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这些日子,林之川整天待在乡下,白天他和农民朋友到地里劳动,晚上给农民
朋友讲授反季节蔬菜的种植知识。搬掉钟馨这块绊脚石之后,他希冀从此以后仕途
能够一帆风顺、畅通无阻。所以,林之川兢兢业业,为的就是希望领导能看到他的
成绩,他是多么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有个一官半职呀。可正如人们所说的那样,希望
越大失望就越大,这句话应验到林之川身上了。就在他在乡下任劳任怨、带领农民
发家致富的时候,一个无情的消息传遍整个单位,那个他寄予厚望的职位被他的同
事捷足先登了。为了这事,林之川再一次感到世态的炎凉,职场的残酷,人情的虚伪。
这天,林之川到朋友家喝酒,他见到了朋友的老乡——一个来到城里给人家当
保姆的宋姑娘。宋姑娘二十九岁左右,1米56的身高,也许是长年在田间劳动的关系,
肌肉结实,手脚粗糙,脸色黝黑,留着披肩的长发,用一根橡皮筋扎在脑后。她有
一双精明的眼睛和一张沉思的面孔,衣服虽然土了点,倒也干净利落,她正帮忙张
罗着酒席。
林之川喝了一杯又一杯,他两眼红红的,在酒精的作用下,向朋友诉苦:“我……
我恨钟馨,她毁了我的一生,我……”
朋友说:“是你闹离婚的,怎么怪钟馨?”
“你不知道钟馨的脾气有多倔,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你知道那么多年我是怎么
过来的吗?”
朋友喝了一口酒:“其实女人都喜欢耍小性子,我们男人应该多让她们一点,这
样家庭才能和睦相处。”
“不是小性子,她的脾气倔得你都要甘拜下风。”为了找理由,林之川借着酒劲
发泄,“每一次冷战都是我主动和解,是我宽宏大量,我们才能过了这么些年,可
这些年来,我一直活在地狱里呀。”
“看你说的。”朋友说,“我对钟馨还是有些了解,她不是不讲理的人,你是不是
做错了?”
“我错了?”林之川把脖子一挺,“喝酒也不行啊?男人如果连酒都不能随心所
欲地喝那还活个什么劲嘛?”
“凡事都有原因。”朋友仔细窥测一眼林之川,“你肯定做了让钟馨伤心难过的事
情了。”
林之川把酒一口喝干了:“不就是不干家务活嘛。”
自从离婚以来,凡认识的人都问林之川同一个问题:为什么要离婚?到底有什
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对此,林之川总是以钟馨干涉他喝酒、埋怨他没干家务活为借
口。其实真的是如此吗?仅仅是为了喝酒和不干家务活就让一个家庭解体么?不是
的。对钟馨来说,她虽然讨厌林之川喝酒,也讨厌他隔三差五把酒友请到家里大吃
大喝,把家弄得像开酒馆似的,影响家人的休息,但还不至于为了这个要闹离婚;
洗衣服做饭就更难不住钟馨了。那还有什么问题?是价值观么?虽然两人经常因为
价值观的问题而吵得面红耳赤,怄气、打冷战,但还没到敌我矛盾不可调和、水火
不相容的程度,所以要追究两人为什么要离婚,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在这里,林之
川是避重就轻,他不愿意面对真正的问题——就是他和钟馨同样有着太强烈的自尊
心。
“小事也不至于大动干戈闹离婚呀。”朋友像法官似地审视林之川,“你出去打听
打听,不吵嘴的夫妻是没有的。”
是呀,都说吵嘴是婚姻的味精,没有吵嘴的夫妻是没有的,有人越吵感情越好,
那种相敬如宾、夫唱妇随的家庭现在很少见了,而林之川最希冀的就是能拥有这样
的老婆和家庭。
“吵嘴吵多了感情自然会淡漠的。”
“夫妻愈吵感情愈好。”朋友嘲讽地说,“如果没感情,那就不会这样失落,耿耿
于怀的。”
“谁说的。”林之川喝了一口酒,“她看不起我的父母亲,看不起我的兄弟姐妹,
看不起我。”
都说爱与恨是两兄弟,没有爱也就没有恨,爱得愈深也就恨得愈厉害。林之川
嘴上嚷着愈凶,就愈证明他心里还有钟馨,他已经为当初的莽撞后悔了,有心想复婚,
可一想到自己曾经和别的女人同居过了的事实,他又胆怯了。再说,如果要求和钟
馨重归于好,不仅以后不能挺直腰杆,哥哥也不允许。
“看来你真的是喝醉了。”朋友意味深长地说,“酒后吐真言,林之川,你是不是
回去找钟馨重新和好啊。”
“和好?”林之川像英雄好汉似地,“好马不吃回头草。她害得我如此落魄潦倒
还去找她和好?”
“落魄潦倒?”朋友摇摇头,“既然如此,那你干吗还想着她。”
“谁想她了?”林之川又把酒一口干了。
“这明摆着的嘛。”朋友嘲讽地说,“你要真的不想她,那你应该连提都不提她的
名字才对。”
“不对,我没想她,真的没想她。”林之川得意地说,“上次她妈妈来找我,求我
回心转意,我都拒绝了。”
虽然林之川与钟馨反目,但他对母亲却一直赞赏有加,母亲那种恋家、善于牺
牲自己成全家人的性格是他最欣赏的,他被钟馨那种凡事都要讲明白的执着劲头弄
得焦头烂额,却不会欣赏钟馨超越平庸追求自我的魅力。他常和朋友们说,钟馨要
是有其母亲一半的话,他是不会选择离婚的,所以说,他虽然和钟馨做了九年的夫妻,
却不知道钟馨与母亲的关系是怎样。
“既然如此。”朋友看了看宋姑娘,说,“林之川,你干脆再找一个,男子汉大丈
夫找个女人还不容易?”
“没有钱的男人真可怜,世风日下,现在的人都向钱看,年轻女人为了钱可以
嫁给老头子,男人为了女人拼命挣钱。”
“你今天是怎么了?”朋友不免感慨,“咳,挣钱就是给女人花的,有个心爱的
女人来花你的钱也是福气。”
“福气?就算是福气。”林之川蹙着眉头说,“可我们为挣钱拼死拼活到头来还要
受女人管。”
向来谨言慎行的林之川借着酒劲大吐苦水,都说酒后吐真言,所以不难看出,
被他诅咒的钟馨在他的心里还是有一席之地的,可他为什么不向钟馨明说呢?也许
这就是男人的面子,他和钟馨一样为了不值钱的自尊心没能向对方坦白心态,而是
作茧自缚、自欺欺人地固守所谓的面子。
“真不像话,敢管我们喝酒。”朋友和林之川碰了杯子,喝了一口酒,“你看我的
老婆,她从来不管我,我想怎么喝就怎么喝。女人嘛,主要靠男人来调教,正因为
你没把她调教好,所以你也有责任。”
“调教?哼,我能调教她就不会有今天了。”林之川把酒一口干了,“没错,是我
没本事,如果从一开始就能压住她就好了。”
宋姑娘插口说:“她怎么管你啊?”
“别提了。”林之川摆了摆手,“唉。现在我连个像样的家都没有,每次回去房间
冷清清的。”
朋友打趣:“你看我的老乡怎么样?”
宋姑娘涨红了脸:“我没有正式工作,你不会嫌弃我吧?”
“我说林之川,”朋友说,“没有工作怎么啦?没有工作在家里给丈夫做饭带孩子
也很好哩。”
宋姑娘动心了,她暗想,和林之川结婚就不用回到那个偏僻的山村了。可他说
的是真话么?该不会骗人吧?她又给林之川斟满酒:“你没骗我?”
林之川掉过头看了看宋姑娘:“呃,我讨厌做家务,想找一个能安心在家里做家
务活的女人。”
朋友从林之川手上把杯子抢过来:“你喝醉了。”
林之川把手一甩,高喉大嗓地说:“我没醉,我心里痛快,让我喝。”说着,他
拿起酒杯斟上酒又一口喝了,抬起眼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正在一旁伺候酒席的宋姑
娘,“你是谁?你长得真漂亮,你愿意陪我吗?我现在很孤独。”
林之川并没有醉,只是借着酒发泄发泄苦闷而已,这么长久以来,他虽然交了
无数的女朋友,那些女朋友们虽然有着不错的工作,也有着优越的家庭背景,但没
有一个是他真正喜欢的。特别是被陈姑娘甩了之后,他变得萎靡不振,对成家有莫
名的恐惧,对单身生活又已厌倦……
把林之川送回家后,宋姑娘和老乡谈起自己的打算,让老乡帮她和林之川牵线。
老乡一口答应了。
第二天,林之川终于完全清醒了,他对昨天说的话感到后悔,见了朋友不好意
思地哈哈一笑。
就是从那一天起,宋姑娘就像狗皮膏药似地粘上了林之川,她经常帮他打扫房
间,洗衣做饭,并以女朋友的身份自居。
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充当自己的门面?这样的女人出不了厅堂只能入得厨房,林
之川推辞了。
宋姑娘不会轻易罢手,她一如既往来地找他,还抽空做了白底黑面的传统布鞋,
当她把这纳有一针一线的布鞋送给林之川时,她心里充满了希望,仿佛鞋子能寄托
她的终身似的。
林之川连包裹都没打开就退给宋姑娘,并请她以后不要来找他了。宋姑娘认定
林之川的推辞是想试探她,为了证明自己的心意,宋姑娘暂时把包裹拿回去了,她
回去又动手做了一个壮族姑娘送给未婚夫的定情信物——绣球。
宋姑娘把礼物送给林之川,林之川又把礼物送回去,如此几次三番,宋姑娘费
尽心机都没有让林之川把礼物收下。
宋姑娘找老乡帮忙,正好,这时老乡被提拔当上部门的领导。当他向林之川介
绍宋姑娘时,林之川为难了,怕得罪这个既是朋友又是上级的人,不好意思再把礼
物退回去。宋姑娘却认为林之川默认了她,来找林之川更频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