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的好孩子!”爷爷一把抓住她的手,一边笑一边颤抖着声音道,“你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不论你能不能恢复记忆,只要你能当我是爷爷我就满足了。”
对,暂且就当他是爷爷――她在心里默念道。
“爷爷,我为什么叫热娅呀?”
“怎么?”爷爷不解。
“我是说,我感觉这是个……”她皱了下眉头,“好奇怪的名字!”
“是呀,我们的名字的确很特殊,不像我们周围的人,姓张或姓王什么的。因为我们是外来户,我们是早年逃亡来到这里的。我们的家乡在遥远的福建武夷山区。”
“武夷山区?”
“嗯!”
“我父母呢?”
“死了!”
热娅打了个冷战,说:“怎么死的?”
“唉!”老者长叹了口气,道,“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死了很久了吗?”热娅从爷爷脸上凝重的表情里没有看出过于明显的悲伤,便猜想可能是时间淡化了一切。
“嗯!他们死了二十一年了。他们死的时候,你还不到一岁。当时,还有你奶奶,是一起遇害的。”
“遇害?”热娅吃了一惊,问道,“你是说,他们是被人害死的?”
爷爷点点头,说道:“包括你这次遭遇车祸,肇事者逃逸了。我找过警察,他们调取了附近的几个探头,发现了一辆车子,但车子的号牌却被遮住了。看起来,这绝不是一起偶然的交通意外,而是有人提前谋划好的。他们故意撞了你,然后逃跑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肯定也是他们所为。”
“他们?谁呀?”热娅打了个冷战,说,“你是说,害我爸妈的凶手?”
爷爷点点头,表情变得更加的悲痛。他停顿了片刻――想必是在努力地抑制内心的悲愤,然后说:“所以,小娅,你务必要记住这份仇恨,永远地记在心里!不仅如此,你还要努力地恢复身体,让身体健康起来,为死去的亲人复仇!”
“复仇?”热娅瞪大了眼睛。凭感觉,“复仇”应该是个很沉重的话题,但她又一时弄不清楚怎样才能找到“仇恨”的感觉。此刻,她的内心里仅仅充斥着无尽的伤感而已,她感到无所适从。
爷爷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冰冷而沧桑的脸上开始泛起笑涡。“是呀!”他点点头,说,“这时候跟你说这个有些不合时宜了!有句话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事急不得的。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你的健康问题,你不仅身体上的伤要完全好起来,还要尽可能地恢复过去的记忆。你放心,爷爷有信心能帮你做到这两点。”
“谢谢爷爷。”热娅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也带着微笑,但她心里却是怎样也笑不起来的。她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一点儿与爷爷之间血脉相亲的感觉。会找到的――她告诉自己。她知道,今后一段时间她需要做的并不是为自己心里的种种怀疑寻找证据,而是尽可能地接受这里陌生的一切,进而培养起足够的感情,这样才不会使自己的心情继续沮丧下去。
接下来,爷爷带着热娅走遍了旅馆的每个角落,而且每到一处,他在做一番详尽的情况描述后,都会说出热娅曾与之有关的一些往事。这些往事大都是一些趣事,说的时候,爷爷脸上始终充满着陶醉的微笑。在这个过程里,零碎的趣事,夹杂着爷爷暖意十足的微笑,一点点地吞噬着笼罩在热娅心头的陌生感。爷爷像一位导游,叙述详尽而流畅,而且展现着惊人的记忆力。这让热娅越来越感觉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问题其实并不严重――仅仅是失忆而已。于是,在陌生感逐渐消失之后,她也逐渐放下了自己人为设置起来的心理芥蒂。她准备敞开胸怀接纳这个陌生的世界了。
在将旅馆前后左右地熟悉之后,爷爷带热娅回到了刚才的房间。
“这是你的房间。”爷爷介绍说,“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熟悉的感觉?”
热娅好好地思索了一番,还是摇了摇头。她对这间房的印象最多停留在几分钟前。这是一间标准的女孩儿卧房,里面大到家具类的摆设,小到巴掌大的墙贴,无不蕴含着居住者的独特匠心。看着看着,热娅心里产生了一种极为舒服的感觉。尽管如此,她还是不能确定自己已经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没关系。”爷爷继续微笑着,说道,“慢慢来。”
这时候楼下传来人的喊声,爷爷道:“有人来住店了,我去招呼一下。”
爷爷走后,热娅躺在松软的床上,产生了一种很安然的感觉。很快,她便睡着了。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被很多人簇拥着,没有一丝孤独的感觉。
前面出现了一个洁净而裸露出水面的平台,三个月来,每次经过这里,她都要上去休息片刻,今天她也不例外。
坐在平台上,她一边用手指梳理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继续想心事。这是她一贯的做法。
想到自己重生――她现在把自己遭遇车祸的经历称之为“重生”――之后第一天的经历,她自然又想到了爷爷。他真是位神奇之人。这是最近几天她给爷爷做出的评价。
他真的就找到了帮助自己恢复记忆的最好的方法,而且这种方法竟然来源于神秘的“赤桓古术”。据他介绍,“赤桓古术”仅仅在很久以前在武夷山区流传,中原根本找不到它的踪迹,当然除了在爷爷这里。他甚至很悲观地说:他是“赤桓古术”唯一的传人了。具体古术是怎样一种法术,她不得而知,但她知道效力绝对非同一般。很简单的证明,这才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它已经帮热娅回忆起过去的很多事情――就算是这方面的医学专家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奇迹。
如今,她闭上眼睛就能想起许多过去的事情,而很多事情与爷爷的讲述基本吻合。她甚至还会偶然回忆起车祸发生时的某些片断。
在一个夜色浓密的夜晚,是一辆黑色的小轿车,突然打亮车灯,她下意识地用手遮眼,车子却没命地朝自己撞过来,接着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因为那场“车祸”,她就经常努力地在记忆深处搜寻一些与“仇恨”有关的某些意象。别说,她还真找到了一些,而且还很具体。比如,走在路上的时候,她时常会被人跟踪;有人曾朝旅馆的窗户里扔进过火球;电话铃声骤然响起,里面却是一些恐怖的声音;她甚至还曾经在卫生间的窗户上看到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这都是一些零碎的、毫无关联的片断,但随着“治疗”效果的渐渐呈现,这些片断就越积越多,大有将“时间”这个容器填满的迹象。她知道,容器一旦被填满,这些片断便会有机地联系在一起,她的“失忆症”就痊愈了。
她多么盼望那一天的到来呀!
别忘了你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热娅打了个激灵,恍然道:对呀,我今天出来可不完全是为了恢复体能而做游泳训练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呢。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呢?是找一个人,然后……
她理了一下思路,告诉自己: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出口!
她环视了一下周围,确定了目前所处的位置,最终认定:出口就在前面不远处了。她知道自己先前的回忆和思考已经消耗掉了不少时间了,最好动作快点儿。想好之后,她又深吸了口气,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滑下平台,钻入水里,展开双臂朝前游去……
出口找到了。依然是一个平台,与之前那个不同的是这个平台更开阔更高,她得费很大的劲儿才能爬上去。平台上面有一个通到上面去的梯子,她知道沿着梯子爬上去就能到达出口――一个通往上面的世界的出口。
爬上平台的过程几乎耗尽了她身上的所有力气,她不得不停下来好好地休息一下。她大口地喘着粗气,心里竟有些慌乱起来,因为她想到了她即将见到一个人,而这个人――用爷爷的话说――是一个对她极为重要的人。
你只能利用他,仅此而已。这是爷爷反复做出的嘱托。
“为什么?”她问。
“因为……”爷爷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说明了原因,“他能帮我们完成复仇计划,我们必须利用他。但是,他跟一个人长得很像,那个人曾是你生命里很重要的一个人,而且,那个人为你而死了,所以,我担心你对这个人会动感情。你要知道,这个人对你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仅仅是与你那个为你献出生命的爱人长相有些相似而已。”
“我的爱人?”热娅的心跳了一下,接着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怎么说呢!”爷爷叹了口气,道,“是这样的,曾经有一个男孩很喜欢你,为此他受到了追杀。那一次,他为了保护你,被他们活活砍死了。”
“啊!”热娅惊叫了一声。她感觉后颈似乎突然被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顿时,一股冰凉刺骨的感觉袭遍全身。
“那么说,他们……又欠我……一条人命……”热娅打着冷战说。
“是的!”爷爷点点头,表情凝重而伤感。
“那……我该怎么做?”热娅仰起脸。这时候,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不是伤感,而是――杀气。
“找到那个男孩,让他帮你做几件事情……”
北方市西郊。
此刻已经是凌晨了,街道空无一人。因为位于城市的边缘,这里的路灯很多已经坏掉了,很多年不亮了,所以光线昏鸦得吓人,看起来像笼罩着一团雾霾。
这时候,一辆汽车自远而近地驶过来,然后又自近而远地钻进了远处的夜色里。它的速度不快,发动机发出低沉的嗡鸣声,显得无精打采。在汽车尾灯的灯光和发动机的呜咽声彻底消失后,这里又恢复了平静――死一般的平静……
就在一盏灭掉的路灯下面,有一个下水道的井盖,原本这是一个很不起眼的东西,尤其是在昏暗的夜色里,但此刻它却出现了些许的变化。它先是缓缓地向上翘了翘,接着又合上了,就像是一个人在窥探外面的动静。果然,在确定没有异常情况出现之后,井盖缓缓地滑向了一侧,一个长发女子的头露了出来,然后是她的身体。她穿着一身白衣,远远地看上去就像井口飘出的一团白气。白气逐渐升高,然后拉长了……
白衣女子就是热娅。
这是她三个月来头一次到达地面以上除“阳光旅馆”以外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让她产生了一种恍然离世的感觉,就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当然,她没有时间熟悉环境,于是她再次朝四周看了看,确定一下身处的方位,然后缓缓地朝市内的方向扭动了身体。
在走了并不多远之后,路旁一块广告牌上的“网吧”两个字闪入她的眼帘。她看了看四周,发现四周再没有类似的广告牌,而且就位置来看,就是这里了。
爷爷说,在网吧里就能见到那个男孩。
在网吧门前热娅停住了脚步,她盯着紧闭的网吧门,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因为“失忆”的缘故,她不知道“网吧”是什么样的场所。她仔细地看了看上面几条警示语,确定自己完全符合要求后,才推开了门。
就在热娅走进网吧的时候,在位于北方市东郊的“阳光旅馆”的一间密室里,那个自称为热娅爷爷的人,正在利用一部微型无线电台向远在美国总部的“导师”做工作汇报。
“由此看来,我的洗脑是很有效果的。她现在已经基本接受了‘热娅’这个名字以及与之有关的身世了。她心里的仇恨感虽然没有达到极致,但也正处于逐渐积累的过程之中。她也能够接受我所安排的所谓康复训练方法,每天都会在阴冷而且散发着霉味的下水道里练习游泳至少三个小时。她已经习惯了那种肮脏的环境。不仅如此,她已经按照我的要求,开始实施复仇计划了。现在她就去找那个男孩儿了,”说着,他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如果没出意外的话,她很快就会见到那个男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