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钟馨忙着做搬家的准备。由于当初调到城里时,林之川和钟馨的单位都没有房
子,所以,原来的家具也就不能带上来,后来虽然林之川的单位分给他一套旧房,
但因房子面积太小,所以,原先的家具也装不下,只能有选择地搬来一个衣柜、急
需的被褥和家用电器。离婚后法院虽然把唯一的衣柜判给了钟馨,但她不愿意要,
因为衣柜是婚前林之川请人打造的,看到它就仿佛看到林之川本人似的。
所以,不管怎么困难,只能买一套家具了。这天,她到商场转了一圈,经比较
后选中一套乳白色的家具,床、梳妆台、衣柜整件套。虽然是三合板的材料,款式
还是最新式的。
为了与衣柜的颜色相匹配,她特地买了地板胶,那乳白色的板面上镶嵌着暗格
子条纹,看起来既不华丽也不寒酸,符合她简朴、庄重、自然的习惯,再买上两套
浅绿色的百叶窗窗帘。
为了使房子看起来亮一些,专门搞了大扫除,可墙壁上的污垢还是挺多,除非
重新涮过一遍,可她一个弱女子,不懂水泥活,只能尽量用水清洗。所以,尽管不
如意,经过她的努力,房间总算变得亮堂了许多。
她一边忙一边期待林之川出现,但一直看不到林之川的影子。据了解,他这些
日子又交了一个女朋友,对方是一个中学教师,二十八岁的陈姑娘。一开始林之川
对她很满意,因为对方毕竟是一个人民教师,而且年纪也比钟馨年轻许多,带这样
的女人出去钟馨没有资格笑自己了。林之川对这次的恋爱投入了全部的热情,经常
开着摩托车去找她。对此,钟馨心急如焚,担心林之川被这陈姑娘迷惑陷进去而不
能自拔,到时就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可她又不敢直接去找林之川说明自己的心
意,害怕像上次那样再次被林之川羞辱。她干着急,却束手无策。
这时,所有的中小学校放暑假了,林之川的单位组织大家去北海旅游,领导的
意思是让各位家长带上孩子,好好放松一下。母亲知道之后,积极怂恿林之川也带
上儿子参加。起初,林之川厌烦地拒绝了。母亲没有气馁,她殷切地再次恳求林之川,
一些同事也在一旁帮母亲劝说,碍于面子,林之川答应了。
钟馨兴冲冲地替儿子准备行装,叮嘱儿子和林之川好好玩,希冀林之川看在儿
子乖巧懂事的份上回心转意。
第二天一大早,钟馨早早起床了,她给儿子准备了早餐,仔细给儿子穿好衣服,
母亲也早早过来。把儿子带到候车地点,林之川的同事们也都带着孩子来了。大家
聚在一起,有说有笑,耐心地等待出发时间的到来。
眼见出发时间快到了,仍然看不到林之川的踪影。正当母亲着急不安时,司机
出现了,林之川背着挎包,拿着大草帽,不紧不慢地跟在司机的身后,至此,母亲
才松了一口气。要是在过去,她肯定责备林之川为什么姗姗来迟,应该是人等车,
而不是车等人。可现在,母亲没有流露一丝的不悦,把儿子送到林之川身边,叮嘱
儿子要听话,注意安全之后就离开了。
在风光旖旎的海边,儿子和林之川一起游泳、玩滑水、捉螃蟹,玩得很尽兴。
可钟馨高兴得太早了。从北海一回来,还没放下背包,陈姑娘马上找到林之川,拉
他出去一起吃饭了,晚上,两人同宿,一旦跨过男女之间那道界限,林之川和陈姑
娘的关系出现了质的变化。钟馨无奈地承认,林之川被儿子融化的心就如昙花一现,
想搬家的愿望就更加强烈了。
到了下一个星期天,她把家当全搬过来了。这天好朋友卢楠楠来帮忙,卢楠楠说:
“怎么不装修啊。”
“哪有钱装修?能住这样已经不错了。”钟馨感叹道。
卢楠楠善良地笑了笑:“这些日子真难为你了,不过总算逃出来了。一个人过并
非完全是坏事,也有好的一面。不用担心有人等你,也不必什么都向人请示,想去
哪里就去哪里,想什么时候吃饭就什么时候吃饭,多好啊。”
“你说的是。”钟馨和卢楠楠一边笑一边忙着家具。
儿子自从进了门就左右环顾,在床上高兴地打滚,脸上出现发自内心的笑容,
就好像迷路的人在经历很长时间才终于找到出路并来到一个安全的港湾那样。“妈
妈,这就是我们的家吗?”
“乐乐喜欢吗?”
“嗯,那我以后不用去爸爸那里住了吗?”儿子歪着脑袋问道。
钟馨站在房子中间,设计家具的摆放位置:“你们学校离这里很远,外婆没办法
送你上学,中午还要到那里休息。”
“不,妈妈,我能走回来。”
“让你走那么远的路妈妈不放心,你要听妈妈的话,等以后长大了,妈妈会让
你自己回家的。”
“乐乐,等你长大能骑自行车就好了。”母亲递给钟馨一块黄色的布并神秘地说:
“你把这藏好。”
钟馨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符咒。”母亲神秘虔诚,把黄布条往钟馨身上一塞,“这是一个能避邪的符咒,
你要时刻带在身上。”
“哦。”
钟馨明白了,自从离婚之后,母亲偷偷把巫婆请到家里跳大神,今天母亲是按
照巫婆的指示让钟馨随身携带能去除邪恶的黄色布条。钟馨虽然知道母亲的用意,
可她强烈地认为黄色布条是代表皇公贵族的东西:皇帝、资产阶级、贵族、剥削阶级,
所有这些字眼像一堆垃圾似地一股脑涌上钟馨的心头。
母亲根本不理解钟馨的心思,还把它当成救命稻草。钟馨生气地把黄布条一扔:
“咳,干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从来不信这一套。”
其实,母亲今天之所以敢冒被钟馨反抗的危险,主要是她认为再也不能这样袖
手旁观了,她想与其让钟馨放任自流下去受苦受难,不如去说服钟馨接受巫婆的指
示,让钟馨随身携带黄布条以求得神灵的保佑………
“就信这一次吧。”母亲把黄布条捡起来,焦虑地望着钟馨哀求,“你就是不相信
巫术,今天才落得这个下场。”
钟馨生硬地说:“我现在怎么啦?你不要认为我离婚了,就去拿这些莫明其妙的
东西来塞给我。”
“巫婆说你今年有大难,如果不想法子避邪,不知道还会有什么灾难哩。”母亲
把符咒强塞给钟馨。
钟馨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有难就让它来吧。你想用一块黄色的布条就能
保我平安?”
钟馨丝毫没有妥协,母亲无可奈何,抹了一把额头,不甘心地说:“那……我把
它放在柜子里。”
“别放,看着恶心。”
母亲知道来硬的不行,就计谋用什么方法把黄布条塞到钟馨不知道的地方。她
转身走出房间,小声念叨:“不见棺材不掉泪,都这样了还倔。”
钟馨抱着豁出去的决心:“你放心,以后不管有什么灾难,我自己承担,不会连
累你。”
“你太过分了。”卢楠楠忍不住对钟馨说,“为什么这样?你妈妈多难过啊?啊,
怎么这样?”
钟馨苦笑着:“你不知道,如果我同意把这种东西收起来,不知道以后她还会找
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哩。”
卢楠楠说:“她也是为了你好嘛。”
“我看见这种东西就反感。”钟馨涌上一丝悔意,“这黄黄的颜色让人想到皇帝身
上的龙袍。”
“一块黄布条也联想到皇帝、资本家?”卢楠楠理直气壮地说,“不是人人都能
当财主的,有钱人都是精英分子。”
精英分子?外国人是这样认为,外国人都是以有钱人引以为傲,可中国不这样,
过去谁有钱有地谁就倒霉,那时候,连一只鸡、一只鸭、几棵青菜都被视为资本主
义,人人见而避之。毕竟班主任带领她们去铲除资本主义的尾巴的情景还恍如昨天,
现在虽然提倡致富光荣,可过去已经深深植入骨髓中的因子说扔掉就能扔掉么?
“可是,一想起来就觉得毛骨悚然。”
卢楠楠温和地说:“过去一直同情杨白劳,现在没人那样了,人们会说欠债还钱
天经地义,杨白劳没钱那拿女儿顶债也没什么不妥。当然,我承认这里边有点不人性,
但人类生存的法则本来就是弱肉强食。”
轻轻几句话就戳穿钟馨的伪装。目前农村里的那些万元户,都是大能人,有搞
种植的,也有养鸡养鸭和养猪的能手,这些人不仅自己劳动致富,也带动一方的百姓,
这其中就有雇佣关系。万元户已成为新型的地主,其与雇工的关系构成了井井有条
的生产秩序,从而为满足市场需求,繁荣经济提供了保障。
可钟馨怎么也不肯认错,毕竟伴随她一起成长的观念早已浸入她的血液,成为
她身体上的一部分。如果承认错误,就等于承认自己的身体有病,需要动大手术,
这怎么能行呢?不,我不是病人,我也是有独立思维能力的人,我与你们一样,也
是健全的人。毕竟,现实中,为了钱,**********,卖儿卖女,吭蒙拐骗,杀人放火,无所不用其极,各种各样的犯罪活动层出不穷,社会治安也比过去更加严峻,人民的安全感也变弱了。世上的恶都围绕着资本转。资本就是最大的无形的手,假如,任由这种情形发展下去,未免太可怕了。钟馨极力寻找解脱的理由,我虽然不应该蔑视地主资本家,也不应该
把一块黄色的布条上纲到阶级的对立上去,但把希望寄托在黄色的布条上本身就是
迷信。
卢楠楠不知道钟馨沉默的原因,只是感到气氛突然变了,钟馨笑了笑,但这笑
容却让人异常不舒服。
母亲在一旁掐着手指头,想等把钟馨支走了,才能把黄布条神悄悄塞到衣柜的
一个角落,这样同样能起到保佑钟馨的目的,这么一想,母亲走过来:“你去买菜吧,
该准备午饭了。”
卢楠楠站起来:“都这半天了,我该回去了。”
钟馨急忙说:“不行,你再在这里坐一会儿,我买菜回来做饭吃了你再回去。”
卢楠楠拿起拎包:“下次吧,我现在真有急事。”
“有急事?”钟馨遗憾地松开手,“那不留你了,对不起卢楠楠,下次你一定要
来玩啊。”
“真不像话,连口饭没吃就走了。”母亲拉住卢楠楠,极力挽留。可不管好说歹说,
好话说了一箩筐,卢楠楠执意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