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驳到:“为什么是我就行?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我本来就觉得这方法不靠谱。现在的年轻人谁会受得了自己的孩子都是别人的?”
我们在这个话题上来来回回讲了半天,但都没有个好点的方法可以解决问题。
“算了,该来的总会来,先别考虑这么多了,头都大了!”海琴挠了挠头发,扭头看着我:“还是聊点别的吧,这个问题再讨论下去我会疯的!”
我突然想起海琴会抽烟的事,然后问她:“那你给我讲讲你跟谁学的抽烟?你以前上学的时候是不是个小混混?”
她突然笑了:“我在书上看到一个方法,说女人抽烟能够变得很有距离感,让人不敢轻易靠近。所以我就用这个方法来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女强人,并且和别人保持距离,这样坏人就不会在我身上打什么坏主意了。这是我第一次出云南,到北京这么远的地方,肯定得做万全准备啊。”
她的解释让我有点笑不可遏:“你这形象跟女强人差得也太远了吧?你第一次出远门,就靠抽烟给自己壮胆啊?听说过酒壮怂人胆,没听过烟壮女人胆的。”
海琴瞄了我一眼,说:“我看你肯定喝了好多酒才上的火车!居然连给我帮忙的勇气都没有,是不是还要再喝点?”
我:“……”
我们就这样闲聊瞎扯,享受着旅途的美好。然后在没有一丁点说话的欲望中,互道好梦,安静地睡过去;再醒来时,又说说笑笑,直到找不到话题。
在聊天中,我们都没有讲到自己的感情。成年人的世界里,爱情的分量有时会很沉重,以至于很多人不愿意去分享,除非真有那么一份罗马假日般的神奇偶遇,可以让人不去关心结局如何,否则一切关于不美好爱情的窥探,都将在两眼泪光中灭亡。现实中的男女十有八九都在感情中跌跌撞撞,爱情从理论上讲就是特别复杂的东西,天时地利人和通通都必不可少,有时候还需要那么一点点运气和福气。
昏睡中,时间分秒流逝,又一次醒来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火车在经历了许多个走走停停后,又迎来一个较为长时间的到站停靠。
“嗨,海琴,要不咱们下去溜达几分钟?反正火车还要二十分钟才能继续开动。”我叫她名字的时候,没注意停顿,听起来像海海琴。
“好啊,在这车厢里呆了一整天,都要发疯了!”
我们立即起身,蹦蹦跳跳出了车厢,像两个刚下课的小学生,跑出教室嘻戏玩耍。
外面空气清新,刮着嗖嗖的凉风。因为穿着短袖的缘故,手臂不到两分钟就起满了鸡皮疙瘩。天空中没有一点星辰,俨然一个巨大的黑洞,在四周灯光的反衬下极不和谐。下车的乘客不是很多,倒是大批乘客拼命往火车上挤。我和海琴赶紧退避三舍,担心被踩到或是撞到。
避开人流,呼吸着陌生城市的空气,我不知道海琴有多希望赶快回到云南老家帮姐姐分担难题,反正我心里除了对故乡奶奶的企盼外没有更多的牵绊。儿时的故乡,被岁月遗忘在风尘里,想要找寻,却伸手不见五指。也许家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含义,是我所不能理解的:月是故乡明,那儿有一个年少时喜欢的姑娘,如今已为人妻为人母。
有四五个推着手推车的小贩在叫卖,叫卖声很大,但很快湮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海琴,你饿了吧,我请你吃好吃的!”我看到了有卖吃的。
“居然有烧烤!”我惊愕,然后快步走过去。小贩是个三十多岁的妇女,个子最多一米五,我站在她面前足足高出三十公分。灯光下,她肤色偏黑,脸色也非常暗淡,上面的皱纹比同龄妇女要多出好些倍。
虽然不确定她卖的东西有没有过期,是否安全,但看着她几乎无人问津的生意,我忍不住买了好多,足足有我平时买的好几倍。
刚买完吃的,海琴看到了一个小贩推着一车的书籍。现如今还愿意花钱买书的人真的是越来越少,大家都觉得自己很忙,忙得看一本书都没有时间。可想而知,小贩的生意同样无人问津。
海琴说:“旅途漫漫,买本书解解闷吧!”
“你买吧,我就不凑热闹了!”想起自己床头柜上布满灰尘的世界级名著,比如《战争与和平》、《童年》、《安娜卡列尼娜》等等,就觉得汗颜。那么多大师呕心沥血创作的东西,到我这里俨然成了摆设,我只能打消买书的想法。
挑了好久,海琴终于手舞足蹈地朝我炫耀:“看,雨果的《悲惨世界》!我看过电子版的,这次居然碰上这么廉价的出版图书!”
“能不廉价吗?现在谁还有事没事捧着一本书啊。”我冷冷的说。不过海琴没有回应我,还是和卖书的小贩讨价还价。
《悲惨世界》,书的名字挺不错,这个世界有时确实挺悲惨的!比如被开除,被抛弃,然后一个人开始一场漫无目的的旅行,确实有够悲惨。
我们买完东西的时候,火车也快要开动了。这时几声惊雷突然响彻天际,夜空被闪电照亮又立即恢复黑暗。暴风雨骤然来袭,豆大的雨点密集落下,乘客都纷纷躲进火车内,送行的人立刻消失开去。
我们跑进车厢坐下,透过火车窗玻璃,我看到刚刚卖东西的小贩们,他们躲到了车站遮雨敞篷下,被突然而来的暴雨扰乱生意。不远处,却有个人步履蹒跚地推着手推车,雨很大,她那把不够大的伞并不能挡住暴雨的疯狂捶击;狂风大作,无情的拉扯着。
那不是刚才卖烧烤的妇人吗?
为什么不等暴风雨小些再走?
这么冒雨前行到底在急什么?
我不禁取笑妇女的固执,但转念想想,或者是我错怪了她,一副悲惨的画面浮现在我的眼前:破旧的房屋,屋顶漏着雨,窗户在狂风中嘎吱作响,大水涌进房间,年幼的孩子被雷声吓得嚎啕大哭!
所有这些都能成为她不顾暴风雨的吞噬,固执的要回家的理由!
雨还是未停,列车晃动了几下就高速向前,妇女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没有边际的夜色里,窗外雨声不断,雷声不断,闪电光不断。我静静地看着雨水在火车窗户纷纷滑落的样子,这里的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除了我们嘴里吃着的东西,一本名叫《悲惨世界》的书籍。明日雨过天晴,生活照样美满幸福,充满阳光。
火车每穿过一个山洞,总是伴着轰轰的噪音,让人十分压抑。一千五百公里的行程,原本打算旅游散心的我却没选择期间的任何一个地方下车。准确的说我害怕下车,不知道下了车后能去哪里?一个人旅行真的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情,尤其是在没有任何行程规划的情况下。
又或者是因为遇上了一个女孩,相聊甚欢,简单的陪伴让人不想下车。
再有五个小时我就该到怀化了,然后一步步踏上回家的路,心里有些激动,但更多的是舍不得跟海琴道别。
故乡小镇的身影跃然眼前,记忆里一直没有变过的村头荷塘,一座破旧的石拱桥,桥上高高伫立的古老牌坊。这是我记忆里小村镇迎接每一个外出归来者亘古不变的旗帜。多少年了,那个荷塘已经没落成了各类杂草的栖身之所,石拱桥却没有因为破旧改头换面,依然和牌坊相依相伴,迎接着每一位走过的路人。
突然而来的狂风暴雨,浇灭了夏日的熊熊怒火,就连吹进火车厢里的风也跟着温柔随和起来。
海琴仰面躺着,手里捧着那本《悲惨世界》就只顾埋头看书。我也不好打搅,只能掏出手机找人聊上几句。好友列表内差不多五百来人,却不知道该找谁,能找谁。越长大越孤单,开始觉得心里憋着有很多话,但到了嘴边又会强行咽回去。那些曾一起追逐打闹的同学朋友,已经多年未见,觉得熟悉却又陌生。仿佛刚刚互道保重,但已经是多年以前的事了,多少人就这么渐行渐远。
刘洋,她肯定忙完了吧!我想到了她,只有她会让我说话无需再三思考,随心所欲。
“你爸身体怎么样了?你现在忙什么呢?”我打完字立即按了发送。
红尘作伴:“还是老样子,你知道的,完全是多年前那场车祸留下的后遗症。都两点了,你说我能忙什么?”
红尘作伴是我给刘洋的备注名称,这简单的四个字无疑是我们之间友谊的最完美诠释。
我回复:“哟,脾气还挺大!是不是我不在,你找不到人互诉衷肠,闷得慌!”
红尘作伴:“少给自己戴高帽子,你不在我说不出有多高兴,既不用看你颓废消沉,也不用在你喝醉后送你回家,自在悠闲着呢!”
“呃……”我接着发了一连串的白眼。
我想了想又写到:“要是我以后都不回北京了呢?你会不会在闲暇之余想起我?”
这确确实实是我的真实想法,北京那样的城市太大太大,有时觉着整个世界都在城市的高楼大厦之间,奔走在拥挤的大街小巷,觉得自己如一具行尸走肉,疲惫不堪时,连呼吸都会想要省略!在那里生活了十多年,从来没有找到一丁点的归属感。
刘洋没有及时回复,我突然觉得不应该拿多年的朋友之情做假设,和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开这种玩笑是极不道义的。
过了一会儿,红尘作伴:“那如果我来投奔你,阁下是否愿意收留!”刘洋也开了个不小不大的玩笑。
“收,肯定收!白白捡了个压寨夫人,何乐而不为!”
“你在那边有一个寨子?那我可是傍到大款咯!嘻嘻……”
我们就这样东扯西拉地闲聊着,开着一些不切实际的玩笑。地图上一千多公里的距离并没有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远分毫,只要我们彼此都有个念想,空间就不会像时间那样残忍,在心与心之间建造起跨越不了的围墙。
海琴看到我对着手机傻笑不止,突然问到:“干什么呢?这么开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着手机傻笑已经成了现在年轻人的消遣方式。每个人都很少抬头看身边路过的人,只是一味地冲着手机屏幕乐不可支。
我回答海琴:“和一个朋友聊天!”
“男的女的?我猜应该是女的。”海琴窥探隐私的兴趣突然高涨。
“果然是女的,但她是我特别好的一个铁哥们,我们几乎无话不谈!”我不确定自己在回答的时候脸上有没有挂着炫耀的神情。
“我不相信男女之间还有什么纯洁的友谊,所谓的好朋友只是借来陪伴的幌子!你觉得呢?”海琴反问。
“绝对不会。即便她长得不错,性格也好,但我从未对她有过男女朋友的想法,我敢保证!”
“那你能保证她对你也是这样的想法吗?”海琴的话无意间点醒了我,这么多年了,刘洋既没有交男朋友也没对我说过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孩。莫非她在等我脑洞顿开?女人的复杂完完全全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拼死对她好,可以为她上刀山下火海的人却在毕业时选择分手,而对她总是凶巴巴没什么好话的女孩,却多年以来一直站在原地。
多么讽刺的现实,我们常常忙着考虑自己爱的人过得怎么样,是否开心快乐,然后把爱自己的人通通抛到九霄云外。
火车又陆续经过几个小站,走了一些人,再上来一些。深夜里的车厢透着寒意,闭上眼睛感受着列车行进的节奏,突然想起了转角酒吧,想起了过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