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马明玉安顿好母亲,欲来小客厅,她知道丈夫来了,想听听有没有哥哥的信息,刚到门口,见弟弟明满在门外徘徊着,这几天弟弟也是愁眉不展,唉声叹气,想必也为哥哥的事儿着急。
“明满,站这儿干啥?咋不进屋呢?”
马明满喏喏地:“我……我进去,怕咱爹又吡哒我。”
马明玉知道弟弟好惹是生非,不过,近来弟弟挺安分的:“你这阵子没做啥错事儿,爹说你干啥?”
马明满听到这话,神情有点不自然了,岔开话:“姐,咱……咱哥有信儿吗?”
马明玉悲戚地:“唉!爹娘都愁死了,这不正想办法呢。”
马明满冲口说:“依我看,想救咱哥,就得咱爹出头……”
“咱爹?”马明玉是一个心思想救哥哥,没考虑得那么多:“你是说让咱爹……那你进去,把你的主意跟爹说说呗!”
马明满:“我可不敢说,爹还不得骂死我。”
马明玉:“你有啥主意,我去跟爹说。”
马明满迟疑着,好一会儿开了口:“日本人早就想让爹出面,当商会会长,只要爹答应下来,拿这个做条件,日本人肯定会放了咱哥的。”
马明玉怔然地:“这……这怕不行吧,咱爹为了不跟日本人合作,都信上佛了,他老能……”
马明满忿忿然地:“信佛,信佛,佛爷儿能救咱哥呀?哼,咱家弄成这样,我看都怪咱爹太死性了,要是咱爹不跟日本人拔犟眼子,咱哥他能……还有咱家的生意能落到今天这地步?”
马明玉回头看了看,压低声音:“别瞎说,咱爹也是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马明满:“姐,这都啥时候了,你还帮着咱爹说话,哼,我真不知这老爷子是咋想的,跟日本人较劲儿,较吧,把自己儿子都较进去了,他还在这儿拉硬儿,日本人是那么好惹的?我看他这回咋整儿……”
马明玉觉得弟弟的话似乎有些道理,沉思着:“我……我把你这个想法,跟爹说说……”
马明满:“说不说在你,反正咱哥在日本宪兵队关着呢!”
马明玉喃喃地:“爹能答应吗?”
马明满:“姐,要是咱爹觉得脸面过不去,只要他有话,不,就是他默许也行,我去跟日本人谈,有啥大不了的,不就是个合作吗,我不信,日本人还能吃了咱们?”
马明玉听弟弟这么说,想起什么:“对了,明满,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交了不少日本朋友,你能不能通过你的日本朋友,活动活动,看有啥办法能救下咱哥。”
马明满一怔,继而神情呈出慌乱地说:“我……我啥时候说我有日本朋友啊?不,不,我……我是说过认识识两个日本人……”
马明玉没注意到弟弟的瞬间变化,继续说:“日本人之间好说话,你先让他们打听下咱哥的情况……”
“我……我认识的日本人都不当令,跟宪兵队说不上话。”马明满支吾着,突然掉头走开了。
马明玉看着弟弟背影儿,心中虽有疑惑,但没想得过多。
马万川与亲家、姑爷、女儿几番商量,也没想出个什么办法,最后,马万川说,只有等待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这么无奈过。
马明玉没有放弃她的努力,她让小姑子通过在宪兵队的次郎,尽可能打听哥哥的消息,小姑子当然义不容辞,就是嫂子不说话,她也会主动去做的,因为自小,她也把马明金当成自己的哥哥。
一天,次郎来郑家,他现在很少来,没别的原因,就是宪兵队太忙了,他与郑心清之间,那个女模特的事件,基本淡化过去,所以,两人的关系,也基本趋于正常。
马明玉来到次郎面前,直言请次郎在宪兵队内,想办法照顾下哥哥,她在说之前,本想抑制自己的情绪,但说到了哥哥,她的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次郎常听郑心清说起这个贤惠的嫂子,自己也亲身感受到马明玉对他的热情,所以,他对马明玉很尊重。以他的本意,他是真心想帮助马明玉的。他对马明玉说,从郑心清那儿知道马明金是马明玉的哥哥,他就留心关注着马明金,但事与愿违,因马明金在日本人眼里是头号要犯,宪兵队组成个特别小姐,由松川亲自负责。他曾想探望下马明金,看守说,需经过松川的同意。他没敢找松川,怕松川猜疑什么,汇报给父亲,遭到责骂。
郑心清在一边对嫂子说,次郎在父亲眼里,始终是个不称职的帝国军人,次郎似乎就是为了改变自己在父亲脑海中的形像,已做了很大努力,在宪兵队里循规蹈矩。
次郎见不得马明玉的失望和眼泪,忙说,虽然没见到马明金,但他已侧面地叮嘱过看守,不要虐待马明金,他说,考虑到马明金特殊的身份,至今宪兵队还给予马明金应有的尊严,没有动刑。不过,次郎说到这儿,停顿一下说,以他经验判断,宪兵队之所以耐着性,是在等待上级命令。
马明玉的听到这儿,不敢想下去,但还是问出口:“他们会杀掉我哥哥吗?”
次郎不假思索地点点头,而后又说:“除非您哥哥低下他高贵的头……”
郑心清替嫂子做出回答:“明金哥绝不会那么做的。”
次郎惋惜而又无奈地摇摇头。
马明玉心里一片漆暗,说来说去,还是归结到焦点,投降与否。马明玉和马家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是不可逾越的障碍,如此说来,哥哥只有一个归宿。她不敢想下去,又不能不想,她盼着有一个奇迹出现,然而,奇迹真的能出现吗?
这天,松川带着手下小队长小野与吉林市商会的一个副会长来到马家大院,这个副会长是日本人指派的,中国人,精通日语。
小客厅内,马万川与松川、小野、副会长分坐两边。他知道日本人迟早会来,不必寒暄,也不需要寒暄。
松川一身戎装,手拄着军刀,一脸威严。
小野到是笑容可掬:“马掌柜,别来无恙,我们应该算是老相识,或者说是老朋友,可惜自从满洲事变,你深居简出,我们未曾见面!”
马万川不卑不亢地:“老相识不假,老朋友谈不上,记得你在樱花馆当跑堂的,我去吃饭,你差点没把我扔出来。”
小野:“那是一个不愉快的回忆,我们还忘掉吧!”
“二位这么熟悉,我跟来,这不是多余吗!”副会长曾是一家商号掌柜,只是生意不大,没什么名气,但与马万川还是有交往的,虽然投靠日本人,当上副会长,其内心还是挺敬重马万川的,此来,是硬着头皮。
松川用日语对副会长说着什么,让其转述给马万川,他来中国多年,中国话说得极好,但他认为自己是宪兵队长,不想做个喋喋不休的说客。
副会长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干笑两声:“这……这话咋说呢,我……我怕我说不太明白,松川队长,我看还是您……”
松川威严的横来一眼,脸上也呈出冰冷。
小野也把脸板起来。
副会长吓得一哆嗦,奴才毕竟是奴才,他忙转向马万川:
“马掌柜,我们来是……”
马万川:“你们不是为我儿子事儿来的吗?不必吞吞吐吐,拐弯抹角,说吧!”
副会长连忙点头,讪笑说马万川是个爽快人,接下来,他表明来意:日本人器重马明金是难得的军事人才,不计前嫌,希望马明金浪子回头,为日本人,不,为满洲国尽忠效力,只是马明金执迷不悟,尚需有人开导,日本人思来想去,觉得马万川是最合适的人选。
事实上,为劝降马明金,日本人绞尽脑汁,酒井欲想让熙洽做说客,遭熙洽婉拒,他又找到吉林省警备司令官吉兴,吉兴以与马明金没有任何私交推辞了。其他曾与马明金共过事的老东北军的军官,生怕被酒井点中,纷纷躲得老远。试想,同为军人,人家抗日,宁折不弯,宁死不屈。自己助纣为虐,本都辱没了祖宗,还有什么脸面去劝降。酒井好不气恼,只得让日本官员,晓以利害,威胁利诱,与马明金摊牌。几番相谈,白费口舌,劳而无功。酒井使出最后一招,借父子之情,逼马明金就范。
马万川什么话也没说,当即起身相随,劝与不劝另当别论,想见到儿子,这个愿望是相当的迫切。
宪兵队的一个房间,临时成了马家父子见面的地方。
“马掌柜,我不想再说什么了,我只想让你知道,这是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假如你儿子还执迷不悟,不听从你的劝告,我们关东军是不吝惜子弹的。”松川面无表情地说完,手一挥,带着手下人,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