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郭燕庆幸的是,钱元脩身上并没有受任何伤,会跟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完全是因为连日未睡,又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然后又淋了雨,最后发烧脱力昏迷过去而已。
好在郭燕和钱文慧这几天有照顾病人的丰富经验,母女两个合力,一个给钱元脩诊脉开药,一个就给钱元脩用烈酒物理降温,昏迷了一天的钱元脩终于苏醒了过来。
钱元脩的身体本也不错,这次生病,只是累的很了的缘故,如今知道益州城百姓并没有多大伤亡,又回到了家中,终于和妻子儿女在一起,心情也好上许多,唯一让他心中不好受的是,不知道如何面对郭燕。他如今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决绝的离开家门的,可是他愧对了的妻子,却在他生病的时候,全心全意的照顾着自己,钱元脩总觉得,自己十分的混帐,在郭燕最最需要他的时候,竟然脱身而去,把两个孩子都丢给她照顾。
幸亏郭燕母子三人没有事情,若是他们中有任何一个人有了伤亡,钱元脩相信,自己就算是因为防震有功,得到皇上的嘉奖,连升****,也无法让自己开怀半分。
可是不看到郭燕他心中更是不安,因此,每当郭燕来照顾服侍他喝药的时候,钱元脩总是装昏迷,闭着眼睛,郭燕一转身,他立即偷偷的睁开眼睛,贪婪的看着郭燕的后背,用深情款款,无比贪婪且包涵愧疚的目光偷看她。
如此几次,郭燕自然发现了钱元脩的“秘密”,她也不揭破,郭燕当初看到钱元脩那半死不活的样子,整个心都碎了,幸亏后来诊脉过后说他除了高烧,就是脱力导致的昏迷。郭燕给他擦了一天的烈酒,也在心中埋怨了他一天时间,生怕钱元脩真的坚持不住,就这么撒手丢下她们母子去了,可是等到钱元脩醒来,郭燕又不想看见他。
郭燕躲避钱元脩原因却是因为在她心里,是怨恨着钱元脩的。
郭燕并不是太生气钱元脩当初决绝的离开他们母子选择去外面救助平民百姓,其实,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一下,如果郭燕是钱元脩,她当时也有可能会抛下自己的一家大小去救助更多的人,毕竟,郭燕已经知道可能会有地震,出于人性的本能,绝对会有一定的预防措施来保证自己母子几个的安全。
可是那些百姓们却是一无所知,就不说因为身为钱元脩益州知州的原因,单单的因为他是一个人,也不能够躲在家中,只护着自己的妻儿老小,而罔顾十几二十万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活生生的消失。
虽然郭燕不是救世主,可是她却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死在自己眼前。
同样,这种说法也适用于钱元脩,何况,他还是自己的丈夫,两个孩子的爹,郭燕不敢想,如果没有了他,自己要怎么活下去?
她跟钱元脩虽然说不上到了,你生我死非君不活的地步,可是,要是钱元脩真的没了,郭燕还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郭燕知道,就算是看在两个孩子面子上,她也绝对不会寻死,她原本也不是那种少了谁就不活的人,郭燕也没有那种非要从一而终的思想,这个时代也容许寡妇改嫁,再说,钱展鹏已经十五岁了,也能够支撑门户,她们母子即使没有了钱元脩,也照样可以活下去。可是,郭燕做了钱展鹏十多年的妻子,早就被他惯的任性又不计后果,她不会相信,这个时代还会有第二个像钱元脩这样的人会容忍她这样胡闹。
当然,那是郭燕想的到最坏的后果,如今钱元脩只是脱力至昏,加上淋雨后发烧而已,还不到生命危险的地步,可是,郭燕依旧不想这么就原谅了他,郭燕生气,生气钱元脩自己不知道照顾自己,几天几夜没有睡觉,脱力致昏,那得多么玩儿命的才会导致这个样子啊。吃饭会耽误多少工夫,晚上天黑看不见的时候,眯上那么一小会儿又能够耽误多少事情?他就是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了她们母子三个想一想啊。
郭燕钱元脩之间流动着莫名的冷战情绪,钱展鹏看在眼里,有心想要劝和劝和,却身为小辈,无法开口,再说,他心里也有些生钱元脩的气,其中的理由跟郭燕的差不多,而且,他作为钱元脩的长子,心中的心疼更多一些。
钱展鹏很小的时候生母就离开了,郭燕虽然事他如亲生,可终究隔了那么一层,心中微微的还是有点子隔膜,就连钱文慧,钱展鹏虽然不知道她根本就跟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在他心里,因为隔母的关系,心底总少了那么一丝丝的牵连。钱元脩可以说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跟他最最亲近的人了,若是钱展鹏真的去了,他虽然有“母”却也是个孤儿了,尤其他知道钱元脩导致昏迷的原因后,心底更有一种父亲对工作和百姓看的比他还重的失落感,在他认为,钱元脩如何心中好歹有他和郭燕母女的话,就不会那么不要命的把自己往死了折腾。
可是,自古以来,儿不言母丑,子不说父过,钱展鹏身为小辈,自然是不可能指责钱元脩什么的,而钱展鹏也已经看出来钱元脩自从醒过来后,看到他们的时候那眼中的愧疚了,钱展鹏心疼之余,却也想让钱元脩心中的愧意更深一些,毕竟,有前事在,还有忠顺郡王的事情搁在眼前,以后需要钱展鹏搏命的事情恐怕还有,他若是还跟这次这样,真的不爱惜自己的性命,那么,钱展鹏怕自己早晚真的会成为孤儿了。
只有钱文慧每天除了照顾钱展鹏,还要去照顾他们家中留下来其他的病人,每天忙的跟个陀螺似的,一点没有看出父母之间的暗流,而且,钱文慧这次行医是初试锋芒,扶脉开药什么的总是有些手生胆怯,要不是郭燕还请了位老大夫坐镇,她是不敢贸然给那些病人开药的。不过请教那位老大夫总是不如自己的亲爹这样讲解的详细,钱文慧那边没有了事情,见钱元脩身体尚可,就赖在钱元脩的病床边上,求他给自己讲解医案。
钱元脩正被愧疚压的喘不过气来,小女儿可心过来寻他聊天解闷,他正求之不得,还不倾尽所有,一股脑的指导钱文慧其中的不足?
忙碌的生活过的总是很快,转眼间,一个月时间已经过去了,郭燕家中的病人都已经康复回家,只有钱元脩还借故赖在床上,等着郭燕每天亲自伺候他。就算是底下的官员有工作需要钱元脩批示,他也是躺在床上完成,很是一副病重都心系百姓的表现。
看着那些满嘴恭维的官员们离去,郭燕心中腹诽不已,若是病的连床都起不来,那天晚上趁着她随着了,爬上她的床,折腾了她半夜的人是谁?
想到这里,郭燕没好气的把一碗苦滋滋的汤药放在钱元脩面前,钱元脩立即变了脸:“还喝啊?”可怜巴巴的看着郭燕:“我能不能不喝?”
“当然不能,”郭燕看也不看钱元脩一眼,一口回绝道。
“好吧,”自作孽不可活,钱元脩装病,只是因为他在地震未发生的时候及其地震前期出的风头太过,怕招来忠顺郡王及其他属下的官员们心中的怨恨,再加上郭燕至今对他怨恨难消,他也真的不想再惹她生气,所以,明知道郭燕专门让人熬制的是纯黄连的汤药,他也只好捏着鼻子喝下去。“唉,真苦。”
“苦吗?”郭燕见钱元脩皱着鼻子把药喝了下去,眼中不是不心疼,可是,一想到她差点失去他,灌这些苦药汤子给他又有什么,至少,还可以清火不是?“还有更苦的在后面呢?”郭燕已经给钱元脩喝了一个月的黄连汁了,心中的怨气也消了许多,终于愿意跟钱元脩多说两句话:“等你死了,我立即改嫁,让别人睡你老婆,打你的娃,你说是那时候苦,还是你喝的这点东西苦?”
“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有意饿肚子不睡觉的,”钱元脩想到当时就很后怕,见郭燕终于肯跟他说话,急忙解释道:“你不知道当时情况多危急,一想到恐怕会跟你们生离死别,我就睡不着,也吃不下,”益州属于川地,巴山蜀水遍地流,上游因为河流改道,暴雨冲积,或是泥石流塌方等原因,形成许多天然的湖泊,这些湖泊大大小小的集中在一起,若是有那么一两个垮方坍塌,益州城不被冲走一大半,也得冲个稀里哗啦,尤其是地震过后那持续了三天的大中型暴雨,若不是钱元脩带人事先排除了险情,那么垮塌的湖泊,可就不好估算了,想到在益州城中的妻儿,钱元脩才不要命的带着人没日没夜的干活。
钱元脩还强令别的人去休息吃饭,只有钱元脩自己,一闭上眼睛就看到郭燕母子被洪水冲走的情景,怎么也睡不着,因为过度劳累,钱元脩也没有吃饭的心思,那些食物,还是因为顾及身体受不了,勉强自己吞咽进去的,所以,郭燕她们在心底埋怨钱元脩不顾自己身体健康故意累坏身体的原因,有些冤枉了钱元脩,只是,钱元脩也知道他当时那个样子走,后来又半死不活的被抬回来,妻子儿女心中定不好受,才没有急着解释,再说,他不认为他做的那些事情,值得他去解释什么,别的什么借口都掩盖不了他没有再最艰苦恐惧的时候站在妻子身边给她遮风挡雨的事实,所以,喝一个月的苦药汤子算的了什么。就跟郭燕说的,等媳妇改嫁,别人花你攒下的银子还虐待你的儿女的时候,那才叫苦呢。
“你还会想到我们?”郭燕扑了过去,捶打着钱元脩,“你会担心我们,就不会弄得半死不活的被人给抬了回来,”郭燕哭诉着,“你可知道,地震的时候我有多担心,生怕你被山上的落石掉下来砸死,下雨的时候,我又怕你被河水冲走,看到地裂,我就怕你掉进万丈深渊——你害的我每日每夜的睡不着觉,可我也没有把自己熬的干瘦,饿个半死不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