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燕差点伸出了大拇指,这两家合作的果然不错,够前卫的啊,这边免费借书,只买笔墨纸砚,那边买座位,收茶水钱,另外交点工商保护费,即保了秀才不入商籍,又能够挣银子,茶楼因为书铺的原因必然会多许多的生意,每月还多得二两银子。
郭燕手搭凉棚看了一下对面茶楼的生意,一楼大厅里里人倒是不少,几乎占了一半儿的座位,都是小书桌,勉强够一个成年人写字抄书大小,因为占地面积不大,放的又挤,看上去倒像是某间学校的教室,那些奋笔疾书的人却都是学校里刻苦读书的学子了。
郭燕感慨,“生意不错。”
钱元脩点点头,“秋后就要进场了,明年太皇太后七十大寿,皇上已经谕告天下,春天加一场恩科,正是抓紧的时候。”
“啊,你是不是也正好可以去科考,”郭燕想起自己的相公还是一位秀才呢,看他做生意的这种头脑,状元什么的,恐怕还真是手到擒来。
“哈,我只是一个秀才,”钱元脩眯着眼睛看着对面茶楼里埋头抄写的人:“我得先得了进士的资格才能够科举,可我旷了两届都没有去考,下次要考得等到明年。”语气平缓仿佛在叙说某件事情,可是郭燕听着总是带着某种遗憾或者伤感,是了,按郭燕所知不多的信息中推断,这几年好像是钱秀才最落魄的时候,考科举什么的,没有爹娘的人,老婆跑了,孩子小,他那里有那个心思。
“没有关系,下一次咱们一定不耽误,你一路考下去,最好给我考个状元公回来。”郭燕安慰他,鼓励着:“大娘说你一定会考上状的。”
“状元可没有那么好考,咱们家考了几代,最好的也只是秀才,连个举人都没有,有个进士及第就是祖上显灵了,状元什么的想都不敢想。”钱元脩笑了笑,科举什么的以后再说吧,尤其是现在,家无长辈操持,妻子年轻貌美如花又不大懂事,儿子幼小需要人照顾,自己家无恒产,没有隔夜粮,科举的盘缠还不知道从那里出,难道还要把妻子的首饰典当了不成?
一家三口的日子都压在自己身上,丢下他们娘俩去省城考试,一走就是几个月半年之久,就算是托付给岳家也不放心啊,何况,妻子连一个娘家都没有。
没有受伤前他也是一门心思的走独木桥,要不然也不会两耳不闻窗外事,最终落得个倒买祖产,坐吃山空的地步,可是受伤以后,钱元脩自尊心受到了打击,对于科考什么的心思淡了,尝尽了人生百态,民间疾苦,经历的多了,人的观念多少要受到影响,要不然他也不会放下四书五经,偷偷摸摸的出来做生意。
要不是顾忌儿子的前程,钱元脩当初恐怕真的自己赤膊上阵,把铺子挂在了自己名下,何须每个月还要白白给人家二两银钱,这二两说多不多,所少也不少,照着自己一家三口日常的吃穿用度,一个月的生活费是够了的。这样精打细算下来,也可以尽快的积攒一些银钱,扩大铺子,银钱自然就越来越多,也好早日让他们娘俩过上好日子,让儿子有个更好的读书环境。再说,钱元脩的身体好了以后,他的科举梦又活了,不管怎么说,祖上一直都是诗书传家,他自己也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这科举之路虽然不易,却也不能够从他这里断了的。
目前的情况却真的不是离家远行的好时候,以后的十年恐怕也离不了家门,等十年以后,自己还去考什么科举?钱元脩伸手揉了揉小不点的脑袋,“不过,我看咱们儿子没准怎能够考个状元回来。”
“是吗?”郭燕笑了笑,在小不点脸上揉了一下,逗道:“听到没,你爹自己犯懒,不好好用功读书,让你考状元呢。”
小不点依然放不开,见爹娘都跟自己说话,胆子大了些,偎在郭燕怀里小声问道。“娘,你喜欢状元吗?”
郭燕乐呵呵的问,“当然喜欢,怎么,因为娘亲喜欢,儿子打算给娘考一个状元回来?”
小家伙连忙点头,“嗯,娘喜欢,我就去考。”
“好,”钱元脩听到这话很高兴,“我儿子有志气。”
“呦,这是谁家的小娘子,长的真漂亮啊。”一家三口真乐呵呵的说笑,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笑起来挺好看,听着声音也脆生生的,来,给爷笑一个,笑两声,让爷听一听。”
钱元脩连忙站了起来,转到桌子这边,把郭燕挡住,郭燕抱着孩子把脑袋埋在孩子怀里翻白眼,这就是传说中的流氓调戏美女戏码?不能不要当着人家老公和儿子的面来调戏良家妇女的啊!?不管对错,钱元脩先给人道歉,“这位爷,对不住了,这是鄙人的娘子,今天有事进城,在不才这里坐一会儿,拙荆实在是丑陋,怕污了爷的双眼。”
郭燕抱着小不点听着那流氓跟钱元脩的话,想着穷不跟富斗,闵步根官拼,自己相公只是一个穷秀才,跟这敢在大街上明目张胆搭讪调戏娘家妇女的可不是一个层次,未免一会儿越演越烈,不得不未雨绸缪。趁着钱元脩把自己娘俩挡的严严实实,而自己刚才也是侧着脸坐,怀里还抱了个孩子,担了一部分,听那人说话的方向,大概并没有看到自己的全脸,作弊的空间还是很大。郭燕思绪一转,伸手从桌子上的砚台里沾了点墨出来,想了想,到底没舍得把整张脸都抹上,只在左边眼角的部分擦了一片,等抹完,吐点涂抹把手上的墨悄悄的擦干净,又把左边的辫子扯的松散一些,把刚才抹了墨的地反盖上那么一些,盖又没盖全,露出那么一些,等这些都处理完就静静的等待事态的发展。
那人果然不识像,依旧不依不饶:“你的娘子?爷可不信,就你这样的,能娶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也难怪人家不信,秀才一般都穿蓝衫长袍,可是钱元脩这些年看破了功名,又忙里忙外的,对穿着打扮也不甚讲究,一件长袍早就洗的发白,虽然眉清目秀可是少了衣裳陪衬,怎么看,怎么一落魄秀才。而郭燕衣服虽然不多,可她不怎么出门,穿的依旧是从前主人家带来的绫罗绸缎,配上郭燕天生相貌,即使她没有梳妆打扮,单那身衣服和她本身的气质加起来看上去也跟钱元脩不是一个档次,不说别的,这两人光从衣服上看上去,就不像一家人。
“那个,这确实是鄙人的娘子,儿子都这么大了,不才如何说谎?”钱元脩涨红了脸,边解释边把身子往后靠,越发的挡住了那流氓的视线,一双手从背后把郭燕母子圈起来,两只胳膊僵硬着,青筋毕露的手背上显示他的愤怒和紧张。
郭燕听到这里,不等对方说话,连忙捅捅小不点的肚子,小不点倒也争气,扯了扯钱元脩的袖子,“爹,我肚子饿了,你带我跟娘去吃饭好不好?”钱元脩听到儿子的话动了动,紧紧护着的胳膊松了一些。
郭燕也趁机起身,抱了孩子挡住没有做手脚的半边脸,把另一半脸要露不露的从后面伸出了,微微的探出头,眼角刚扫到钱元脩对面的人,就跟受到惊吓一般,把脑袋缩了回去埋在了小不点的怀里,整个人更是吓的瑟瑟发抖,依靠在钱元脩身上,钱元脩半转过身子来,把郭燕母子拦在怀里,轻轻的拍抚着,“娘子,别怕。”这一家三口被恶霸欺侮的形象立马就引起了路人的注意,虽然没有人敢上前帮拳,却也有人开始立定指指点点的了。
那流氓正探着脑袋瞧钱元脩身后的美人,不成想那黑白对比严重的半边脸一下子就出现在自己视线里,虽然是恍惚了一下,却也让他看了个大概,那美人美则美矣,却只是半边脸而已,另外的半边脸上却带了一大块黑色的胎记。他身边的一个小厮见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低,到底是忠言逆耳了一回,“少爷,老爷在家等着呢,”那少爷狠狠的瞪了小厮一眼,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渐渐缩小的人圈,听到耳边嘀嘀咕咕的指责声,流氓少爷“呸,”的吐了一口吐沫,“真他娘的晦气,”挥挥手,带着一帮狗腿子大摇大摆的就去了。
目送着那流氓扬长而去,钱元脩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他人言轻微,这种欺男霸女的大家恶少能不惹就不惹,真的纠缠上了也是只能自认倒霉。可是眼看着妻子被人调戏却不挺身而出又不是男子汉所为,他刚才也是凭着胸腔的一口气强撑着,谁知道对方忽然就扬长而去,再庆幸之余却有多了些后怕。
钱元脩一脸愁容的回头安慰妻儿,猛的却看到郭燕脸上的墨迹,倒是扑哧一笑,空气中那紧张的气氛也一扫而空:“你呀,鬼聪明倒是有一点。”钱元脩从郭燕怀里把儿子抱过去,一只手牵着郭燕向附近的饭馆走去,一点也不介意路人那种好奇探试的目光。而她也不介意路人对她的指指点点,牵着自己的手亦步亦趋,紧紧的跟在身边,东张西望的看着街上的景致。钱元脩想,即使她如此刻般貌有瑕疵,就凭她着淡薄的心性,对儿子和自己的那份真情,这样机灵古怪的丫头对自己也是珍宝一枚,自己对他也会倾心相待。相处的越久越舍不得她,可是她偏偏又生就了这幅倾国倾城的相,藏是藏不住的,早晚会有人闻香而来,难道自己到时候真的要拱手想让,想到这里,钱元脩的心就一阵揪疼,可是自己又如何才能保住她,并且让她过上无忧无虑,又自得其乐的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