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抬了头，眼眶里盈满了亮晶晶的东西，无助地望向四周。程姑姑淡然地朝她点了点头，她又重新低下头去，扭扯着衣带缄口不言。这下宁贵妃知道尚功局无人再帮她说话，青白的脸上因为羞恼又添了抹绯红。夏柔嫣冷笑数声，神色如常地望着承彰：“开颐妹妹，本宫平日待你不薄，原来在你心中，本宫竟然是这样一个处心积虑的小人。既然你在众人面前指认本宫，本宫虽然不屑，却也不得不洗刷污名。陛下，请唤太医院院判及所有医官大人都来此辨认郑医官的药方是否有异，如果有异，请陛下即刻赐我白绫，如果众口皆言无异，还请陛下还妾身一个清白，治宁贵妃安开颐血口喷人诬陷之罪。”
“娘娘圣明，微臣绝不敢开毒害娘娘的药方，如果该药方有异，微臣甘受凌迟。”郑植坐起身来，目光迥然。
气氛僵持着，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帝王。只见他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沉吟着什么，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宁妃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听着她们二人如此郑重其事的言辞，心里越发没了底。宫中给她开的药方她都让人私下传递回家，令父兄派人专程检查，他们的回话确实是这药有些问题的。难道他们这次找了个庸医？
终于，皇帝大手一挥：“郑植，朕观你在太医院待了十余年了，谅你也不敢毒害嫔妃。这个药方，朕看也不必验了。安氏，朕现在只想问你一个问题：这些侍卫都是你调来的？”
听到皇帝如此生疏的称呼，宁贵妃心底一凉，没有往多了去想，只道他居然如此护短，不禁悲从心起。她重新跪了下来，膝行至他面前，扬起一双充盈着泪水的眸子：“陛下英明神武，一直都是妾身仰慕的人物。妾身也知道皇后娘娘家世不凡，妾身出身寒微，就算被她所谋害，也不应当有怨言。但陛下是一国之君，后宫诸位姐妹都是陛下的人，陛下理应一视同仁，妾身做了错事当受责罚，但是皇后娘娘做了错事也应当受到惩处。陛下若是护短不公，妾身就算粉身碎骨也难以心服……”
皇帝懒得听她啰嗦，跺了跺脚，喝到：“朕问这些侍卫是否都是你调过来的！”
一声厉喝震得四周人心慌乱，惊得众侍卫们纷纷跪倒，面上有羞惭之色。宁贵妃似乎还未领会到他怒意的根源，仍旧哭哭啼啼地揭起他的衣角，美目盈盈含泪，比病西施还要娇弱三分，真是我见犹怜。然而承彰从来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见此情景竟毫无怜香惜玉之意，大大后退了一步，用力扯了把衣裳，将她扯摔了个大跟头。众人见此情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惟有一声轻笑传来，显得格外突兀。
“皇兄还用问么，除了她还能有谁？安侍卫一向秉公职守，怡然居里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今日臣弟走到殿门口发现竟然没有侍卫，就有心出来散散步，这才发现他和她姐姐宁贵妃娘娘在一处呢。宁贵妃是唐唐贵妃，安侍卫只是一个小小侍卫，当然只能是贵妃指挥侍卫，哪里有侍卫指挥贵妃之理？”这突兀的话语似问似答，颇有些不伦不类，但此时此景敢于开口的除了承影还能有谁。皇帝见是他，怒气并没有消减：“你可真能走啊，从怡然居走到尚宫局，也穿越了半个内宫了。不知你想去哪儿？”
“臣弟哪儿也不想去，就是闷得久了，想出来走走。”他漫不经心地说着，朝周围的侍卫们投去一个无所谓似的神情，同时向前伸出双手并拢，示意旁人将他捆上。皇帝指着他：“给朕捆结实点，再让他乱走，就把你们脚都剁了。”
内侍打扮的密阳突然越众而出，走到承彰面前深深俯首：“求陛下宽宥影殿下，他没有恶意的！他今日走出宫来，是因为……”
“密阳，不要说了！”承影一声疾呼打断了他的话，密阳连忙住了口，却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并不乐意。皇帝扬了扬眉：“怎么又是你，你怎么来这里了？”
“回陛下，臣今日是去怡然居找影殿下的。影殿下回来以后一直住在怡然居，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也没有。奴才在怡然居前面徘徊过几次都没能见到影殿下，今日突然看见门口没有侍卫把守，就自己溜了进去。臣知道犯了宫规，求陛下惩处。影殿下出来散心，也是臣撺掇的……”
“胡说，是我自己要出去散心，跟你没关系。”承影忍不住打断他的话。皇帝懒得听下去，将手一挥：“朕管你是怎么撺掇的，这是第二次了，事不过三，你给朕小心点。给朕去暴室待罪，快滚吧。”
密阳撇了撇嘴，也不说话，站起身来就往外走。承影看着侍卫往自己胳膊上一圈一圈地绕绳子，不发一语，唯独目光迥然地盯着皇帝。承彰悠悠踱着步子，将身边的侍卫们一个个地看过去，被他目光扫过的人皆出了一身冷汗。许久，才听得他悠悠道：“你们看看人家密阳，都已经不是侍卫了，还那么关心着三弟，时不时跑去看他。而你们呢？尤其是你，你叫安什么？”
他用脚踢了踢那个据说是宁贵妃弟弟的安侍卫，不待他回答又冷笑道：“你们这些人，吃着朕给你们的俸禄，又是怎么做的？别说皇后了，就连一个贵妃都能指挥得动。哪天她想当个女皇帝，让你们逼宫，你们是不是也要听她的？”
一番话说得众侍卫面红耳赤，就连新进来的那些披着轻甲的侍卫们也都讷口不言。
“朕即位之初，便有侍卫受人指使，陷朕于危险之中，朕顾念旧情未予重惩。今日之事，如不规范纲纪，难免有人心生侥幸，今后酿出大祸，把全家性命搭进去，就不要怪朕无情了。朕早就说了，朕是个护短的人，你们对朕一心一意，朕必定不会辜负你们。而你们若是包藏祸心，朕决不轻饶。你们自己说，今日之事，朕该如何处置？”他返身回首，身后的侍卫长景初跪了下来，解下腰刀双手举过头顶，大声道：“御林军中无侍二主之人，请陛下清理门户！”
他的声音响彻寰宇，听得侍卫们心头血脉偾张，一时间群情激昂，纷纷解下腰刀来，争先恐后地将其举高，他听得最清楚的是这句：“忠臣的血是殷红的，佞臣的血是黑的，臣是否忠心不二，陛下一试便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