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挣扎是什么滋味只有挣扎的人,冯啸远感觉到了挣扎的痛苦——被凌迟一般的痛。
房间里的灯光不亮,他只是把他床头的台灯打开了,台灯的灯罩也压的很低,一大块灯光在桌面上反射着镜子一样的光亮。他抬头痴痴注视着墙壁上他和林如茵的一张结婚照。照片中的林如茵脸上有恰到好处的微笑,可此时他总是感觉到她的笑容很奇怪,是意味深长还是……轻蔑不屑?他看不懂,只知道她的微笑不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而是有着诡异的神秘。
这个问题他以前没有发现过,不知道是此时心境的缘故还是林如茵的笑容确实有问题,而他只是悲哀,默默地承受来自心灵深处悲哀的啃噬。
突然手机铃声在寂静中响起,他忙抓起手机,仿佛溺水的人看到一根枯木。
“如茵,是你?”所以的阴霾一扫而光。是她……也许她也很苦闷,像他这般在没有她的时候难过,他知道他是需要她的,那么她也同样需要他,这让他高兴。
林如茵听得出冯啸远声音中透出的惊喜,悲凉的心境中有一丝不忍,不管怎样他都爱着她的,这一点她清楚,而她……带给他的总是伤害。她的声音十分温柔:“啸远,你感觉怎样,还好吧?”
到底,她是惦记他的,冯啸远鼻子一酸:“如茵,我只是……只是很想你。要不,你回来吧,我去接你。”
这个万万不可以,林如茵说道:“这么晚了你不要过来,你还有伤呢。再说了,现在我不想回去……你好好休息不要想别的。”
“那我明天接你回来,好不好?”冯啸远不肯放弃。
沉默片刻,林如茵还是叹了口气:“说实话啸远,我现在真的不想回我们家,我也感觉自己情绪不太好,回去以后也是影响你的情绪,会对你养伤不利的。再说了你白天还是要上班的,家里也是我一个人在,我没有工作也不会做家务……还有我也没有记忆,整个人痴痴呆呆的,不好。”很牵强附合的理由,可她找不出合适的理由。
这就是她不回家的理由?冯啸远觉得不是,可他能够说什么?她不愿意回来他也不能强逼,他只是感觉到到她不想回家是有另外的理由,是因为和妈妈的关系?还是因为他和曲承欢之间她看出来了?可是冯啸远是不敢问的,他只是哀求:“你还是回我们家吧,好不好?我想让你回来,很想很想你的。”
“我知道,可我还是不想回去。你如果闷了可以给朋友打电话聊聊天,也可以给承欢打电话说说话,做什么都可以啊。反正你白天上班又不在家,上班以后会很忙的,你就不觉得什么了。我还没有记忆,对我们家那边陌生的很,回去以后也是给你和爸爸妈妈添乱,所以我不想回去。等我调整好情绪,自然会回去。”如果不把话说得明白一些,相信冯啸远还是软磨硬泡,所以林如茵把他的希望彻底捏断,她的态度很明确,她——不回去。
到此,冯啸远才知道林如茵今天和杨烈涛他们一起,表面上是给他们帮忙的,实际上也是借那个逃避了回家。他——完全是借口,好富丽堂皇的借口。他恍然大悟,原来林如茵对他乃至对他们的家已经有了成见。是因为妈妈对她的态度吗?还是因为曲承欢?冯啸远感觉得出林如茵不是那样简单的对曲承欢毫无成见,虽然她装作若无其事,毕竟那晚曲承欢急急地赶回来看他有些莽撞,旁人稍微动一下脑子也明白他们两个的关系不是那样简单。冯啸远是怀着侥幸的心理以为林如茵不知道,看起来……林如茵是看出了其中端倪,却不说出来?一切都不知道。
冯啸远叹口气,无论是妈妈这方面还是曲承欢那方面,他都无法说的出什么,林如茵没有直接说明什么,但那暗示让他无话可说,他只有缴械投降:“好……如茵,我尊重你,只要你在那边住的高兴就好,等你什么时候想回来就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我只是希望你在那边爸爸妈妈家里不要住太长时间。爸爸妈妈说不定也喜欢清静的,你总是在……只怕也不好。”
林如茵说道:“好的,我明白了。到时候我会打电话给你。你多注意身体,我挂了。”
林如茵把手机从耳边取下来发愣,这一通电话说清楚什么了吗?或许冯啸远暂时不再提出让她马上回家,但不等于解决了所有问题。以后的麻烦……说不定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可也只能是静待变化,相机行事。
她又想到了袁曼成,看起来他确实是有度量善解人意的人,在她的信息发给他以后,他就向消失了一样没有一丝讯息,没有给她增加一丝负担没有给她一添一点麻烦。林如茵很感激他,回家了,应该告诉他一声也免得他担心。
林如茵又按下了袁曼成的手机号码,刚刚按下发送键,对方的手机铃声仅仅响了一个音符,袁曼成急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如茵,是你吗,如茵?”他语速极快,仿佛在和谁抢着说,又仿佛是怕别人不给他时间说,林如茵似乎都听到了他粗重的呼吸和急促的心跳,他果然是着急的,林如茵忙应声:“是我,是我。”
果然是林如茵,果然是她,是那个他时时刻刻想念着放不下的人,终于听到她的声音了,袁曼成激动的脸都烧起来:“如茵,果然是你,是你……你还好吗?我好担心你,可是你短信告诉我不能打你电话的,我不清楚你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敢问,怕打扰了你给你带来麻烦,毕竟你那边情况特殊……怎么样,你还好吗?你那边怎么样了?哦,你说冯啸远受伤了,严重吗,好了没有?”太多的问题,太多想说的话,他都不知道先说什么该说什么,“如茵,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希望你平安无事,你好吗?”
本来坐在房间里灰头土脸的他一下子精神振奋,一边举着手机一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打给他电话了,也就是说她被解放,自由了,他们可以重新在一起了,他怎么能不高兴?
听着他颠颠倒倒声音激昂的话,林如茵想象的出他有多兴奋,看起来他确实对她是担忧的,这个电话总算值得,她的心里也是充满了轻松的快意:“我没事啊,好好的呢。啸远是受了一点点轻伤,但也出院,没有大碍。谢谢你一直惦记和关心。”
袁曼成幅度很大地扬手:“哪里话,我怎么会不担心,我不担心你又担心谁?哦,如茵,你方便吗,都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我……我好想你,找个时间我们见一面吧。”他想她,只要有机会他不会放过。好容易她有电话给他,他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
林如茵忙说:“现在不可以,虽然我暂时是在我妈妈这边的家里的,但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我没有那么方便。等我有时间了,会给你打电话的,你等我,好吗?”
客厅里的赵小环和林勋远却都心情沉重,女儿没有和小冯啸远一起回家无论怎样都是不对,因为冯啸远是从医院回家的,他们怎么会不知道?看起来女儿和冯啸远这表面上什么都没有,内里边的矛盾层层叠叠了。
赵小环一筹莫展,无论怎样还是让女儿回家里一趟的好啊,哪怕回去以后少住几天再回来的也好……可今天从女儿的口气间她感觉的出女儿都没有回家的意思。她是做妈妈的,知女者莫过于母,她怎么会一点都察觉不到呢?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一颗心沉甸甸的,无法放得下。
夫妻两个沉默半晌,赵小环还是忍不住说道:“我看她确实是不愿意回家,怎么办呢?”
林勋远皱眉,很不满意妻子的问话:“你又不是什么都不懂,难道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吗?你是她妈妈,好好的给她讲清道理——无论深浅什么话不能和她说呢?问我,我是男人,这种话怎么和女儿说?你也总不能让我明着撵她回去吧?”
赵小环低下头,很无奈,她舍不得女儿,可是把女儿留在身边是不妥的,女儿有自己的家,又是在丈夫受伤需要照顾的时候仍旧住在娘家,这怎么说得过去?她更有一层深深的担忧,那就是女儿和袁曼成的关系,她当初让他们在一起是有目的的,因为明确说出让袁曼成帮助女儿恢复记忆,难道他们两个之间……赵小环不愿意承认这个,可想到这里她还是激灵灵打了一个寒噤。
所有的事情暂时算是都处理好了吧,林如茵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冯啸远那边不会让她回去了,袁曼成这边安抚住了,还有杨烈涛,他好像病的很厉害,可是,今天是她陪着又做了一次检查,没有检查出一点异常,她也完全放心了。剩下的……就只有她了,她知道她在别人的眼里也是病人——失忆者,需要康复的是她。她暗自笑笑,就用这暂时的平静日子好好理理头绪,把她本身的情形弄弄清楚。
房间里十分寂静,灯光也十分平和,她感觉到自己的心也十分平和,真是难得的日子……
她起身走到窗户前,伸手撩起窗帘,外边灯火璀璨,冬天的寒凉被掩盖在光的华丽之中,看不出寂寞和瑟缩,连那空气似乎也蒸腾起温热,洇溢着,带来一种安逸。林如茵感叹,这样的夜……总不能再辜负了,而她知道她不具有享受着夜色美好的资格,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