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秀身子猛地一颤,下跪在老太太身边说:奴婢从小来到府中,老太太对我恩重如山,我已经下了决心,只伺候老太太,一生都不嫁。
老太太看着水秀,一声长叹说:儿呀,你起来,如果是我真的对你有恩,你就应该报恩了,老爷身边的一伙姨太太都是些绣花枕头,除了太太,没有一个用心服侍老爷的,老爷年纪又大了,做什么样的大官也好,总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好生伺候着,再等一些日子你就做了九姨太太吧。
水秀哭了,对着老太太说:奴婢也不隐瞒老太太,宰相府中的七个姨太太那个不是尖牙利嘴的,我做了九姨太太,哪里是她们的对手。
老太太丢开水秀的手说:自古嫦娥爱少年,打量你是嫌弃老爷老了。
水秀不做声,还在流泪。小丫头们递过一叠细纸让水秀擦眼泪,水秀也不擦。老太太说:起来吧,你也别哭了,不愿意伏侍老爷,我也没有逼着你过去,我不过是不放心老爷的身体罢了,你是一个细心人,好生服侍老爷些日子,说一句不吉利的话,老爷要是伸腿一走,这个家就全垮台了,朝中多少大臣都嫉妒着我们家的好日子。
水秀抱住老太太的双腿哭着说:老太太放心,奴婢过些日子就过去服侍老爷,愿老爷万寿。老太太摆摆手让小丫头们把水秀搀扶起来。隐儿给老太太铺床,老太太喝了几口清水睡下了。
隐儿和水燕忙着放下帐子,打发小丫头们下去以后,放下镜套各自睡去。
隐儿和水秀一起睡在老太太床榻边的软榻上。水秀的身子一直在颤抖,可能还在哭。隐儿想劝她几句,可又怕惊动了老太太。黑暗中印儿抓住水秀的手,握得紧紧的。水秀翻身过来,把满是泪水的脸贴在隐儿脸上。俩人几乎屏住呼吸,隐儿听到老太太的帐子里有响动,忙下了地掀开帐子问:老太太是不是要小解。
老太太说:只是想用苦丁茶漱漱嘴。隐儿洗手泡茶,水秀也下了地拿来痰盂。老太太咕噜咕噜漱了几口,吐到痰盂里。隐儿正要放下帘子,老太太说:床大着呢,你也上来睡吧,软榻上睡俩人是有点挤。隐儿爬上老太太的床,滚进老太太怀里。水秀放下帐子,在香炉里放里两块沉香,也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太太醒了。她抚摸着隐儿的头发,很慈爱地看着隐儿。隐儿睁开眼抓住老太太的手问:老太太夜里睡得好吗?
老太太把她拽进怀里说:太好了,摸着你光洁的身子,好像回到了没出阁的时候,我和我的表妹同睡在一起。
水秀听到帐子内隐儿和老太太说话,也起来了,开门招呼水燕一伙进来伺候。隐儿下了床,只穿着内衣短杉过来和小丫头们一起伺候老太太穿衣裳、挽帐子。
水秀拿了鸡蛋对隐儿说:这些都是小丫头子们干的,我们也让她们伺候,我先给你梳头吧。隐儿侧目扫了一眼水秀,看她除了眼肿,还是以前的老样子。隐儿接过头绳和鸡蛋说:姐姐,由我自己来洗吧,我会梳,你去老太太跟前伺候老太太吧。
水秀说:你水合姐姐专给老太太梳妆的,她在皇宫里学过,你水燕姐姐是老太太眼前得宠的大丫头,以后尊着她些,不要在她面前和我过于亲热,我虽是宰相府中的总管丫头,到底不去随意惹她。
隐儿很快梳完头,早有小丫头端来温热的洗脸水。隐儿对水秀说:到底是宰相府的丫头,跟了体面主子,比一般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还要金贵。
水秀说:那可就是,你要一直这样让老太太疼下去,连太太、奶奶、小姐们都会让你三分,更别说那些姨太太们了,我们伺候老太太的几个大丫头连正眼都没瞅过她们。
隐儿说:所以你不愿意做姨太太。
水秀在隐儿的额头用手指点了一下说:真是个小鬼头,以前我还怀疑你在宰相府难呆下去,现在我放了一半心了,我不是不想服侍老爷,是真的舍不得老太太。
隐儿说:姐姐不要太难过了,就是过老爷那边你也是老爷的专宠,别的姨太太看了只有伤心的份,又有老太太给你撑腰,她们谁都不敢和你作对。
水秀说:事情既然已经成了定局,我只有等待的日子了,我走了以后你要用心服侍老太太,我知道老太太让我过去是不得已的,你看那几个姨太太,没有一个正派家庭出生的,不是宫里退下的宫女,就是戏子粉头一类的,她们受惯了苦,现在只要体面快活的日子,哪里用心服侍老爷。
隐儿听了水秀的话,突然想哭,她对水秀说:姐姐真是识大体、顾大局的人呀!
水秀说:井里的蛤蟆还爱井,跟了老太太多年了,确实舍不得离开这个院子。
水合过来说:老太太已经梳洗完毕,让你俩进屋去呢。
水秀挽着隐儿的手,双双进入老太太的屋里,老太太头上插一支琉璃彩簪,越发变得精神饱满。老太太对隐儿说:多和你姐姐学着,她是个没坏心的人。
隐儿端了茶递给老太太说:做下人的,千方百计伺候好主子就行了,谁还敢起歹心害主子。
老太太接过茶碗说:坏心肠的丫鬟多着呢!我父亲给我陪嫁来一个丫头叫玉香,开始我见他乖巧听话便让老太爷收了房,谁知这一下就变了,开始和我顶嘴,后来打跟我的丫头,水秀也被她打过。我也无法,毕竟她也是半个主子,老太爷去世后,她的势头才渐渐下去了,不过我也没难为她,我住东院,让她住了西院,她也不太出来,丫头反过来欺压主子的多着呢。
隐儿说:老太太人好心善,要是改了别人,玉香还能活命。
老太太说:少做恶事就算为自己积阴德吧。
隐儿说:老太太真是经霜的甘蔗老来甜越来越让我服了。
水秀和水玉准备好早点,让老太太去吃,老太太吃了早饭又穿好大衣裳坐在厅堂里,老爷进来拜完老太太上朝去了。隐儿对水秀说:越是人家大了礼仪越多,老爷每天上朝前向老太太请早安,下朝后又来请晚安,这样老太太一天换好几次衣裳。
水秀说:光换衣服也够老太太受累的了,所以老太太屋里搁了20多个丫头。
旁边一个小丫头插嘴说:马上不知马下苦,为了老爷来请早安,我们半夜就起来打扫厅堂、插花的插花、换纱的换纱、点香炉的点香炉,累得腰腿疼。
水秀喝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自己不拿镜子照照,配给老太太端茶递水吗?你天生就是干粗活儿的料。
水合上去给了那个小丫头一个嘴巴,对水秀说:姐姐有耐心和她讲理,在我跟前她们大气也不敢出。
小丫头被水合打哭了,水秀推她出去对水合说:以后尽量不要打这些小丫头,都怪可怜的。
水合说:活该她挨打,不打成精了。
隐儿问水秀:厅堂里挂着那么高的纱每天都要换吗?
水秀说:是要天天换,初一是粉色的,初二是蓝色的,赶上老太爷的忌日是黑色的,赶上有喜事时是红色的。
隐儿说:挂得那么高,这些小丫头能够得着吗?
水秀说:有梯子哩。
隐儿说:做老太太屋里的小丫头也不容易,万一从梯子上摔下来还能活吗?
水秀说:这又不是没有的事,去年有个叫四环的小丫头就摔死了,干这个活儿要非常小心,当时老太太想破了这个规矩,可老爷还是要坚持,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不能随便改掉。
老太太对水玉说:你把隐儿带到园子里和太太房里走动走动,让她熟悉一下府里各个屋子的人。水玉答应了一声带着隐儿各处走了走,当走到西院的时候,从院子里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女人,她看着水玉问:你这是有事没事的到处闲逛什么?
水玉看也没看她就走过去了。
老女人说:看把你狂的,不就跟了老太太了吗?跟了我骨头早打断你三根了。
隐儿问水玉:姐姐,这个老妇人是谁,你不招惹她她怎么还出口伤你?
水玉说:她是老太太陪嫁过来的丫头叫玉香,老太爷死了,失宠了,就成这个样子了,全府上下谁都没人理她。
隐儿觉得这个叫玉香的老女人挺可怜的,除了孤独,还保持着往日的傲慢。走了半日,还没走了府里的一半儿,隐儿见水玉累了便说:姐姐,我们要不回去吧,改日再逛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