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死这么多人，尸体你们都是怎么处理的？”
风平嘿然道：“皇宫西北角全年有三个季节都是下风口，那里有个空场***中死的人都在那里烧化了，丢在那儿的几口井中。那井还有说法呢……有些地位的宫人的骨灰，丢在浅一点儿的井里面，低贱的丢在深的里面……”
“行了平哥，再不去就来不及了，那么多人呢，一个个拖过去，得要好些时间。”
清簌打量着他手下的几个人：“风掌正，这么多人，一趟趟地拖过去多费事，不如都让他们聚集到西北角的空场子那里去，全部当场处决，也省的你们劳累。”
“这样也好，可是……”风平有些迟疑，“这样就不能威吓那些人了。你是不知道，有些人就是命贱，不吓一吓就不知道厉害。”
清簌瞥了他一眼，看到他毫不在意的神情和壮实的身躯，便心存了三分避让。这样的人，完全轻贱他人的生命，不知道他们自己哪日性命落在他人手中时，是不是也是这样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
“不必。”她斩钉截铁地道，“就算宫中只少了几十号人，该被敲打到的人还是能敲打到。对这么明显的事儿还毫不在意的，再敲打也没用。除了冷宫中的，其余宫人一律带回来，统一处置为上。”
“好吧，那就照你说的办吧。”风平无奈地摊开手，与身侧之人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如果不是卢公公严令自己必须要听她的话，自己怎么会让一个毛丫头拿主意……尽管自己并不清楚她的来历。
她不认识奏折上那些字，不知道这封奏疏上写的都是哪些人的名字，只能求助于风平。卢公公既然派了风平来协助自己，肯定是很信任他的。这样说来，自己也没理由不相信他。
前脚刚刚踏进尚宫局，依夏便率旁人迎了上来，一群人恭敬的行了礼。风平面色倨傲地点了几个人名，没过多会儿，就有几个面色惨白的宫人站起身来。依夏连忙起身问是怎么回事，没等风平做出解释，清簌忙道：“没什么，就是有件事儿大人想问问他们。”
依夏神色如常第点点头，看来相信找他们只是为了去回话。想了一想，便道：“清簌妹子，看你这阵仗，不知道你还要带几个人去问话？六局的宫人们每个都在哪里，曾经做过什么，我手下有一个人最懂。不如让她来协助你，也防止有些人临阵被掉包了。”
清簌想想也是，连道万分感谢。依夏朝身侧招了招手：“疏浅姐，去给清簌姑娘搭把手。”
她身侧一个面孔清秀的宫女迈着纤纤莲步走了出来，款款行了个礼，抬起脸来温然一笑，样貌十分齐整，唇边的微笑又显出智慧。风平啧啧赞叹了一声，突然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一变。清簌疑惑地看着他，他却摇了摇头：“走吧，去尚寝局。”
尚宫局挑出来的几个宫人由一位红衣内侍带回宫正司，其余的人随同清簌继续往六局中的其他部门走去，沿着宫墙走了很少一段便到了其余的地方。掌事的认识来人是宫正司的，面上不觉带了三分恭敬与惧怕。风平顺着奏折上的名单念了四个名字，催了好一会儿才来了三个。
“大人，流昕姐姐不舒服，能不能通融一下，明日再问？”尚寝局掌事女官六品司正做小伏低状问。
“不行。这是卢大人的命令，半刻迟延不得。”风平斩钉截铁地道。
司正无法，只得唤人去请，好一会儿才怯生生地走来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疏浅“咦”了一声，道：“这不是流昕。”
那女子刷地白了脸，手脚都抽搐起来，求助似的望向司正。司正无法，怒道：“怎么办事的，快把人喊来！”
那人连声应是，扶着发髻一溜烟儿跑了。少倾才来了一个衣衫单薄的女子，面色如纸一般苍白，怕真的是有什么病。见疏浅点了点头，风平闷哼一声，冷笑道：“你们这的人怎么都病恹恹的，怕是你把她们平日的份例都克扣了吧？”
司正亦冷笑连连：“您多虑了，是内务府送来的东西太多，下人们挑花了眼，整天愁着吃啥好用啥好，才消瘦下去的。”
风平忍不住拍案而起，清簌上前制止：“说这么多没用的做什么，哪些人有没有做事宫里都清楚。走吧。”
流昕回头看了一眼尚寝局，目光中流露出恐惧的神情。旁人或许不知，她们自己是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叫去问话的。那匆匆的一瞥或许是最后一眼了。
紧跟着又去了六局中剩余的地方，奏折里除了标明是冷宫的人，也没剩下几个没用黑线划去的名字了。因为疏浅相助得力，清簌也信任她，直接将奏折拿给她看，教她一一指出各个人现在何处。疏浅只一瞧名字，便带领众人前去寻找，果然将那人找到。清簌不觉赞叹：“疏浅姐在尚宫局做了多久了，怎会认识这么多人？”
“我之前没在尚宫局待过，一直在内务府做文书。今上即位后，才借调去的尚宫局。”疏浅谦和地道，“宫里的人事变动，都是内务府经手，我对这些比较熟稔，也是每天都见着的缘故。”
“姐姐只见一面便能将人记住，在下实在佩服。”清簌忍不住拱了拱手，话语里满是钦佩。而她只是淡淡一笑：“还有一位进霜姑姑，是先帝时冷淡了十几年仍居嫔位的乐嫔身边的掌事女官。”
“那她的年纪应该很大了。”清簌与她说着话，徐徐踏入一道略显破旧的宫门前。
没有人出来迎接，推开门便是一片萧条之色。庭院中杂草疯长，遍地铺陈，几十个颓败潦倒的醉者卧于其中也难觅其踪迹，竟然如冷宫一般荒芜萧瑟。今上即位后，先帝后宫诸人尚未安置，就暂且让她们在原先的宫室里住着。进了庭院，风平大喊了几声要找的人，好一会儿，正殿大门才被缓缓推开，刺耳的吱呀声听得人牙根发酸。
阴暗的正堂中走出一位鬓发全白的妇人，浑身只穿着一件洗褪色的旧袍子，头上插着一根全无点翠装饰的光秃秃的步摇，与破败的庭院倒很相称。仔细一看，她虽然鬓发全白，面孔却很年轻。清簌迟疑了一下，唤道：“你就是乐嫔娘娘？”
那女子目光虽然有些混沌，声音倒还尚有几分威严：“是，我就是。怎么，皇上终于要来杀我了？”
清簌皱了皱眉：“不，我们是来找进霜姑姑的。”
乐嫔皱了皱眉头，身后的殿门再次打开，奔出来一个素衣宫女，扯着她的袖子道道：“夫人，该喝药了。你们这些人，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该让乐嫔娘娘喝了药再去啊。”
她的声音听起来尚年轻，面孔看起来也才三十出头，只是一身素衣显得老气。清簌看了眼疏浅，后者点点头，柔声道：“进霜姐姐，宫正司的喊你去问话，回来再伺候夫人服药吧。”
“疏浅？”进霜抬眼看见了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红衣内侍，似乎明白了什么。乐嫔抓着她的手，脸上五官几乎拧成了一团：“你们要干什么！我就宫里就她一个宫女了，你们也不肯放过吗？”
“乐嫔娘娘您误会了，这事儿跟您无关，他们只是找进霜姐姐问一些事情而已。”疏浅笑意温和，蹲身行了个礼，“还望娘娘恕罪。”
“不知宫正司要问我什么事？”进霜拍了拍乐嫔的背，眼神示意她不要慌张，自己也用尽量平静的语气。
清簌也不愿瞒她，便上前一步，示意她附耳过来。进霜疑惑地走上前去，听她在耳畔低声道：“昨天冷宫中的姚妃悬梁自尽了，宫正司找您问话，您应该知道是什么情形了吧？”
进霜将信将疑地看了眼众人，目光在一众红衣内侍身上停留了会儿，又落在了疏浅的身上。疏浅依旧浅笑盈盈地望着她，仿若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她转过身去，若无其事地望着乐嫔：“娘娘，奴婢就跟他们出去一会儿，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多久就回来。您先好好地喝药，要是我多耽搁了会儿，种药草的地方您也知道，就不多说了。”她最后行了个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庭院。清簌跟在她后面，听得她自言自语：“终于可以走出这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