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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年二十二这天,宜悠起了个大早。穆然比她起得还早,劈柴烧水,两大锅热水烧开装筒后,他扛着扁担挑进正房。

“这么多水也用不完。”

“用得完。”

穆然将桶放在炕边,打开另一间房门。冷风灌进来,宜悠裹紧身上的被子:“这几天你神神叨叨的,甚至把那门上了锁,究竟背着我弄了什么?”

“宝贝自己看。”

宜悠往那边看去,四君子屏风撤去,里面是一只木桶。木桶足有三尺高三尺宽,放两个她进去也绰绰有余。

不对,两个?往往穆然,如果他跟她一起坐进去,那岂不是也能放开。瞅着她期冀的眼神,她快速在被子内穿好亵衣:“水放下,我得快些梳洗。”

“已经放好了,我就在外面,水凉了你喊我,我去给你加。”

宜悠打个哆嗦,虽然习惯了她晚上折腾,但大白天的浴桶,她还是有些适应不良。

“不用,你放个舀子在里面,我慢慢加就成。不过时辰不早,我也就稍稍擦擦罢了,一桶热水也就够了。”

穆然面露遗憾,小媳妇他漂亮,他竟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够。如今计划落空,他面上却不敢丝毫表现出来。将水桶提过去,他一步三回头的走到门边:“我去给你做点吃的,昨晚剩下的鸡汤做碗鸡汁面如何?”

“都行,鸡汁面太麻烦,白煮面也可以。”

拉上屏风,她打量着房内的摆设。靠墙边是两个炭炉,里面银炭烧得火热,即便她光着身子也不会冷。两个炭火炉中间则是新打的木桶,走进去看,木桶比她估量的还要大一些,想到穆然那隐藏不住的遗憾,她又羞又恼。

“这色胚。”

伸伸疲惫的胳膊腿,他似乎每天有使不完的力气,白天要做那么多活计,几乎一刻都不停。明明轻松的人是她,每晚还是她先累的睡过去。

泡在热水中,她只觉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张开。前世在知州府她也有过单独的浴桶,每日炊水泡个澡当真是快活似神仙。可重生后李氏却怎么不答应给她做,按她说烧一大桶水只为洗个澡,那般麻烦不值当,柴火和人工也不是他们这种家庭可以负担的起。

她曾在穆然折腾完后嘟囔过一句:若是每日能泡个澡就好了。

可她也知道,穆家比自家宽裕不到哪儿去,所以当时她也说等日后日子好了再想。当时他只嗯嗯啊啊的搭着话,她也没往心里去,没曾想他不仅记下,还真答应下来。

“穆大哥真是有心。”

心里一阵甜,她拿过筒边皂角,擦在头发上而后冲洗掉。稍作梳洗,而后她赶紧擦干净,换上搭在屏风一侧的新衣裳。

穆然做完鸡汁面,放在桌上后便敞开另一道门。房内空空如也,屏风后有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没想到小媳妇洗这般快,他拿起一旁的布巾问道:“你头发可曾沥干?”

“还没,我自己来就可。”

“两个人总要快一些。”

布巾是五州斋自南方运来的绒布制成,不同于北方自己织布的硬朗,这布上有一层线头,摸上去柔软,擦头发也格外吸水。穆然小心的攥着一头乌发,直把水挤干。

带宜悠用梳子梳平,他拿过大红缎带,将发梢轻轻系上,乌发披在香肩上,无端让人觉得飘逸。

“这样干得快,待会再梳也不迟。”

宜悠瞅瞅镜中的自己,也说不上是蓬头散发。一头乌发着实是好看,但打理起来也颇为麻烦。单是洗完后干透,就得两个时辰,大家族里有丫鬟专门打着扇子吹,而小户人家只能忍着,直忍到满头泛着油光。

而她则属于特例,呆在云林村那段时日,即便家中再穷,她每隔一日也得去溪边打一桶水,仔细清洗干净。若是头发上有油泥味,她绝对整宿的睡不着。被她带着,李氏也极为好洁。

“也行,咱们还是快些去用饭。”

虽然成亲时日不长,但穆然已经将宜悠的口味摸透。她吃不得辣也用不得重油,清清淡淡又稍微带点咸正好。这对他来说并不算难,所以这顿鸡汁面,宜悠还是相当满意。

“嫂嫂,自从你来之后,哥做得饭一天比一天好吃。”穆宇吃得格外欢,很快就要第二碗。

“混小子,哥以前还亏待你了不成?”

穆宇翻个白眼:“不知道是谁,一天天的问我长生家吃什么,饭是什么味道。”

饶是穆然再脸皮厚,此刻也有些脸红。宜悠心里越发甜,眼见他面子下不来,她忙夹一筷子白菜给穆宇:“今日我们得去云州,等会吃完饭,先送你去沈家。”

“嫂嫂,我自是知道。你放心,我会监督长生好好写大字。”

“我自是对你放心。”

饭桌自有端阳去收拾,套好马车刚想出门,敲门声响起。

“明远,怎么是你?”

“穆大人、穆夫人,老爷命我来赠送此物。”

明远手中托着一精工雕刻的匣子,打看一看,竟是一尊翡翠雕刻的老寿星。虽然大越翡翠不算很贵,但这样水头足的满翠,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极品。寻常一只镯子就要价值前两,更别说这小臂长的寿星翁。

“老爷请求穆大人将此物转交廖监军,权当他为廖将军贺寿。”

“这……”

穆然当然也识货,可如此贵重的东西,他还是有些迟疑。明远见状并未惊慌,而是自怀中掏出一封书信。

“来时老爷曾嘱咐,看完此信后穆大人再做定夺。”

掏出一张纸,穆然直接放在她与宜悠中间。书信上常爷一手正楷端的是中正平和,更主要的则是信的内容。这尊寿星翁原是廖将军初次封镇国将军时,先帝给予廖老将军的赏赐。后来廖家家道中落,多番动荡迁移途中,家产被败的七七八八,连带着寿星翁也流落民间,了无踪迹。

宜悠心中疑惑总算有了解释,如此精致之物,天下间除了皇家还有谁能拥有。

“穆大哥,我们便带过去吧。若是廖监军不收,到时再带回来也不迟。”

穆然应下,明远又拿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盒子:“这是先前小姐所用,老爷与夫人投缘,便命我一道送来。”

宜悠有些疑惑,她与常爷交涉并不多,怎么都说不上投缘。可听他话里意思,竟是拿他当后辈看待,那便只有一种因由:他对李氏的感情真的不能再真。

打开盒子她再次震惊,竟然是一对玉镯。虽不是满翠,但却是翡翠中最为尊贵的帝王绿,那水头和颜色看着竟比寿星翁所用翡翠还要好很多。

“这……如何使得。”

明远看着这夫妻二人,颇为觉得有意思。先前他随老爷在京中,哪次过节大夫人不是想多从各房中扣出点好东西。那些大官也是,看到好东西即便是假意推辞,脸上也必然带笑。

这两人明明是他老爷的父母官,收到点东西就跟活见鬼似得,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无功不受禄。当真是有意思,且让人欢喜。

“此物老爷留着也无甚用处,他命我带话:穆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宜悠怎能不放在心上,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别说穆然现在只是个小小的七品,就是他成了一品大员,她也不能毫无缘由的收人家东西。

穆然瞅着那对镯子,想象着它带在宜悠手腕上时的模样。白碧般的肌肤配上帝王绿,简直如青松掩映间的长白山瀑布,端得是美不胜收。

“收下吧,廖将军那边我会尽力周旋。”

“那小的代我家老爷先行谢过穆大人。”

眼见两人已达成协议,宜悠心里总算有个底。她收吴琼阁等商铺的礼,是因为穆然庇护这几家。如今与常爷有来有往,即便事不一定成,她也不那么觉得亏心。

天大亮时,两人总算驶出永平坊,向着县衙所出的永安坊走去。

“夫君可当真是厉害,这对镯子顶咱们整幅身家。”

“哦?”穆然低垂的双眸抬起,定定的望着她:“我看则不然。”

“怎么可能,咱们那宅子也就七百两,算上里面家具、地窖还有水井,顶了头一千两。单这一只镯子,就绝对不止一千两,常爷这份礼还真是够大。”

“是够大,不过比起身家不过是九牛一毛。”

“为何?”

宜悠疑惑的抬头,正好与他四目相对,她清晰的看到穆然眼中倒映的自己。

见小媳妇如此,穆然点点头:“还有你。”

腾一下她脸红起来:“莫要再说笑。”

“镯子终究是死物,宝贝,你可是那无价之宝。”

自早上到现在,宜悠已经被他连番夸赞。饶是她脸皮再厚,如今也有些难以招架。

“你这人,先前看着老实……”

穆然蹬蹬腿离她更近些:“莫非为夫现在还不老实。”

宜悠伸手打断他:“大白天的别凑上来,真是越来越油嘴滑舌。”

几天相处下来,穆然心中那点忐忑早已悉数消散。如今他对着小媳妇,却是愈发自然:“我说的全是实话。”

“不与你说了。”

一直到县衙走开时,宜悠脸还想涨红的茄子般。

每年云州府的宴会都是由知州夫人操办,往来之人皆为官。是以县衙虽瞧着人多,但能去的只有县丞、县尉以及主簿。旁的县是三家,而云县情况特殊,两位主簿一个占着官籍,一个占着关系,哪个都不能少。

另外还有铁先生,作为神仙般的存在,即便他未曾有官身,这种场合地位却是比谁都超然。

男人们在前面骑马并行,五家人分别上了两量马车。宜悠与章氏和铁夫人同行,她客气的请两人上去,刚准备踏上去,足下却滚来一块石子。

临近年关本就天寒地冻,石子硌在脚下,脚下打滑她就要往后仰去。

“小心。”

危机时刻,穆然直接送马上跃下,懒腰抱住她。而后他右脚一踢,那块石头正好打在后面半大姑娘家鞋面上。

“外面这是怎么了?”

穆然未说话,而是满脸寒气的看向那边。宜悠站定,从他怀中出来:“这是主簿夫人家的杏姐吧?文文静静的姑娘家,走路怎么老是喜欢捡石子踢。”

主簿夫人脸阴下来:“说你多少回,在家随便些没事,出来可没人让着你。穆夫人,这丫头我已经教训了,你也就不要再跟一个孩子计较。”

宜悠笑得温和:“我何时与她计较过,对了还未恭喜杏姐儿过小定,也得恭喜主簿大人和夫人,总算找到东床快婿。”

边说着她边朝穆然使颜色,后者拱拳:“真是喜事,今日见到各位同僚,我定将此喜讯一一告知。”

本来是很喜庆的一段话,可偏生他满脸皮笑肉不笑,直说得人一阵发寒。

主簿夫人一腔怒气逼到嗓子眼,那天没等她出县衙,程氏那半疯的婆子便将她逼到了门口。有章氏在,她只得与其说两句话,这亲事也算定下一半。

为这事闺女不知哭了几回,她也得公婆夫婿埋怨,这几天她可真是焦头烂额。还好有知州夫人那边传来好消息,就暂且让这几人高兴着,等过会有他们去哭。

在连片的恭喜之声中,主簿夫人拉起自己闺女,带着满腔怒气上了马车。她本想图个清静,可有人却不放过她。

与她同车的另一位主簿夫人,其夫婿乃是县丞书童,自然是铁杆的县丞党。一山不容二虎,她早就恨此人恨得牙痒痒。

“你们府上杏姐儿可真是找了个好人家,那沈家也算咱们云县大户,光宗族祭田便有百顷。姐儿过门后,有太婆婆和婆婆帮衬着,定是什么都不用愁。加之那春生可是没了爹,你一过门便是当家夫人,真是好到不能再好。还是夫人关心你们,就连我看着也好生羡慕。”

谁都能听出这是反话,主簿夫人边上杏姐一个没忍住:“那破落户,你喜欢便让你闺女嫁去。”

“我闺女?姐儿真是爱说笑,我膝下最小的闺女,去年已嫁往临县张家。她那夫家不过是个县尉,哪比得上你们这本县望族的好。”

“分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都不是好人。”

“姐儿这话可真是亏心,我这是诚心祝贺。好赖我也是有儿媳妇的人,竟然被如此说道,我这张老脸可往哪儿搁。”

主簿夫人一阵烦躁,这占了她夫婿位置的一家子可都是滚刀肉。如若现在不能堵住她的嘴,怕是等会到云州府衙,她的嘴上也每个门把,胡乱的咬她闺女。

“你与她一个孩子计较什么,现在时日还长着,我就等着春生考个功名。”

“都定亲的人,往后也不能再像孩子般随便。说起这考功名,我家老二与睿哥儿倒是一道,也不知他能不能中个秀才。咱们大越读书人如此多,除了睿哥儿那般惊才绝艳的,其他人我是不抱太大希望。”

主簿夫人脸简直忍不住的黑,她算是看出来了,今天去的五家人,有四家在针对他。可针对又怎样,他们是越京陈家出来的,听说在越京,陈家一个门房都比五品官要大。

是以在他心目中,自家夫君再不济也得是个正六品,着实比县丞要厉害许多。身为上位者,她不与底下这些汲汲营生的人一般见识。

后面马车上主簿夫人的精神胜利法再次成功,前面四人却是分外和谐。

铁夫人二子一女皆已成家,她也是独自一人前来。穆然骑马不方便,那翡翠的寿星翁便被宜悠带着,此刻打开盒子,四人看着一阵赞叹。

“当真是好看的紧。”这是巧姐。

“看这透亮的色泽,哪个看了不会喜欢。”这是章氏。

“我倒是见过琉璃的,那琉璃虽贵,但归根结底没有这天地灵气所造玉石翡翠的有灵性。”这是跟着铁先生见多识广的铁夫人。

“此物原本便是廖家之物,常爷托穆大哥交还回去。”

章氏点点头:“这也是应该,当年的廖家何等显赫,比起京中势力最大的王家也不为过。只是一朝树倒猴孙散,如今枯木逢春,也算喜事一件。”

几人闲聊着,宜悠惊奇的发现在场中知道最多的不是娘家在京城的章氏,而是心直口快的铁夫人。

很快巧姐便为她解惑,铁神仙的名号已经冲出云州走向越京。越京中许多达官显贵都知道,云州有个姓铁的隐士,有通天彻地之能。隐士高人自不能过分打扰,是以平日那些大家均会派人带厚礼上门,亲自找铁先生测算。

“当真是够厉害,铁先生算一卦,够我吃个半辈子。”

说起这个铁夫人却是忧愁:“哪有那么好的事,他那人就是死脑筋,多数将人拒之门外。加上他喜欢金石,这些年得亏有夫人在,不然这会我们娘几个得数着米粒做饭。”

马车内一片哄笑,章氏扣上盒子盖:“这常爷当真是会做人,前几****还送来一套头面,雕工格外的别出心裁。”

宜悠就知道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凭常爷那九曲十八弯的脑回路,怎么会在瞒着县丞夫人的情况下,再去沟通廖监军。

巧姐伸出一只手:“就是这个。”

宜悠看着那手镯,银镯上雕刻着密密麻麻的花木,繁复的图案如古老的图腾般:“看起来倒是像西南的东西。”

“就是从那边来的,这个花样听说能辟邪。”

四人说着花纹,马车平稳的行驶着,很快就到云州城外。

云州城乃大越东部军事重镇,入城者必须得接受检查。宜悠下了马车,与巧姐站在一处。

刚准备入城检查,单骑飞速驶过,她忙拉着巧姐往后退。慌忙间那本就宽松的银镯落在地上,马蹄铁踩过,发出叮咚的响声。待马驶过后,巧姐忙捡起来。

繁复神秘的花纹被踩扁,只留银子的颜色,巧姐直接恨得牙痒痒。

“仗着自己官大出入城不用检查就这么嚣张,踩死人可怎么办!”

一个照面宜悠也看清了来人,那身银甲和肩上的虎头着实太过醒目。在云州城这般装束的,除了监军大人外,别无他人。

“回去送到吴琼阁,看看能不能恢复原样。”

巧姐如今正对那镯子喜欢的紧,此刻却是心不甘情不愿,拿帕子包起来,她直接扔到后面的翡翠怀里:“赏你了,这种破烂我才不要。”

章氏对翡翠点点头,过来压服住闺女:“今天得小心些,熬过这一日我们才能放心。”

“娘,女儿知道轻重缓急。”

宜悠挽起巧姐手臂,她虽然娇气了点,可与那些二世祖不同,巧姐非常有分寸且心善。她本就是千金大小姐,有点小脾气只会让人觉得娇憨。

捏着宜悠的手臂,巧姐却开始碎碎念:“那人第一次见面,就连个正眼都不给我爹,现在还是这般,当真是没教养的紧。”

“廖监军出身行伍,自然比不得读书人文范。不过我听穆大哥说,他那身功夫却是一等一的好。虽然年纪轻轻,但已深入敌营,斩杀两名敌军将领。”

“当真?”

“我还会骗你不成,今日他怕是有什么急事。”

巧姐如今全副心神全都放在“武艺高强”上面,自从那天发下宏愿习武后,她每天早上起来围着县衙跑圈,几天下来虽然累到不行但她觉得自己力气长了点。

“等我考校他一番,才能相信。”

见她已不复咬牙切齿,宜悠也终于放下心。眼见知州府近在眼前,她做足了全数皆备。如今知州金印还在陈德仁手中,名义上掌控整个云州的仍然是他。

先前因亲事而折了他面子,又因考评之事彻底站在对立面。即使碍着面子两方没发彻底撕破脸,可也比那好不了多少。

知州府内变化非常明显,先前趾高气昂的门房,如今脸上却不复油光顺润。他也愁,在云州他是个人物,想进知州府大门得先问问他的意思。可到了京城,理藩院的头还轮不到他家老爷来做,到时他也就窝在陈家,管着一个小小的院子。

即便陈家再富贵,可以他老爷罪人的身份,回去后必定要遭受多番冷嘲热讽。想着年后的日子,他只觉得整个人生一片惨淡。

“云县县丞、县尉、主簿到,铁先生到!”

唱着词,里面出来一名妈妈亲自迎几家人进去。此人不是尹妈妈,可宜悠化成灰也忘不了,她正是上辈子施甩针舞的两人之一。比起前世的肥硕,此时她衣裳稍稍有些空,面色也不若以往的不可一世。

虎落平阳被犬欺,不过到这地步却是陈德仁咎由自取。宜悠早已彻底想明白,如今看着陈家如此萧条,除却痛快她更多的则是平静。陈德仁如何,已经与她无关。

一路穿过庭院,走进正房,几人自是要给尹氏见礼。

除却章氏,几人各自附身:“给夫人请安。”

良久上面没有声音,宜悠便知这是下马威。抬头她正与尹氏四目相对,出乎她意料之外,她几乎认不出尹氏。

夏日时相见,她的富态中带着丝雍容华贵。而如今再见,她整个人眼角耷拉下来,鼻两侧法令纹是再多的胭脂水粉都遮不住。雍容华贵不见,她整个人身上透出一股暮气。

“尹姐姐精神不太好,自可叫我来帮衬一二。看现在累的,竟是连请安都听不见。”

章氏一番抢白弄的尹氏旗鼓难下:“没有的事,不过是昨晚陪我们老爷整理那隐田之事,睡得晚了些罢了。陈家可不是那些小门小户,咱们办事就得办得漂亮妥帖。”

被说成小门小户,章氏也不恼:“你们还不快起来坐下,尹姐姐何等和善的人,她不叫起你们便不起,这让别人看到了,指不定误会她什么。”

宜悠抿唇:“还是夫人与知州夫人相熟,各自了解些。夫人来时说过,不管官大官小出身如何,只要谨守朝廷法规,自不会出差错,我等便是如此想的。”

尹氏胸膛起伏,可她却知要是再说“大家小族”那一套,便是看不起圣上所订朝廷法规。

“还不快看座。”

尹妈妈趁着搬凳子的空当,与主簿夫人交换下眼色,而后对尹氏点点头。宜悠坐在巧姐下手,透过茶盏反光,刚好看到这一幕。顿时她心中一咯噔,莫非在出什么事?

心里一条条的捋着这几天的事,因为是第一次接手又无长辈帮衬,所以她格外小心。准备好后,还特意跑了趟县衙请章氏指点一二。她敢确定,即便偶尔有点小瑕疵也不会大到产生什么坏影响。

反复想了两遍,她把旮旮旯旯都翻出来,还是未曾发现其它。终于她也算放下,别人硬是要算计,她现在担心也没用,还不如集中精神好生瞧着,指不定能发现什么端倪。

一府家宴,时辰衣着皆有定规,是以没一回,云州下属七县官员悉数来到。二十多位夫人连带其子女坐满了正房,尹氏坐在最上手,章氏未与她计较,直接在左边第一个坐下来。

其余人到来见此也不敢有异议,再不服气,他们也要在新知州手下讨饭吃。为了争个一时之气,不值得。

见此宜悠稍稍放心,为官者就没几个蠢笨的,贪财好色算不得大毛病,只要大局观足够,不触动上峰逆鳞,一般能过的很滋润。显然能到云县任职之人,都是聪明的,不会因陈德仁几句话就冲锋陷阵做了那炮筒。

尹氏揉揉头:“按照惯例,咱们先看看大家的喜气玩意。妈妈,你喊人带上来吧。”

供桌被抬上来,第一个摆上来的是泉县,送的东西中规中矩,不过是些花瓶玉器,胜在样式精巧。

随后第二县、第三县,比照着泉县均差不多。宜悠这才感受到章氏富庶,她随随便便送的东西,能抵这其中任意两个之和。

六县所赠之物,按照每县摆成一条条,整齐的码放在供桌上。此时供桌已经摆了八成满,上面的金银瓷器反射着冬日骄阳,晃得宜悠一阵眼晕。她总算明白为何前世尹氏对她那般大度,她看到的那点好东西,也就是尹氏指头缝里漏出来的。

如果已经拥有了一座金山,有谁会去在乎那指甲盖大小的耳环。

“云县!”

终于到了云县,两丫鬟抬着箱子上来,尹妈妈念着,一件件的东西摆上去。意料之中的,章氏再次力压全场,别人送个瓷瓶,她便送百年前的瓷瓶。别人送小指粗细的项圈,她便送拇指粗细的。

一件件摆上来颇为有分量,周围众夫人麻木的脸也说明他们早已习惯此事。

“劳妹妹破费。”

“无妨,姐姐刚生一子,权当我给侄儿的一点小玩意。”

尹氏眉眼舒展开,有意无意的朝这边瞟一眼。宜悠正襟危坐,她右眼皮跳得越来越狠,总感觉危机逐渐临近。

“云县县尉穆然,献花瓶一对……”

是她送的礼,那个陶瓷商人奉上来的。两只花瓶烧的皆是花开富贵团,寓意极好,除却给章氏送的,她给出去的所有礼,就这份最贵重。

抬眼望箱子中看去,只见那奉物的小丫鬟满脸惊恐。宜悠当即就觉得不对,攥住巧姐的袖子,她看向尹氏。

尹氏悠闲的喝着茶,面上不带任何变化。

“夫人。”

扣上茶盏,尹氏问道:“怎么了?”

“花瓶是……”

唱单的尹妈妈走过去,惊得一个踉跄。坐在下首的主簿夫人伸长脖子瞅瞅,而后惊讶的说道:“竟然是唐三彩!”

“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房内众人纷纷伸长脖子往那边看去。宜悠站起来,看着箱子里那个唐三彩鼓乐俑,豆大的汗珠从额头落下。

唐三彩!虽然大越不流行此物,可三岁孩子都知道,那是前朝王公贵族陪葬最爱用的物品。

如此她送上来,往轻了说,大过年的送人如此不吉利的物件,可见心中是多么的蔑视上峰;往重了说,若是此事坐实了,朝上那些巧舌如簧的御史,直接能治穆然一个心系前朝叛逆之罪。

一股寒流自脚后跟传遍四肢百骸,冥冥中她感觉,前世那个尹氏又回来了。她总是在边上默默的看着,任你张狂肆意、志得意满,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置人于死地,更甚者置人于生死不能自主的境地。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

这一刻,她直接失去了思考能力,直到巧姐唤醒她的神智:“我看着你装的花瓶,怎么一路上就成了唐三彩。”

宜悠摇摇头:“我也不知为何。”

章氏站出来:“县衙装箱时,我等均在场。这掉包之事,还得仔细查明。”

尹氏放下茶盏,被尹妈妈扶着走到云县剩余三人中间:“哦,你们可都看到了?”

铁夫人与书童夫人均点头:“确实是花瓶,一对大牡丹的。”

唯有主簿夫人站起来嗤笑道:“看你们说得像鼻子像眼的,咱们的东西都是用小箱子装起来,谁见到过谁的。你们看没看到我不知道,反正我这确是未曾见过。”

“哦?终于有人敢说实话。看来在云州这随后一个年,是注定过不肃静。”

章氏未曾搭理主簿夫人:“姐姐竟放着我等不信,只单独信她一人。总不能因为她卖身契还在你手里,便如此全心依赖,小心奴大欺主。”

尹妈妈笑着开口:“全云州谁不知穆夫人差点穿着粉红袍子进我们府做小,夫人怜惜她不懂事,听说有穆大人这一好姻缘便自动放弃。就是这般宽容,没想到她还是怀恨在心。我可怜的夫人,您这菩萨心肠,只让那宵小之辈更加肆无忌惮。”

宜悠今日总算长了见识,天下间竟有比程家女人还不要脸的女子。

偏偏还有主簿夫人在一旁作证:“文定那****也在场,尹妈妈亲自到场祝贺。当时明明好好的,没想到她眨眼便不认人。”

尹氏摆摆手:“都过去的事,全当我识人不清,那些先不要再提。”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是要将此事砸瓷实了。

眼见他们不给插嘴的机会,宜悠拿起一只瓷碗摔倒尹氏脚下。热茶泼一地,瓷器碎裂清亮的响声让三人停住讨论。

“你们仨别在这编了,也该让我来说几句。尹妈妈不愧是上了年纪的人,这身颠倒黑白的本事,一般人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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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朝穿越,就要面临着嫁人!从来没人可以逼她做她不想做的事!该死的后娘,不忍自己的亲生女儿下火坑,竟让老爹亲自向老皇帝求了一道圣旨,让她成了昭元帝国虎王府上的虎王妃!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孱弱的她,那双凤眸冷冽,风华绝代的身影,王者归来,他又该拿她怎么办呢?【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天毒

    天毒

    天道之毒,无人可阻!修真路漫漫,踏上无归途!天要毒我,我先毒天!
  • 红颜有毒

    红颜有毒

    本文是个坑,慎跳…………………………………………
  • 政治事件(上)

    政治事件(上)

    中华民族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民族,中华文明是世界上最悠久的文明之一。中国有文字记载的历史近5000年之久,从公元前841年开始,有文献可考的编年史从未间断,至今已近3009年,这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是绝无仅有的。世界四大文明古国中,只有中国的历史始终传承有序,从未中断。中国人的文化是崇尚和平的文化,奉行中庸的理想人格。在多种文化相汇时,善于融合,不偏颇、不怨尤,尚调和、主平衡,使中华民族不断发展壮大。中国文化如百川之海,浩淼无垠。
  • 元气影皇之纵横地牢

    元气影皇之纵横地牢

    元气骑士,曾险些被破解版击垮的单机榜霸主,在网游界大佬创造公司斥资凉屋工作室后,这个险些被盗版搞垮的游戏从深渊拉了回来,在短短几年时间里租起了服务器,圆了广大元气玩家一个联机梦,之后,元气骑士在手游中迅速崛起,甚至创立了专门的职业联赛,而故事,则要从联赛创立后的第三年说起……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长夜孤灯

    长夜孤灯

    天下人族书九字纵横妖兽铸四文不死亡灵通七印神留世间止一曲我们掌灯,走过漫漫长夜,此刻严正以待,静等黎明到来。
  • 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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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倾国策之乱世佳人

    倾国策之乱世佳人

    五代十国,战火纷飞,人民困苦不堪;大江南北,群雄四起,天下大计谁主沉浮,且看英雄佳人如何演绎?
  • 你若转身,我必与之

    你若转身,我必与之

    张慕扬微微转过身,手指在桌上轻敲,话语轻柔,“是你在追我,而我,”然后看向乌芷芯,眉毛微挑,“只是给你个机会,让你在我身边继续追我。”“Betty,在我们国家,勾勾小手指就是跟你定下约定的意思,若是我违背了约定,就罚我变成小狗狗。”“你别走,你别走,你别走……”三个字的无限循环,却让张慕扬身体猛地一颤,好不容易狠下来的心在这一声声的低声呢喃中化为齑粉,“走的人是你,我一直都在原地。”“五年前,选择离开你,我从未后悔,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离开你,张慕杨,你知道吗?我不爱你,我早就不爱你了。”“我们的爱情,如是足矣。”此文已在晋江发布,原名为《我们站在爱情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