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我睡得迷迷糊糊。房间外走廊上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我突然被惊醒,把门开了一条缝刚好能探出头去,却瞥见几名特警,然后下意识又把门合上。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要在这里拍电影?”想着自己即将有可能成为某部电影的路人甲,我打心里暗爽了一把:待会儿我也得出去露个面,哪怕是与最佳路人奖无缘,能留下个潇洒的背影也不枉这次旅行,而且今后跟刘洋这些朋友聊起天来也好炫耀自己在这部大戏里有过那么一个华丽的转身。
该不会是扫黄打非吧?我想得更为实际了一点。但这是正规酒店,那些嫖客**该不会真的来这里开房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人家都持证上岗,既不扰民也不影响市容市貌,只是简单地抒发一下情绪,怎么就惊动了特警队员?
就在我费尽心思猜不透,准备把门打开一探究竟的时候,两名高大威猛的特警迅速扑了进来,硬生生地把我摁到了床上。
“啊!”我大叫了声,被吓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有老老实实爬在床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死样。
稍微缓了缓神,我颤抖地解释:“特警大哥,我不是嫖客,你们不信可以检查我的身份证!”我一度以为,在警察面前只要拿着身份证就应该底气十足,有身份的人就要勇敢地亮出自己的身份证。
“这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目前已造成两死两伤,其中一个凶手还在现场,所以请你跟我们出去配合警方进行调查。”他们中较瘦的一位特警跟我解释,但两人还是死死压住我。
我还是有些颤抖地说:“那你们给我……给我松开啊,不就……是配合调查吗?我跟……你们走……走就是了。”冷峻的两个特警队员并没有半点放松的意思,也不说只字片语,半推半攘把我架出了房间。
“就不能……温柔点吗?你们这样占着自己身强力壮欺负我一个柔弱书生……像话吗?”我对他俩抱怨,但他们就像木头人一样毫无反应。
整个楼道隔不了多远就有特警持枪站立,紧张的气氛让空气几乎凝滞。再看看地上,到处是血,我似乎看到了鲜血在地面上流淌的样子,还呼呼冒着热气。突然整个人都不好了,两眼一迷糊,腿脚发麻,身体开始往下瘫软。还好身边两位特警担当左右护法,把我给硬拽了起来。从未经历过这种大事件,我强装镇定,从特警冲进房间的刹那几乎吓尿,再到看到满地鲜血几近变成“植物人”,我觉得自己活这么大终于开了一次像样的眼界。
就这样他们把我搀扶着带到了一楼酒店大厅,然后在楼梯口处停了下来。现场已经有好多被带下来的人,大家都被一字排开,像极了电影里等待行刑的犯人。由于人太多,前边是什么情况完全不清楚,只得安静等待。
“下一位!你给看仔细了,犯罪嫌疑人肯定就在他们中间!”人群中传出一个低沉而坚毅的声音。
随后走过来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胖警官,他解释到:“十分钟前,有两名歹徒潜入酒店,我们接到报警后就立即从周围调遣警力布控。其中一个歹徒作案后,逃到酒店大门口的时候被击毙,另一名歹徒则转向进入酒店内,混到了你们中间。目前连被击毙的歹徒在内,两死两伤,案情正在进一步侦破之中。”
话音未落,全场开始骚乱,现场的特警赶紧维持秩序。胖警官又接着说:“大家请安静,保持镇定!我们只要把你们挨个让酒店老板确认一下就行了,之后会有特警护送你们到酒店外面,大家出去后请别慌张,注意保持秩序。我们警方会全力保护各位的生命财产安全,但前提是你们得配合!”
我暗语:“两死两伤?多大仇多大怨,非得牵扯出人命来!为钱?报复?还是意外?该不会是嫖客不给钱,被人家给割了,然后一怒之下杀人灭口吧?”
刚才下楼的时候我特意看了看海琴的房间门,依然紧闭。此刻,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特警队员赶紧把海琴带下来。紧接着我向四周看了看,努力寻找她的身影,但人实在是太多,任凭我怎么踮起脚尖还是看不到她半点的踪影。
“海琴,你可千万别有事!”我心里更加慌乱,不断踮起脚尖,努力寻找着,像极了热锅上的蚂蚁。
“你小子老实点!”胖警官见我左顾右盼,瞬间起了疑心:“你俩把他带过去,先让目击者看看是不是他,依我看他就是那位隐匿的歹徒。”他对压着我的两个特警队员说到,霎时间我周围的人都后退了好多步。
他们把我带出等候的队列,这样也好,我就能把人群看个遍,还能尽快到酒店老板那里了解了解情况。
在被强行带到人群最前面的过程中,我并没有停下寻找海琴的目光,只是结果有些让人失望。车站一别,我们就像消失在了彼此世界的尽头,有时感觉已经很近很近了,但始终没能见上一面。
“年轻人,你怎么还在这儿?你女朋友都被救护车拉走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就算是吵架也不能不管她的死活吧!”酒店老板几乎冲我吼道,我想要是熟人的话他肯定已经对我动粗了。
我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他流血的额头,还有缠着绷带的左手,瞬间傻了眼。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什么?你说海琴也受伤了,还被送去医院?”这时,我是危险人物的嫌疑已经排除,特警队员松开了我。
酒店老板看我傻愣愣的样子,赶紧向那位胖警官说:“老程,受伤那女孩是他女朋友,你帮我把他送去医院吧,你看他都被吓傻了!你也顺便去看看那女孩怎么样了,她是因为替我挡刀才受的伤,拜托了。”
海琴替酒店老板挡刀?这是什么情况?我越听越迷糊。
“那也好,我去找受害人了解了解情况,你身体不要紧吧,实在不行的话赶紧去医院。”胖警官对酒店老板说。他俩那股关怀的劲儿像极了多年的老朋友,后来和胖警官的一些对话也证实了我的猜测:他们就是多年的朋友。
酒店里面还在挨个排查,努力寻找着歹徒的踪迹。胖警官说了句让我跟他走后便转身带路,我只得尽力跟上。出了酒店大门,又看到一滩鲜红的血,沿着血迹看过去,地上摆着两副担架,上面都盖了白布,我猜那应该就是丧命的两个人吧。
跟着胖警官横穿过大街,我们来到了一辆警车前面,他先上车为我开了车门。生平第一次坐警车,感觉不是太好,加上刚刚发生的一些事,让人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警车在公路上飞快行驶,窗外的街灯、树木也跟着飞速向后狂奔,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前方。
突然,胖警官问到:“吓傻了吧?这大晚上的女朋友外出你怎么不陪着呢?你看这下出事儿了吧!”
我说:“她伤得怎么样?老实说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虽然没有亲眼看到歹徒行凶,但这都把我吓得瘫软了。我还以为在和平年代,那些杀人行凶只不过是电影里的桥段而已。”
“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我赶到现场的时候她因为伤到动脉,失血过多已经被抬上救护车。”胖警官说话的时候点起了烟。我本来想说开车的时候不能吸烟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过,听他说海琴应该没有什么生命危险,我也稍微松了口气。
胖警官继续说:“像这种事啊我们经常遇到,近几年社会上各种极端事件频频发生,说不定哪天我也就一命呜呼了!这世道可是越来越混乱了。”
我回答:“怎么会?哪有那么大胆的匪徒,敢找你们警察的麻烦,那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顺手往车窗外弹了一下烟灰。
“问你件事啊,你跟那酒店老板是不是很熟?刚刚看你们在那相互关怀,他还叫你老程,我猜你们铁定认识。”我问他。
“年轻人可以啊,有点观察力。他姓何,我和他认识应该有十年了吧,记得那是一场惨痛的交通事故……”胖警官若有所思地说着,然后给车加了速,我能明显感受到车外潮湿的气流猛的往车内灌。
“说起来老何也真是够悲剧的。十年前他们夫妻二人就开着那家酒店,夫妻两有一个特别可爱的儿子,一家三口过得挺和睦挺开心。但老天不公啊,让他们的生活因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宣告结束。”
“一场车祸?莫非你说的是他的儿子因为车祸丢了命?”我突然想起之前在酒店大厅桌子上看到的男孩照片。
“不错,但出车祸的还有他的妻子。从那家酒店出门左转三十米有一个十字路口,当年老何的妻子在接儿子放学回家,经过那里的时候,被一辆重型卡车……”胖警官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有些哽咽。
“怪不得我总觉得他想要跟我套近乎,要是他儿子还活着应该也有我这么大了吧。看来我认为他是个猥琐大叔是真的错怪他了!”我有种自责的感觉。之前酒店老板啰啰嗦嗦和我讲这讲那,我还特别不耐烦。
胖警官冷冷的笑了笑,那种笑是没有丝毫的温度的笑。他接着说:“他可不是什么猥琐大叔,他是个奇怪的大叔。自从他的妻儿离世后,我们原以为他会搬走,找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但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不但没有搬走还继续开着那家酒店,而且每天晚上都会到他妻儿车祸的那个十字路口驻足观看,一看就是一个多小时。十年如一日,从未变过!”
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然后反问到:“那就没人劝劝他?人死不能复生,重新开始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怎么没有?可是有用吗?我们也害怕他会抑郁、精神崩溃。但老何一切正常,一点颓废的意思都没有,依旧把酒店经营得井井有条的,除了每天晚上定时到那个十字路口。有次我去劝他,让他搬走,搬到一个没有任何回忆的地方,可他却说,要是他们回来找不到我,他们会着急的!”胖警官回答。
“要是他们回来找不到我,他们会着急的!”十年,他用这句话鼓励着自己,把时间的长度累积成了生命的厚度。我眼眶有些湿润,觉得有好多话要说却又都堵在了嗓子眼。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半。胖警官没再说话,只是认真开车,车速也下降到了正常。
“海琴,你在医院还好吗?千万不能出什么事啊。”我默默地祈祷着。
突然手机响了,我一看是刘洋。
接了电话,刘洋关切的问到:“旅途还愉快吗?现在到哪了?我还以为这个时间点你早就睡了呢!”
“旅途非常愉快!我现在在回故乡小镇的班车上。你忙到现在啊?”我不知道为什么不把要去医院的实情告诉刘洋,应该是不想让她担心吧,很难说得清楚。
胖警官用不屑的眼光瞟了我一眼。
电话那头说到:“可不是嘛!本来酒吧一点就关门了,但又去了趟医院,这些天都把我忙晕了!要是你在就好了,能帮我解决好多麻烦事儿!”
医院,这不正是我现在要去的地方吗?我想了想,说:“你爸身体恢复得怎样了?早知道我就不旅行了,在那边帮一下忙也好!”话里浓浓的歉意。
“那倒不必。医生说我爸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倒是你走之后我感觉特别不习惯。少了那么一个一起谈心,互相闹腾的朋友,感觉生活变了一个样似的。事实上什么都没有改变!”
“终于肯承认想念我了吧!”我咳嗽了几下,觉着嗓子干得直冒烟,接着说:“你可得把刘洋给我照顾好了,要是我回来发她瘦了,绝对不会放过你!”
电话那头笑得很开心,接着刘洋说:“瘦点多好,她正准备减肥呢。不过听你咳得那么厉害,我也就放心了!”
最佳损友可不是盖的,哪怕是你嗓子痛咳嗽几声,也会成为她开心快乐的理由。不需要什么重大事件,最佳损友永远那么神奇的存在于你的身边。
我换了个严肃的语气:“好吧,看来我们没有继续对话的必要了。不过只要你把我的好朋友刘洋照顾好了,回来我请你吃大餐!”
真是悲喜交集,前一刻心还提到了嗓子眼,后一秒就非得伪装成海滩漫步。不得不说每个人都是别人生活里的演员,无关戏份,只要把角色演好了,就能牢牢抓住观众的心。
五分钟后我们来到了海琴所在的医院,我只得随意找个理由,挂了刘洋的电话。和她通话的时间,记忆中最长的一个电话整整三个小时,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哪来这么多说不完的话。
几番问询,我和胖警官冲上急诊大楼,却被医生拦在了手术室门外。医生说海琴还在接受手术,让我们耐心等待。医院里浓重的药味让我很不舒服,小时候经常生病住院,所以一直以来对医院就特别的恐惧。
这时胖警官突然问:“刚打电话的那位才是你女朋友吧?不然你情绪怎么会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乐得跟傻小子似的。还有,你对她撒了谎!”他察言观色的职业病得到了完美印证。
“还真不是!只是一个好朋友罢了。”我说。
胖警官伸手指了指手术室,然后说:“那这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