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苏子衿的这一句话,孟礼却仿佛受到了什么触动一般,快速往苏子衿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俯身而拜:“肃王妃谬赞,卑职不敢当。卑职虽同样身居陋室,却尚不能拥有那位名士的胸怀,实在惭愧。还请肃王妃告知卑职此人姓甚名谁、现居何处,卑职希望能够亲自前往拜访。”
“此人名叫什么,家住在哪里,都不重要。只是此人处江湖之远,尚且不忘忧国忧民,更何况孟大人居庙堂之高呢?”苏子衿环顾四周,声沉如水:“如今这潮州百姓个个面黄肌瘦、衣不蔽体,民生难以为继。孟大人作为这潮州的父母官,难道真的就能视若无睹吗?”
“卑职,惭愧!”孟礼撩开衣袍,跪了下去,却没有说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
“孟大人是个好官。这一路走过来,本王妃未曾少听过孟大人的事迹。将家中的吃食赠予稚子,棉衾布袄送与路边的乞丐,甚至将府里的大夫悉数送出给灾民治病。本王妃实在想不通,既然孟大人并非无动于衷,却又为何不愿与王爷一同追查赈灾银两的下落呢?”
孟礼苦笑:“王妃以为卑职真的不曾查过吗?只是这背后的水太深,卑职只怕还未测出深浅来,便被淹死在这漩涡之中。若是卑职孑然一身,死了也便罢了,可是家中,幼子才刚刚百岁……”
肃王冷声问道:“就连本王,也护不住你吗?”若当真是这样的话,看来这背后的人,便只能是那个远在京城的人了。
孟礼摇头:“王爷,这背后各种势力交错复杂,并非如同想象的那么简单。您现在所看到的,只是这冰山的一角。一旦您真正危及到了他们的根本,那他们便会群起而攻之。到时候,恐怕即便你贵为王爷,也不能明哲保身了。”
“若是为了自身安危,那么聪明的人自然是不会去做追查赈灾银两到底去哪这样的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的。但是这世上,总是有愚笨的人的。”肃王眼眸里闪过一道如刀锋般锐利的光彩,“本王只是想问,孟大人愿意与本王一同、做一次这愚笨之人吗?”
“王爷,请恕卑职不能。”不是不敢,也不是做不到,而是不能。他早就不是初入官场一腔热血的那个傻书生了。在官场浮沉了这么久,他早就明白了这光鲜的背后,究竟还有多少的龌蹉与龃龉。若不是为了这潮州的百姓,恐怕他早就带着妻子稚儿,归隐田园了。
苏子衿跟周韫都没有想过孟礼竟然会拒绝,气氛一时之间凝滞了起来,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双方无声的对峙了起来。虽然是面对面站着,却像是被无形的墙给隔住了。
等了一会儿,苏子衿终于没能够忍住心里的失望:“本王妃原本以为孟大人会是那一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也以为孟大人会想要做那一个‘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名士,如今看来,是我错了!君子之交贵乎心,既然孟大人与那首诗的作者的信念并不相同,相见又有何意义呢?”
这话说的就有些严重了,肃王拉过了苏子衿,用力地捏了一下她的手心,眸色幽深道:“王妃,慎言!”只是望向孟礼的眼神却暗含一丝希冀,到底也是希望苏子衿的这一番话,当真能骂醒孟礼。
孟礼却仅仅是行了一个礼,面上依旧带着笑,仿佛苏子衿适才说的人不是他一般云淡风轻:“肃王妃教训的是!看来肃王妃同王爷今日同卑职是没有什么话想要说了。卑职这里简室陋室,也没有什么能够招待的。既然如此,那么卑职便送肃王妃跟肃王出去吧?”
肃王跟苏子衿面面相觑,这下该怎么圆回来?苏子衿只是想要激怒孟礼,让他能一时冲动便能够应允。不曾想,她的话都已经说到那种份上了,孟礼却还是一脸的淡然。现下孟礼说是要送客,可是他们还没有说服孟礼,如何能走?实在是骑虎难下,好生尴尬。
就在他们俩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身着粗麻衣服却依旧难掩清秀容颜的女子缓缓从内室走了出来。
她手里抱着一个正在啼哭的婴儿,客气地说道:“奴家乃是孟氏宛娘,不知肃王、肃王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两位想必是有事情与夫婿商谈,还请里面坐,宛娘去泡上一壶热茶招待两位。”
想必这就是那个让孟礼拥有惧内的名声的夫人了,不曾想看上去却是这般的文弱懂礼。苏子衿上前摁住了宛娘的手:“孟夫人不必如此麻烦,本王妃正巧也有些事情要与你商谈,不知是否孟夫人有空?”
“自然是有的。”宛娘浅浅一笑,手里已经娴熟地将孩子给哄睡了,放进了木床里,“还请肃王妃移步内室。”
苏子衿看着宛娘脸上的母亲光辉,忍不住感慨道:“这孩子长的真可爱。孟大人很幸福,能拥有如此明礼的夫人,还有如此可爱的孩子。”
“不。”出乎苏子衿的意料,宛娘竟然否认了,脸上有一抹苦涩,“是我跟孩子,拖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