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现在已经对死人麻木了呀？”
“啊？”金溪涧一愣，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似乎与车内的气氛有些不太吻合，他想了想说，“可能是没看过现场的缘故吧！不过，我是不可能麻木的，我现在最怕的就是有人死的消息。”
庞勇长舒了口气，说：“是呀，死的还是我的好弟兄，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释怀的。”
“是呀，就像姜教授……”金溪涧忙将话打住。他知道此时重提这个话题会引起很大的副作用，毕竟庞勇眼下的稳定情绪来得不易。
“周小渔是怎么死的？”金溪涧忙转移开话题。
庞勇叹了口气，道：“现场勘查正在进行，结果还没出来。”
“也是跟‘猕猴烧香’有关系吗？”
庞勇摇摇头：“还不知道。说实话，现在我都没勇气往深了想了。”
金溪涧望了庞勇一眼，说：“不过，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
“先不说这些了。”庞勇又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舒展了许多。见此情景，金溪涧忙缄口。
“给你说说我今天的经历。”
“嗯，好！”
“我找到‘海角孤客’了。”
“什么？”金溪涧惊讶地坐起身，说，“你见到他了？在哪里？”
与此同时。北方市密如蛛网的城市下水道里。
热娅费劲儿地迈下梯子的最后一个台阶，然后坐在裸露在水面上的台阶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仔细地体会了一下，确定身体里并没有多少疲惫的感觉，而现在喘息急促大概是因为急忙赶路再加上心情紧张所致。她看了看下面浑浊的水流，并没有多少想立刻沉入其中的冲动。她感觉自己似乎对水流已经没有多大的依赖了。她看了看身上，还穿着筱帅母亲的棉袍。她轻轻地用手抚摸着，那种毛茸茸的感觉变成一股暖意从指间进入到身体里，她不禁暗自感叹起来。
好温暖呀！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不仅让身体感觉更加舒服，甚至能让内心也产生一种惬意的感觉。由此她想到了衣服的主人――慈眉善目的妇人，而且在这个妇人的经营下那个充满温暖的家。虽然这很陌生，而且还有些臆想的成分，不过她确定这种温暖的感觉一定是存在的。由此，她又想到了上面那个到处充满暖意的世界。
不论是网吧里，还是筱帅的家里，都充盈着一股令人心醉的暖意。那个世界，不就是由千千万万个像网吧、家这样温暖的场所构成的吗？
当她的指尖离开松软的棉袍大衣的瞬间，她不由得一个激灵：我怎么竟然开始怀念起那种温暖的味道了？难不成，我喜欢上那个世界了？
就在这时，又有一股懊恼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知道那个蛰伏在身体里的东西又开始苏醒了。那东西像一条蛇，迅速地在身体里游走，在游走的过程里，吞噬了所有让她有温暖感觉的细胞，冰冷的感觉再次袭来……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无奈地任凭那个贪婪的声音在身体里肆虐。
一阵凉风吹过。
她抬起头，在那个通往阳光旅馆的平台上，站着一个黑衣人――是爷爷！她打了个冷战。
“你是怎么了？”爷爷的声音里带着极不友好的味道。
“什么？”她警觉地抬起头。
“你的行动失败了。”
“失败了？怎么可能？”意外之余，她的心里竟产生了一丝欣慰的感觉。
“怎么，你竟然不怎么失望？”爷爷的怒气更重了。
热娅惶恐地抬起头，假装不解地说：“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你会不明白？哼！”看来他真的生气了，声音变得很大，“你几乎什么也没做，病毒还在睡大觉，别忘了，你的行动计划是传播病毒。”
“不，这不是我的计划。”她固执地叫起来，“凭什么要由我来完成计划？再说了，以我的能力，怎么可能完成得了？他们随便派出一个人来就会把我碾得粉碎。我已经感觉到了，他们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我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一个人的对手都不是！”
“哈哈，胆怵了？这可不符合你的个性。看起来，你的心里还有很多疑惑呀？好，那我就一一告诉你答案。你说什么？随便一个人就能把你碾得粉碎？哈哈，这简直是笑话。你是看走眼了。其实，他们是非常脆弱的，根本不堪一击。不仅如此，他们都很傻。他们从不会考虑去防备别人，防备不测，就像那个筱帅……”
“筱帅？”听到筱帅的名字从爷爷嘴里说出来，她吓了一跳。
“哼！”他看了她一眼，继续说，“他是个何等聪明的人，可当见到你以后不也是心无半点防范之意吗？现在别说你让他帮你传播病毒了，就是你让他为你去死恐怕他也不会拒绝的。当然，那是因为他爱上你了。没错，人就是这么一种感情丰富的动物，很轻易地为一件事或为一个人动感情。一旦动了感情，防范之心便荡然无存了，没有了防范之心，就像失去了病毒防疫能力，病毒自然就会随便侵入了。”
他顿了顿，看了她一眼，接着说：“这其实是一项并不复杂的任务，你却轻言放弃，难道，你心里的仇恨已经消解了吗？还有，你的弥龙……”
“弥龙？”热娅的心一缩。
他立刻眼前一亮，因为他已经明显地觉察到了这个名字的出现对她起了作用，于是他决定趁热打铁。
“对呀，弥龙，那个出色的青年。你们曾经那样地相亲相爱，原本你们有着美好的前途和幸福的未来，可那场杀戮断送了这一切，让你的弥龙成了刀下魂。他可是冤死的呀！而且那伙灭绝人寰的家伙，他们竟然故意当着你的面砍下了弥龙的头颅……”
“不要说了！”她突然哭号起来。
在爷爷的叙说下，那副血淋淋的场面再次鲜活地浮现在她的面前，她甚至闻到了一股真实的鲜血的腥味儿。
“呜呜……”
她大哭起来。哭声在空洞的下水道里回荡，听起来毛骨悚然。
爷爷十分清楚，此刻她已经接近精神崩溃的边缘了，而这个时候通常是让她继续坚定信念实施计划的最佳时候，于是他开口了。
“仇恨一旦产生，就永远不可能消失了。你不要心软，更不能改变决定。那是一群无知的人，也是一群凶残的人。如果你念一时仁慈之心放过他们，他们凶残的本性一旦暴露出来，便会反过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你的复仇计划也并非你刻意为之，而是逼不得已呀！”
此时的热娅已经停住哭泣，开始回味爷爷的话。
她想起了当时躲在筱帅门口时看到的那个一脸冷漠的男人，还有他浑身散发出的让自己难以忍受的冰冷气息，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哈哈，感觉到怕了吧？”爷爷充满爱怜地看了她一眼，说，“你以前可从没有过害怕的感觉。你知道是为什么吗？那是因为那个时候你的心里充满了仇恨，仇恨让你忘记了害怕，而现在，你的仇恨感削弱了，恐惧感便乘虚而入。”
“你别说了！”她摇着头打断他的话，情绪也变得不再激烈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你放心，就算为了弥龙，我也会继续我的计划的。”
“那就好。”爷爷松了口气。
“不过，我能求你一件事吗？”她突然抬起头，一脸的无助表情。
爷爷的心一动，尴尬地摇摇头：“这……怎么说？我们之间不存在谁求谁的问题……”
“我求你――放过筱帅。”她似乎没听到爷爷的话。
“啊？”爷爷怔住了。
这个时候的他，注意力已经不停留在她对自己用“求”字这个表面问题上了，而是问题的本身所在！热娅求自己放过筱帅，不就意味着她要放过他吗？这可行吗？
当然，答案是――绝对不行！别说放过他了，就是对他老是心慈手软也会坏了大事的。
这个问题曾在他脑海里出现过，但仅仅是一闪念而已。其实实情是，弥龙就是他仿照筱帅的样子虚构的一个人物，也就是说，弥龙其实就是筱帅！如果热娅爱上筱帅，这势必会对她的复仇计划起着巨大的干扰。而在此之前，他则一直乐观地认为在这件事上她不会出问题。她心里关于爱情的种子早就死了，仇恨的出现更是切断了它再次还阳的可能，没想到自己的想法竟是大错特错的，那颗种子真的要生根发芽了。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没有什么会比这个问题的出现更为严重了。
既然这样，他的回答是可想而知了。
“不行！”
“为什么？”热娅的眼睛里出现了绝望，或者说绝望原本就存在，只是此刻更加明显了。
“因为他不是弥龙，所以这是个毫无疑义的问题。”
“可是，我已经爱上他了。”
“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你不可能产生爱，你的心里只有仇恨。”
“可是我已经产生了。”
“那是错觉。”
“错觉？”热娅无语了。
难道真的是错觉？她从心里犯起了嘀咕。
“我说过，你跟他们终归不是一路人。你跟他所谓的爱根本不叫爱，也不可能产生爱。因为他长得像弥龙，所以你会动心；而他之所以帮你、依附你，完全是因为你的美貌，所以你们现在之间发生的一切完全符合情理，也很正常。”
“那你的意思是？”
“一切按原计划进行，不要过多或刻意地去考虑他。”
她陷入了沉思之中。
“好了，我们就说这些吧，你该好好休息了。”
“对了，你说我行动失败了，下一步，我该怎么做？”
“呵呵！我就知道，你心里到底还是记得很清楚的。你放心，行动失败影响不到全盘计划的施行，一切按原计划进行就行。”
“你是说，还有办法？”
“那当然，病毒传播的途径有很多，你只要手里握有源病毒，就总有成功实施计划的那一天。对了，说到这里我有必要提醒一下，你千万不要让源病毒流失出去，否则的话，就真是全盘皆输了。”
“为什么？”
“这个？”他沉思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个迟早会让她知道的秘密提前公开。
“有了源病毒，他们就会研制出抗病毒疫苗，有了疫苗，病毒就成了废物，你就彻底失去了杀人工具，那到时候毁灭的就是你了。据我所知，目前他们已经启动了疫苗研制成功作，不过你放心，没有源病毒，他们的研究永远不会成功。”
“不会成功？”
“因为你将病毒传播出去以后，病毒立刻就会发生变异，也就是他们永远拿不到与源病毒同样的病毒样本。”
“那源病毒真是太神奇了。”
“这不足为奇，每种新型病毒都是这样的。”
“对了，你说病毒源在我手里，我怎么不知道？”
“它们就在你的身体里，跟你的血液融合在一起。”
“那么说，他们只要拿到我身上的血，就能破解病毒了？”当然热娅只把这句话在心里说了一遍。她知道如果说出口的话一定会让爷爷警觉的，便只是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点点头。
“好了，你上去好好休息一下吧，下一步的行动马上要开始了。”
她没再说什么，而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周小渔家楼下的车内。
庞勇的叙述结束后，金溪涧坐直了身子，一脸的疑惑。
“你是说，那个‘海角孤客’也不知道‘猕猴烧香’是怎么来的？”
“嗯！”
“他会不会在撒谎？”
“不像，而且他还是个学生，不可能与什么大的杀人集团或阴谋有关系。”
“唉！”金溪涧急了，“我看你是太欠考虑了，怎么就相信表面现象呢！还有，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女朋友问问呢？”
“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牵涉进来。”庞勇的表情凝重而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