我聪明吧,猴哥!”
“叫我野哥!”
张颠刚想夸他习惯好,却不想这货居然还叫自己猴哥!
必须要把他这习惯给改过来,现在可不比在美格县城混了,在那里遍街的人几乎都叫他俩的彝族名字,他们也以只以张半城和祝半城自居,所以根本不会担心身份会暴露了。
但是在这里可就不一样了,这里可是卧虎藏龙的首都,一切都得小心为妙。
对于他的这种小心,祝三阳可不会嫌多。
越来越明白人情世故的祝三阳深知,杀人一事追究到底其实没张颠什么鸟事,所以珍爱生命、远离大盖帽的祝三阳在这些方面从来都不会觉得张颠唠叨。
反倒是艾雪觉得这两人有些怪异,刚才还那么耿直,吃东西的样子也像是宁台好男儿,可是眼前这又是什么情况?
思考间,张颠已是拉着她疾步走了起来。
艾雪顾不得思考太多,她甚至都没有想过张颠是真的坏人该怎么办,她也毫不在乎自己会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因为她实在是受够了那个疯狂到有些病态的追求者。
心不在焉的艾雪回过神来的时候,张颠已经带着拉着她领着祝三阳不知穿行了多少条胡同小巷,走到了一片废旧的厂房之中,艾雪乍眼一看,就觉得这片厂房有点意思。
要是换了别的女孩,也许早就吓得大叫了,可是艾雪不仅没有叫,反而是仔细的研究起了那些祝三阳都嫌脏的锈迹斑斑的铜墙铁壁。
“你在看什么?对了,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了。”
对于艾雪的作为,张颠有些好奇。
他更好奇的是,眼前这个气质长相在围裙和粗布衣服的掩盖下都隐隐有些超越张野暗恋的那个校花的女子,怎么会成了街边卖煎饼果子的?
“我叫艾雪,我在计算这片厂房如果不被拆迁,还能自然屹立多久。”
艾雪看得更仔细了,所以她理所当然的没有看到张颠和祝三阳那几乎可以塞进一个椰子去的嘴型。
“哦,你家是住城里吗?宁台城我也经常去啊,我最喜欢住在人民路的那个半星级酒店里了!”
张颠喜形于色,甚至连声音都有点儿哆嗦,不会这么巧吧!
感受到张颠的兴奋,艾雪突然怔住了,转身看着张颠问道:“半星级酒店?”
艾雪的眉头堆了起来,有点萌萌哒,可是她的心中却是思量开了。
什么可以告诉他?什么不可以告诉他?这就是艾雪在匆忙间思考的问题。
“是的,人民路的金山大酒店说它是星级酒店吧,它有些够不着那个档次,但它确实又比小旅馆好上那么一些,不是半星级是什么?”
张颠说得眉飞色舞的,心中更是期待非常,因为这本来就是他给艾雪挖的一个坑,只要艾雪回答他的问题,他就能知道他在听到艾雪这个名字之后想要明白的一切。
不可否认艾雪确实掩饰得很好,但是把《论演员的自我修养》读了上百遍的张颠却还是看出了破绽,他虽然知道艾雪已经有了防备心理,但是他不在乎。
“呵呵,我家就住在金山大酒店后面,刚才谢谢你了,那个人,很讨厌,他一直追求我,他家很有钱,他把我的毕业证书和身份证都偷了,还让我打不出电话去,为了生存,我只有卖煎饼果子了。”
艾雪的笑容让张颠觉得自己突然好像还置身于珙桐花开的大风顶的原始森林之中,这种感觉,让张颠的心跳不由得稍微有些加速。
而艾雪把这些说出之后有些生气,继而有些高兴,以往的一切好像都随着这句话被风吹散,而张颠表面上除了瞬间瞳孔有些放大之外,并没有什么变化。
“他能让你打不出电话?看来他家不仅仅是有钱吧?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他找不到我们的,小月,待会我们俩去把行礼拿了,然后把发型给换了,听到没,你把你那驴嘴大张着干嘛,这里没有河马,没人和你比嘴大!”
祝三阳连忙把嘴一闭,再而后咧嘴一笑。
这样丰富的表情让艾雪这种习惯冰冷的人都是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张颠也是会心一笑,笑过后张颠让艾雪在这里等着他们,然后就带着祝三阳离开了。
艾雪对于张颠这个安排正是求之不得的,她对于眼前这个老建筑的兴趣可比卖煎饼果子的兴趣大多了。
“猴哥,你说这是艾叔叔的闺女么!?”
祝三阳反应慢,但是以他对张颠的了解,通过观察,他还是想到了这种可能。
“她就是,我确定。我刚才说的那酒店,就在艾叔叔家的前面,你可能没注意过,我可是记得的,她说她家就在那酒店后面,她又叫艾雪,这还能有错?”张颠一时间有些得意。
对于他的得意,祝三阳向来是看不过去的,看白痴一般看着张颠说道:“你这是脱了裤子放屁知道吗!直接一五一十的问不就行了,还来这弯弯绕!”
“你个猪…不是为了你这个杀人犯,我至于这样吗!”张颠直接不爱理他了,转头就走。
“呃。”后知后觉的祝三阳第N次暗自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要自作聪明了…
…
“雪姐,我可以马上送你回宁台去,喏,飞机票都帮你买好了,到了邛都,有人会开着一辆黑色的JEEP越野车举着牌子接你,到时候你只要给他说你是张半城的朋友就行了。”
张颠说完递了一张飞机票给艾雪,艾雪却没有接。
“我不回去,我回去那人也找得到我,到时候还得给我家里人带去麻烦,对了,小野,不得不说你把头发剪短染回黑色来要好看了很多,还有小月,你这头型很帅很新潮嘛,我在国外都没有见过哦。”
顶着一头拉链的祝三阳本来还有点闷闷不乐的,他一直在心里诅咒张颠,诅咒他这个奇葩不懂装懂,非要给自己弄一个连理发师都不能理解的发型,现在得到了美女的夸奖,祝三阳的嘴咧得真和只驴也没啥两样了。
“那雪姐你算出这片建筑还能自然存在多少年了吗?”张颠的思维有些跳跃。
“算出来了,如果不遇到大的自然灾害,这片建筑应该还能屹立两百年。”艾雪说得很认真,因为这是她忍受了不为人知的孤独后换来的学识,她从心底里不允许任何人亵渎它,包括她自己在内。
“哦,太久了,我只想让它存在两年,两年以后,我出资,你当设计师,我们让它浴火重生好不好?”
张颠也说得很认真,这是他去理发的路上和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好的…”艾雪一笑置之。
“那么,从此刻起,你不再是留学回来的高材生,你只是一个平凡的人。”
“要是你不想回去,你就必须听我的。”
“只要你听我的,我两年以后将满足你在建筑方面的一切梦想。”
“不要怀疑我,我是宁台人,不过我八岁的时候随着阿爸和阿妈到美格县去生活了。”
“我的彝族名叫俄尔阿蓝,他是我从小流落在外的亲哥哥,他的彝族名叫俄尔阿金,吉克家非得把小姐嫁给他,所以,我俩就跑了出来。”
“看到那把刀了吧?那就是吉克家那把在凉山地区大名鼎鼎的祖传宝刀,这下你相信我没有骗你了吧?”
“我们兄弟可以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但是,那不是我们想要的生活,在京城遇到同样情非得已的姐姐你,这是我们之间的缘分,所以,大家一起从零开始怎么样?”
张颠说完只是微笑,艾雪却有些惊讶,可是她却也听说过吉克家这把大名鼎鼎的宝刀,再加上祝三阳适时的耍个刀花一刀砍断了一根钢管,她当即不再怀疑,迎着张颠那期盼的眼光,郑重非常的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