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越是往地下深挖,狭缝两边墙壁倒塌的可能性越大。沙子向下滚动。幸亏我们有地毯和垫子堵塞,枪也可以用作支柱。
我们可能挖进了半米,听到外面酋长在叫我们。
“我在这儿。”我回答,“石头已经转动。为什么你们迟迟不开门?你们知道,我们是必须继续赶路的。”
我装作只认为是一次偶然事件。他对我的信以为真和毫不生气哈哈大笑。
“它不是转动的,而是我们把它翻转的。”
“翻转?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这一点你都猜不着?上尉警告我,为了防止你跑掉。他说,对你必须比对魔鬼还要留心,因为你的计策比他的武力略胜一筹。你没有猜到我们转动石头的原因吧?”
“我怎么猜得到呢?说吧!”
我说话的口气,使他很难察觉出我们的敏锐思维。他对我们的估计越低,就越不会相信我们自我解救的能力,因而他就会越放松对我们的监视。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哪儿?”
“当然是在梅舍牧民的营地。”
“梅舍人,安拉会诅咒他们!我们属于阿云部落。”
“你这样欺骗我们?”
“我们比你们计高一筹。你真是个异教徒?”
“我是基督教徒。”
“你的陪同也不是先知的信徒?”
“不是。”
“你们要受到诅咒,你们这些兔崽子,将会在地狱骑那匹火焰熊熊的烈马。上尉告诉我们,你们抓住了我们的最高酋长。御林军总监向阿云部落派了两个使者,去索取血的代价。它的数额之高,只有疯狗的头脑才能想象到。这条疯狗就是你!我猜的对不对?”
“对。”我毫不在意地回答,“上尉说的是真话。叫他下来,我想和他讲话。”
“他走了。”
“那就把他的陪同叫下来。”
“也走了。两个人都只停留了向我们介绍情况所必须的时间。可惜御林军总监的两个使者还没有来,而是去了我们部落的另外一个宗族。我一面派人去接他们,一面抽出时间等待着你们的到来,然后逐渐把你们引诱到这个狭缝里。现在,你们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只有满足我的条件,才会获得自由。”
“什么条件?”
“我现在还不能对你说,要等到我的使者与御林军总监的两个使者到达以后,才可以说出来。我向上尉保证,杀死你们三个人。我本来是应该履行诺言的,因为你们是不信教的狗,你们不仅抓住了我们的战士,更严重的是殴打了我们的酋长。就算这样,我还是愿意送给你们生命和自由,如果你们能满足我的要求的话。要是你们不按照我的要求做,我就把你们关在这儿饿死,让九千九百万个魔鬼来撕裂你们的灵魂!”
听见他走后,我们继续工作。埋在沙子里的一块重达好几百公斤重的大石头,费了我们许多力气才挖出来,由于我们是站在碎石堆上,没有支撑点,石头总是往下滑。忙了几个小时候,我们才想出一个办法,不抬了,而是往旁边挪动。放到旁边,这样一来它还可以阻挡松散的沙子。我们还没有完工,酋长又在外面喊我的名字,他说:
“告诉你,御林军总监的使者到了,现在,我要你知道我的条件。你们如果不履行这些条件,就没有任何办法把你们从饥饿和干渴中解救出来,你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那就请告诉我吧!”
“我们把你们抓住,是用来做人质的。我们的最高酋长和战士们在阿亚尔部落所经历的事情,都要在你们身上找补回来。要是有人杀死他们,你们也得死。”
“如果你们交出血的代价,他们就不会被杀死。”
“不会支付的。我们拿你们与他们进行交换。”
“阿亚尔部落不会同意。”
“那样对你们更加没有好处。是你,把我们的战士移交给阿亚尔人。他们死,你们也得死。你可以写字吗?”
“可以。”
“你想写一封信给御林军总监,但是,我们这儿既没有钢笔,也没有墨水。”
“两样东西都没有必要,我有铅笔。我要告诉他什么情况?”
“告诉他,你们被我们抓住。我们要拿你们来换取我们最高酋长及其陪同的生命。”
“你给我们提供什么?”
“你们的生命。”
“没有别的?我们的自由呢?”
“我个人可以答应,但是我们的最高酋长会怎样做,我就不知道了。你们让他挨了板子,他一定会要求加倍补偿的,甚至可能是你们的死。”
“可是,你答应给我们生命?”
“我保证,并且信守诺言,不杀死你们。我还答应给你们自由。我说实话,因为我会让你们从狭缝中出来,然后,最高酋长行使对你们的权利。”
“他根本没法作出决定。在他就我们的事情作出决定之前,我们必须先获得释放,而且他本人也必须到这儿来。只有到那个时候,我们获得了自由,他才可以作决定。如果我们没有得到完全自由的话,御林军总监不会释放他们的。”
一会儿之后,酋长在外面接着说:
“你有两支奇特的枪,其中一支枪,你想射击多少次,就射击多少次,不要装子弹。这是真的吗?”
“真的。”
“另一支可以射好几天路程那么远,而且绝对不会虚发?”
“是的。而且子弹穿透第一个目标后,会继续向前,想射中谁,就能射中谁。”
“另外,你还有把小手枪,可以转动,连发六弹?”
“这也是真的。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御林军总监的使者,我向他们了解了你们的情况。你把手枪和你的神奇的枪交出来,放在狭缝前面的石头上。空隙足够大的,枪可以从那儿递出来。”
“我不可能那样做。要是你想要武器,就把石头搬开,自己进来拿。”
“如果你拒绝,我就强迫你。”
“来吧!你背信弃义把我们关在这儿,你自己也就失去了强迫我们的权利。”
又沉默了一阵,至少对我是这样。我听到外面有轻微的耳语,他大概是正在与他的人商谈。然后,他的声音又响起来:
“我答应御林军总监的使者回到他那儿去。你写信吗?”
“写。”
“那我就给你口授。”
“我不反对,不过,我要事先确认这些人真的在这儿。”
“我告诉你,他们在这儿。”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在我们到达的时候说了假话。对于欺骗过我一次的人,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狗杂种,你竟然敢侮辱我!”
“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就仔细想一想,你的所作所为,我们认为是不对的。”
“但是,你没有看到他们,也要写信。这是我的要求!”
“要求归要求,我并不反对。”
“安拉用钻子把你钻穿!你是一只从未被驯服、一意孤行的狗。要是这些人来了,你能保证一定能够看到他们吗?”
“看得见。我的左手的石头离岩石有一点点缝隙,我可以通过缝隙看见外面,知道谁在外面。”
“去带这些人来,他可以看见他们。”
一会儿,两个使者被带来了。
“你认识他们吗?”酋长问。
“认识。”
“就是说,你看到我讲的是实话。你如果再说我是骗子,我就要报复你,让你所有的肢体血流不止。”
“就算是这样,你仍然还是骗子!你说上尉马上带他的陪同走了,可是,他们还在这儿。”
“他们走了!”
“我想知道上哪儿去了。我知道得很清楚,他们就在这儿停留,寻求阿云部落的保护。”
“这是不真实的。他们想继续赶路。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给他们派了一个向导,一个对这儿与海之间的地区最熟悉的人。他肯定能够把他们带到哈马马特湾。你想写信吗?”
“写。”
“把这两个人带走!”
我达到目的了,不仅知道两个梅尔顿不在这儿,而且知道了他们的去向。使者被带走了,酋长给我口授信件。
这似乎是一种很逗的情况。外面站着贝都因人,不会写字,大概是因为不认识字,却要我记下他对我说的事情。他提出的条件根本不可能得以实现。他的意图是逃脱对血的代价的偿还,而得到十四个阿云人的自由,而且不承担给我们生命的义务。我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把所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御林军总监,要他别为我们担心,我们在夜间是自由,继续前往哈马马特湾。
“写完了?”他问。
“完了。”
“把信递出来!”
我通过缝隙把纸条推出去。他看了看,用一种奇怪的腔调说:
“这到底是什么?这不能读!”
“御林军总监可以认识。”我回答。
因为,我是用德语写的,酋长的要求也译成了德语。看来,他把这封信给别人看过,我听见了只言片语,而且持续了一段较长的时间。然后,他说:
“这完全是外文。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的母语文字,是御林军总监常用的。”
“好!如果他不能读懂,那是你自己的损失。他的使者可以带走这封信。他们还要告诉他,回信往哪儿送,因为我们不待在这儿,明天就离开。在我得到他的答复之前,你们无法得到吃喝。”
他带着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离开了,我如同一个掏烟囱的工人一样爬到了缝隙的高处,查看着外面的情况。
在前面那块石头的末尾,狭缝仅仅只有一尺宽。我发现,在岩石中,恰好有一道小缝。我用刀子剥开,取出一小块石头,把头伸进去一些,可以看见石头以外的情况。
外面没有岗哨。人们肯定是认为沉重的岩块是一个不可逾越的岗哨。这种情况使我们感到非常高兴。我查看着山谷的整个宽度和瓦迪左右两边的情况。外面的人数比我们到达的时候多很多。他们保持着隐蔽状态,尽量显得很相信我们。酋长站在御林军总监使者的身边。我看到,他把信交给了使者们。然后,使者们骑马走了。
往往有这样的情况,当人们有急事的时候,时间流逝的速度要比平常快得多。太阳一下子就落到瓦迪西边高坡之后,我们很快就听到了外面的晚祷声。月亮冉冉升起,却照不进我们的“迎宾楼”。我又爬上去往外看,见外面没有生火,皎洁的月光很亮。石头旁仍然没有岗哨。我们在黑暗中挖掘,什么也看不见,完全靠自己的触觉。温内图在最前面把沙子挖松,向在后面沟里站着的埃默里扒,我则把它们往房间后面扔。我们挖进地下相当深的地方,挖出来的洞笔笔直直向下走了一米长,然后水平向前。温内图肯定已经到达那个石头下面。为了出去,他继续向前挖。大约午夜过后的一个小时内,我们就可以完工了。忽然,我听见一个沉闷的声音,好像什么塌下来了。
“埃默里!”我叫道。
“是我,怎么啦?”他回答。
“温内图在做什么?”
“他可能在休息,因为再没有沙子从他那儿来了。”
“快抓住他!”
一个又短又长的时刻过去了,埃默里喊叫:
“天哪,他被埋住了!”
我本想把埃默里推到一边。
“我抓住了他的腿。站住!别挤我,这儿没有地方。”埃默里说,紧接着,又听他大声喊,“还活着!温内图,老小伙子,有没有受伤?”
我高兴地听到阿帕奇人的声音:
“刚才真危险,我已经窒息,顶盖塌下来压着我,我无法叫喊。不过现在好多了,我们继续奋斗。我的兄弟们要加倍努力工作,马上就要天亮了。天亮前必须要完工。”
“你到后面去,你太累了。我来顶替你。”
阿帕奇人不想退,但是拧不过我们的意志。可惜,由于塌方,我们的进度大大落后了。温内图说得对,在夜间干完已经是绝对不可能的了。只有在不再出现塌方的条件下,才有可能随着天亮到达地面。那样,逃跑就更加危险。如果我们不能完成,阿云人就会发现我们挖的洞,就会设法使我们无法逃跑。
我们愤怒地、拼尽全力工作着。我向上挖了一阵子,跪倒在我们所挖开的水平坑道的末端。突然,我的后脑勺上和右肩上遭受了一下沉重的打击。一个巨大的重物自后向前压着我,胸部被压进坚硬的沙子里面,差一点透不过气来了。我用一只手费力地向后撑着,用另一只手向前摸,摸到了通道,不是敞开的,而是硬的。这说明,通道封闭了,顶盖塌下来了,我不能进退。
“温内图!”我叫道,没有听见回音。
“埃默里!”
还是没有回音。两个同伴都指望不上了。在他们排除障碍之前,我一定会因窒息而死。我只有把身体用力向上挺,才有得救的机会。我两手并用,不再注意沙子是进入嘴里、眼里、鼻子里,拼命地挖着。慢慢的,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我不断地,愉快地呼吸,把沙子从眼睛里擦掉,看见头顶上是鱼白色的天空,最后的星星正在消失。我把两肘向下压,人就往上升。这是一顷刻间的工作。
现在,我看得出,到底是什么使我陷入危险的境地。我发现危险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只要稍微后退一点点,我就会被石头砸得粉身碎骨,因为这块沉重的大石头赖以支撑的沙子基础被挖空了,整个石头掉了下去,埋到了地下一米多深的地方。石头是倾斜着下去的,把岩石的裂缝扩大了很多,我才能顺利的钻出来,寻找我的同伴。
我的同伴!天哪!我刚才根本没有想到他们,而只是想到了自己。他们怎么样?两个都活着,还是一个躺在石头下面?我赶紧向狭缝跑去,听了一会儿,高兴地听到,在我的下面传来了英国人低沉的声音:
“下面有沙子吗?”
“没有,只有岩石。”阿帕奇人同样低沉地回答。
“以前可是沙子呀,我们打通了。”
“这是上面掉下来的那块大石头。”
“天哪!他被砸碎了!”
“温内图为了救他的兄弟,就算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可是,没有人能够穿过这块石头。阿帕奇人的太阳已经降落在遥远的国度,他的星星熄灭在……”
“……熄灭在白天的光芒中,白天正要上升。”我在他旁边接着说,这时我已经爬到他的石头上。
“沙里!”他激动地叫着,声音有些埂咽。
“温内图!”
“他还活着,他在那儿!”
“是的,他活着!上去,到他那儿去!”埃默里欢呼雀跃地叫喊着。
当晨曦的第一道光线落到狭缝上的时候,这两个人都站在了我的身边。
“沙里,我的兄弟!”阿帕奇人说了这几个字之后,就紧紧地抱住了我。
“你从哪儿来?”他镇静下来以后终于问我,“我们以为你消失了,窒息在沙子底下,现在你却在上面。”
“我是从狭缝挤出来的,跟进去的时候一样。”
“洞是开的。”埃默里说,声音比刚才轻了,因为我们现在不在地下,必须加倍小心,“啊,恰恰是把你推入险境的东西让我们自由了,我们得救了。”
“得救了!”阿帕奇人点了点头,他还一直握着我的手,“我的兄弟们可以跟我来拿枪。”
然后,我们花了些时间看清了瓦迪的全貌。阿云人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抓了三个像我们这么重要的俘虏,却全体在睡大觉,没有一个人看守。
我们注意到了左边供乘坐的骆驼,长矛桩上绑着马。人们分成小组睡在羊群和其他放牧动物之间。他们要么在睡觉,要么就傻里傻气地看着正在开始的一天。
“要马还是要骆驼?”温内图问我。
“马。”我回答,“跟我来!”
我向前爬,他们两个跟在我后面。到了马的旁边,我停下来,对着他们耳语:
“在这儿等到我给你们发信号。我们三个同时使这几头牲畜放心,不能让它们打响鼻。”
我又一次小心仔细地看了看四周,没有一个睡觉的人起来,没有人看守。在我左边大约三十步的地方有一座帐篷,前面较远的地方有第二座帐篷,第三座更远。为了避免惊动马,我再不能爬行了,胆子必须更大一些,要站起来,挺起胸膛走到它们面前。我试图像个老熟人一样靠近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