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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至 贰拾柒

贰拾叁风起

已经不知把自己关在剑冢多久了,紫英默默站在剑炉前,任凭毕剥作响的火燎红了面,他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紫英哥哥……”站在一旁的蓝发少女唤道。

“何事。”紫英自己也不知道吧,百年岁月过后,他本就不甚外向的性子如今更变得清冷淡雅,虽是赏心悦目,却让人不得近身。

“剑冢门外那少年……”龙葵说到此处竟不知措词,猛地停住了。

“不必理会。”

“可他已经晕去了。”

“……”沉默了半晌,他轻轻叹道,“带他进来。”

……

石床上简单铺着席子,上盖一层薄布,道童打扮的少年平躺在上面,面色苍白,但好歹呼吸还算平稳。

“跪在门口四日,滴米不沾,凡人能撑到这时也是不易了。别说他还是个孩子……”龙葵边施咒边嗔怪道。

紫英也在心底浮起了愧疚。虽说他的确惊讶于这未及弱冠的少年能只身寻到剑冢,但他真未料到这少年竟为见他一面,四天四夜没有挪动一步,只是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倘若没了呼吸,说不准真教人认成了雕塑。

此刻这少年也当是性命无忧了,除去体虚外身体没有别的病痛。较为苍白的面孔,他额上那点朱砂印迹是最让紫英惊奇的。人出生带有朱砂胎记并不罕见,但罕见的是这印迹正巧长在额上,而且如此工整……人言额上有朱砂者乃为煞星转世,故而他们的命运早在出生之时就注定了,人皆排斥唾弃,定然不会有个善终。

……

“身体可有不适?”那少年刚清醒时便乍闻上方传来这声清朗的询问。

事实上这少年着实惊了紫英。且不说他默默跪在门前多日一言不发,虔诚到像一个信徒;就凭他清醒后一声不吭,强忍身体不适却不言语,就不似一个与之同龄的少年可以做出的事来。孰知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又是怎样的经历会让他隐忍到这个地步。

“多谢仙人救命之恩……”少年强撑身子,揖道。

“你是何人,寻我何事。”

“在下师承蜀山仙剑派,奉掌门之命请上仙助我派渡劫。”少年不卑不亢道。

“仙剑派?我与贵派未曾有过交集,怕是你认错了罢。”紫英转身,漠然道。尽管未曾注意到他听到“仙剑派”三字后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少年依然凭着直觉告诉自己眼前的白发仙人没有道出实情。

“在下冒昧一问,请上仙恕罪。”

“但说。”

“百年前上仙可曾师承琼华?”少年试探道。

背对着少年的紫英没有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紫英相信此刻的自己流露出的表情是百年来最丰富的,算得了什么?百年之后,竟然还会有人忆起那个落没的门派,还会有人提醒自己曾经是那个门派中人。

“贵派掌门为何人?”冷漠尴尬的沉默之后,紫英妥协道。

“道臻真人。”

果真是劫数么。百年轮回,已得仙身。本以为就此便可远离尘世,省去了过多的羁绊,留在这世上只为爱它,别无他想。谁却知这些早年积攒的情谊在百年后依旧如此甘醇。百年前在即墨狐仙居旁同那个紫衣道服的少年的对话如今想起依旧深有感触,那是除去天青师叔“今世做人,来世为妖”外最让他动摇的话语了。如若说鬼界一游彻底改变了他对人与妖之间关系的看法,那与道臻一面则是他改变的开始。

“我应你。”刻意不去看少年眼底的欣喜,紫英只觉得此行劫难重重,甚至于成为人生的折点。

……

“我派屡遭妖界进犯,派内弟子死伤无数。上仙亦知晓虽同为修仙门派,如若一派遭犯,其他门派通常不会假以援手。此番妖界大军来势汹汹,实为不善。在我离开前,我派弟子已与之战有半月,并未处上峰。”

“掌门前几日想起,早十年前他曾在东方偶观剑仙出手救人,其武功路数很像早已失传的琼华剑法。问当地人,得知这周围有古姜国剑冢遗址,有人曾见那位仙人出入其间。如今遇到此番浩劫,也只是为寻得最后一点希望。”

见紫英答应后,少年不顾虚弱的身子,当下里便央求紫英即刻启程。紫英也不劝他,只喊醒了一直沉睡的古钧,带上龙葵,同那少年一起御剑向西去。一路上那少年不停地讲着近些年蜀山仙剑派的种种,精力一直未有集中,加之身体孱弱,几次险些从剑上摔下,紫英无奈,让他收了剑,与自己同乘一把,赶路的速度倒也快了些。

……

蜀山地处地脉之上,灵气颇丰,更有盘古之心与之对应,本该是个仙气缭绕的清修之所;可紫英还未至起正上空,便被那股冲天的妖气熏得眉头深锁。这股妖气不同于幻瞑界里梦貘们身上带丝甜气的柔软的妖气,而是完完全全臭气熏天的腐尸气味,霸道强硬,让人不悦。

“看来此刻妖精还未至。劳烦上仙停在无极阁罢,掌门和长老们都在那里。”半空中,少年极力远眺,没见到半只妖的影子,安心道。

……

无极阁大门一开,紫英清楚地看到满脸疲态的蜀山弟子们先是一悚,便归为原先的沉默了。看来他们已经被这连续不断的苦战磨透了神经,如今他们眼中怕也是只有人与妖了,至于人是何人,妖是何妖,这都不重要。

“掌门!掌门!……”少年忙跑向无极阁中央,欲详禀道臻,却何曾想话未出口便被一向温文尔雅的掌门匆忙打断:

“休要无礼!”语罢,起身对紫英作揖道:“慕容上仙,百年不见,可还好么?”

“多谢关心。”紫英不着痕迹地一点头,又道,“蜀山乃清修圣地,多年来一直未有波澜。如今妖界大举来犯,不知为何?”

“神树异象,此妖界运行轨道与蜀山重叠。我料此妖界过去从未与人界相接,此番应是第一回。”道臻回答道。

“神树异象?”紫英小声疑道。

神树之物属于天界,虽不是一成不变但也不至变化得如此频繁。蜀山悬空乃为神树异象所致,这是自然之理;但时隔不过几百年,神树又出现第二次异象,这不得不教人起疑。

莫不是,有人动了神树?

贰拾肆思归

见紫英默默沉思却未曾有继续谈话的意思,道臻这才道出缘由:“在下虽有长生之躯,却终归是凡人。神树为天界之物,在下无法靠近。上仙已得仙躯,不知可否愿意上天一探,为蜀山解忧?”

“愿为一试。”他闭目,缓缓道。

“多谢……”道臻此刻的表情已经算不上是欣慰了。释然?解脱?大约后者多些吧。一个人累到极致,终于可以有个喘息的机会,任谁也不会放过吧。

“……”紫英依旧浅浅点头示意,转身对古钧、龙葵说道:“神界,我独自去罢。你们留下来,若妖界来犯,助蜀山降妖除魔。”

“是。”龙葵的清丽冷艳,古钧的厚重低沉,两者的声音同刻响起,却有那么丝和谐。这是对主人忠诚的服从吧。

……

御风剑,越云间,梦醒梦灭。

自从琼华坠毁,紫英每一次御剑天间,总有那么丝梦境之感,这感觉随着年纪的增长愈发明晰。尤在成仙之后,总觉着风扑面颊之感就应属于他,自在游荡在天界似乎也是他与生俱来的资格。谁知这是不是仙人的嶙峋傲骨,是骨子里的高人一等,只是紫英不太喜欢。

神界的大门和蜀山的真的很像。传闻蜀山第一代掌门持镇妖剑扫尽天下不平之事,得万人敬仰,最后得道升仙。这门估计也是仿制的吧,是他留给后世的一点记忆,还是他刻意要这自己一手建立的门派离仙界更近一些?

不过那种仙位与紫英的是不同的。虽然世间尊称紫英为“上仙”,但事实上他不过是一介散仙,在神界里算是白丁,比山神还要次一个等级。而那种仙人,是真真正正可以参加朝议,可以有府邸,可以裁断世间纷争的上仙。

门口的那两个卫兵千年来保持一成不变的姿势守候着。他们是神果成体,没有情,只有服从。对神界威胁最大的神魔之井有神将把守,这神界大门就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只消一个令牌就可通过。

“令牌。”果不其然,紫英才踏上一个台阶,两把枪就横在他面前。毫无感情的命令,空洞无神的双目,好一个机械傀儡,真让人感叹连连。

紫英自怀中取出令牌,两个卫兵见了,相视,复而收了枪,不置一词。

那令牌是紫英刚成仙身时九天玄女赠与的。那个雍容华贵的女神第一眼见到紫英的时候着实一惊。百年前琼华之巅那个倔强的琼华弟子,恍惚百年后竟成了面前这个一头霜雪沉稳忧郁的剑仙。

……

“你,当真不愿意到天界来?”

那时的他默默摇头。天界虽好,但律令更多,最重要的是,那里没有值得他守护的人。

“好罢。这令牌我交予你,如若有朝一日你欲上天界,持此物便可。”

“多谢神女……”

……

容不得太多伤感。安然过了神界大门,紫英便马不停蹄地赶去神树所在之处。那里虽说是维系整个神界的能量所在,但因守候它的枯燥,自有了仙界那一刻起,这里就罕有人问津。

人界之人感叹泰山直拔云天,倘若见了这神树又该发出怎样的感慨?这才是真正的冲霄,直上九十九层云天,贯穿天地。不分四季,不分昼夜,永久枝繁叶茂,虽是生机盎然,但其亘久不变的姿态却使得人伤怀。这才是神仙最大的悲哀。

飞至神树之顶,紫英跃下剑,对周围抱拳道:“在下慕容紫英,特来求见神女。”仅听闻守护神树的是一位道法高深的女仙,她不是人妖二界之物修得的仙身,而是自大荒开辟之来结天地精华而成的仙子,即是说,她与天地同生死,共明灭。

“你终是来了,飞蓬……”空旷的树顶回荡着女仙空灵的声音,那声线不同于九天玄女威严沧桑,而是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清泠,像银河之水一样,清澈无瑕。

“飞蓬?”从未听过这名字,紫英不解道。

“你都忘了……罢了,罢了……”寒光一闪,那位身着紫色巫服的女仙持杖而立。绝世之颜毫不映衬其娇弱,反之,配上这出尘之姿,却增了几分英气,“吾乃神女夕瑶,不知你有何事?”

“下届蜀山与天界神树同处一脉,如今蜀山因神树异象正临浩劫,死伤无数。天有好生之德,人神此刻当无界。在下想求得缘由,以解下界之危。”

“天一日,地一年……竟如此之快……”夕瑶感慨道,“昔有神将飞蓬,私自与魔尊相斗,被贬下凡间。魔尊知吾与飞蓬为挚友,前来相问;吾告与其实情,魔尊勃然大怒,魔气横溅,伤了神树……如若无此一出,此刻,神树之果,当也结下了罢……”夕瑶草草解释了几句,眼底满是寂寥。

神界里也有如此血性的神!不拘泥于条框规矩,肆意恣肆着生命,只为一生不悔不恨!

“神女,不知有何法可以医得神树之伤?”

“寻到魔尊,得其精血,以神力化去魔气,灌于伤口,自然痊愈。”夕瑶道。简简单单二十三字,做起来远非如此容易。神界能与魔尊抗衡之神不过了了,加之飞蓬又被贬下凡界,魔尊怒气正旺,上哪儿去找个能伤了魔尊的神?

“敢问神女,在寻得魔尊前,可否有法子先助蜀山渡过难关?”紫英为难道。

“……蜀山是为噬妖所犯……”夕瑶道,“是呵,神界有好生之德,但对那些无恶不作的噬妖,毫无生德可言。它们都是行尸,人界的化尸粉可以一用。另有这神符三张,吾赠与你。祭出此符,四方妖孽肃敛。”

“多谢神女。”紫英接下符,抱拳道。

“无事便回罢,吾不远送。”夕瑶回身,渐渐隐了形体。

本欲再次相谢的紫英一抬首却不见了神女芳踪,也不再相纠缠,御剑回了人界。

……

“夕瑶,那人真为飞蓬转世罢。”神树的某个侧枝上,九天玄女默默盯着紫英远去的影子,叹道。

“是。”紫服女仙侧卧在宽枝上,淡淡回道。

“天帝……究竟要做什么……”一身雍容鹅黄仙服的九天玄女皱起姣好的眉,喟然言。

贰拾伍夙劫

紫英离了仙界,也顾不上自己一路御剑的寒气扰醒了一干慵懒迷醉的神仙,他急匆匆地奔下界:化尸粉这东西寻常市集可无处寻求,非得个鬼怪奇异的地方不可;这种地方,除去鬼界外,人界也就那么一处——酆都。

有传言酆都白昼里连着人界,夜里则通往幽冥;即是说,所有的死魂灵都会就着夜色,从六合之内集中在此处,任由渡者摆渡过冥河,寻得往生。

是呵,人们都这么说,但真正见过冥界的人却寥寥无几。

于酆都,紫英是有着一番别样的感情的。在这里,第一次碰到了四处奔波而寻找道闰的道臻;也是在这里,进了鬼界,盗了翳影枝,见了天青前辈,知晓父母早已与自己天人永别。暗无天日的小城里,隐隐藏着几户人家,他们是在执拗地守护着祖先的土地,而紫英,却只是这云端过客,任由纷乱杂绪盛满身体每一丝角落。

紫英因剑未停稳而强从半空中跃下,却不想险被自己绊倒,如玉的面颊上登时冲上两抹红云。此刻紫英该庆幸了吧,幸亏没将龙葵带在身边,否则那个剑灵又不知道该同其他人说什么了。

杂货铺子里干瘦的老头儿翻着一双浑浊老眼丢给紫英一小袋化尸粉,见紫英一脸不解,老头儿不耐烦道:

“一袋,够化死一城活人了。我看你眉清目秀的,料你不是用来害人才送你这么多。平白捡了便宜还不快些偷着乐,愣在这作甚?”

“实不相瞒,其实此物乃为除魔而用……”紫英半句话尚未说完,老头儿又丢来一袋,随即闭着眼,躺在摇椅上不理会紫英了。看那架势,似乎根本不愿意做什么生意。

紫英苦笑,收了两包药粉,道了声“多谢”,招呼来剑,就匆匆回蜀山去了。

……

说来也是赶巧。紫英赶到蜀山时,蜀山半山腰处的妖界入口正源源不断地冒着噬妖——其实罢,说是噬妖,不过是好听些,实质上不过是一群无识无觉的丧尸。个个青紫的肤色,有些血管甚至露在肤外;已经腐成棕色的眼白翻在眼眶外边,啪嗒滴落着散发着异样气味的粘稠液体;早已变形的肢体纠结地扭动着,一步一步都不停刮落肉屑。

再看山顶,约是众弟子们早已支持不久了吧,仅有道臻带着几位长老站在山门口,旁边护有龙葵古钧;几人如临大敌,大约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了。

紫英心下一凛,扯开嗓子疾呼:“道臻真人,劳烦回到无极阁去,紧闭阁门,莫要让人出外!”

道臻仰颈,见是紫英,自是喜出望外,忙道了几声感谢,带着几位长老奔回无极阁中。不久,又是一抹异常耀眼的金色光辉闪过,约摸着无极阁里头已被他下了结界了吧。

“小葵,古钧,你们为我护起结界;只将结界施在登山之路上,切莫伤了其他生灵。”

“是!”二灵齐声回道。下一刻,便见得古钧冲下山去,卷起一阵狂风;不过一霎,山底便如潮涌般涌来两道界墙,金流色彩异常华美,景色被它隔去,就如铜镜里的倩影,虚幻到让人目不忍视。

“便是此刻了!”紫英默念道,旋即摸出一袋化尸粉,掷向结界里,同时又念起风卷尘生,白色的粉末就势扑下山去,凡所触噬妖尽化灰烬,不消一会儿,原本透明的界里已化得灰黑一片,焦灼刺鼻的味道直冲向天去,真能催得人吐得肝肠寸断。

……

“紫英哥哥!”

梦……么……可,为何如此真实?

“紫英哥哥!!”

“嗯?……小葵……”白发仙人勉强眯起眼睛,费力地蠕唇道。

“你可醒来了,吓煞我……”龙葵见紫英有起身的意味,连忙扶起他半个身子,“你突然晕去了……此番妖界来袭已挡住,你不必担心。”

“……没事便好。”紫英摇摇头,“是我太不济……我晕去多久?”

“不出一刻钟吧。我渡了些真气给你,又施了雨润,你身体好些否?”

“……”他不答,仅是默默点头,“回去吧,应教道臻担心了。”

……

“上仙,您对蜀山恩德在下永世难忘!”无极阁中,道臻感谢连连,如若不是拗着修道之人的礼数,他此刻怕是该匍匐地面,磕头不不停了。一干蜀山弟子也个个激动万分,对紫英如若神灵般奉拜。

“不必如此,道臻真人。在下与您乃为故友,只出此绵薄之力罢了。”

“承蒙上仙看得起在下,在下荣幸万分!”道臻又是一个大礼将下,紫英连忙拦住,道:“此刻莫要拘于礼数,共讨大计才为上。”

道臻这才收了神,忙问道:“不知上仙此刻天界一探,有甚了解?若需在下帮助,在下定当不辞!”

紫英如数将与夕瑶的话说与道臻听,罢了,道臻怅言:“魔界至尊,何人能敌?这债孽怕难消!依上仙之言,人界之人降噬妖之法唯有化尸粉,可此物又是可遇而难求,需求又如此之大,实难了断。”

“这包化尸粉我且交予你,每次噬妖来袭撒上小撮,佐以风系法术,当有效果。神符三张,以备不时之需。”紫英纳闷于道臻之言:依自己的经历,化尸粉不算难求,道臻因何来此一说?

“至于魔尊之血……在下,尽力想办法。”罢了,他长叹一口气,目光深邃旷远。

猛然,半山腰上一阵巨响,漂浮的仙山土石崩塌了大半,无极阁琉瓦四溅,横梁被震出灰来。众人赶忙冲出无极阁,却只见得山道尽毁,在山头上本远远可眺得的妖界入口此刻已湮没在无尽灰迹之中。

何人竟有此力!紫英惊讶万分,半晌无法言语。

浓烟中,隐隐见得一身披斗篷之人步行轻松,一举一动霸气至极;其人身材匀称,体格健壮,但更引人的,是他及腰的嚣张红发,还有头顶那对,让人无法无视的魔角。

那真的是,魔……

贰拾陆魔尊

“连个小小的噬妖界都奈何不了,还妄称替天除魔,真是可笑!”来者走近,一干人等愣愣无法言语,似是被这强大之力骇得无法动弹。见众人这狼狈之态,他冷冷一笑道。

“多谢阁下出手相助……”道臻到底是道臻,面前这红发之人嚣张言论并未在他面上激起丝毫涟漪,哪怕是强撑着排山而来的压抑恐惧,他依旧是从嘴里挤出了道谢之词。

“哼!在本座眼里,人间纷争有如蝼蚁相争,毫无意义。那群妖精碍事,看的本座心烦。”来者不屑一哼。

“无论如何,阁下之举惠及蜀山众生灵,我等大恩不敢言谢。不知阁下此行蜀山,所为何事?”道臻不敢仰视,低首道。

“哼!谈相助?你们也配!”那人哼笑道。

“……”道臻面目里被这番挖苦憋着通红,却不敢发作,倒是他后面的蜀山弟子们耐不住了,高声责问道:“你竟是何方妖孽?!敢到蜀山挑衅!”

“愚蠢的凡人!”那红发之人怒道。左手聚起魔血弹,甩手掷去。

道臻察觉到事已不妙之时业已晚了,他本就不是仙人之躯,凡人的反应力哪里拗得过魔的速度。他回首时,红色的波纹早就涌向蜀山弟子们了,道臻心底登时咯噔一声,近乎绝望。随即彻天一响浓烟四溢,绝似方才妖界毁灭时的场景。如此看来,应是同一个招式吧。

被这来势汹汹的魔血弹骇得目眦均裂的蜀山弟子哪能挪动一步,便只眼睁睁地看着四野变得通红,一如他的生命,即将终结在血红的色彩里……霎时,一抹苍白挡在他面前,跟着便是一刻巨响,随即他的意识就终结在一片暗色里。

“咳咳咳……”勉强接住这一击的紫英踉跄跪地,霜雪华发此刻已变得灰黑不堪,素来整洁的道袍也揉烂做一团,其景让人心痛不已。他死命地咳着,虽然每一下都带动着内里撕裂的痛楚,每一声都连带着鲜血迸射,但他忍不住,从腹腔里涌出的剧痛让他意识迷乱,本能却更加深了这些痛楚。

“紫英哥哥!!!”根本没有注意到紫英跃将出去的龙葵嘶喊道,她冲到紫英面前,魔疯似的一次次念着雨润,似乎这便可以减轻白发仙人的痛苦。

“他叫紫英?……莫不是同一人?”魔暗忖道。

“区区凡人,竟敢忤逆本座!”魔收了转瞬即过的忧虑之情,冷色道。

“……”蜀山一干人等均不敢言,尚有几个胆大的怒目而视,却不敢做什么动作。

“你是魔罢!魔真是无情吗?!他人性命就与你无关?!”愤怒到失去理智的龙葵站起身,大声怒斥道。

“哼,已得仙身却如此不济,怨得了何人?!”魔回道,“伤在表皮,仙根不损。好好休养一如前。”纵然有了些后悔与自责,但他魔的面子还是要保住的。

“你!”龙葵怒到咋舌,一手指着他,依依呀呀半晌说不出二话来。

魔也不理她,向道臻道:“本座要取回故人之物。”

“阁下大恩我等必报,不知阁下所需何物,我等尽力。”道臻恭谦道。

“镇妖剑。”

“……镇妖乃为蜀山镇山之宝,系我派创派之祖的佩剑。恕在下不能遂阁下之愿。”未有丝毫迟疑,道臻回绝。

“哼!假借他人之物斩了许些妖灵,竟以此得道升天。事到如今竟还将其据为己物,可真谓龌龊行径!”魔不屑道,“现今一句话,你给是不给。休怪得我涂炭生灵!”

“……”道臻沉默。一是祖师之物,蜀山至宝,拱手与人于道理根本不和;但二又是蜀山上下所有生灵的性命……当难抉择呵。

“阁下……”调息许久的紫英终于压下满身不适,开口插话。由那声音里颤音不难猜得他此刻承受的痛有多深。

魔不言语,只是转身看他。

“蜀山上下为噬妖所困几月……人力耗尽……现今阁下求其门派至宝……岂不是同断了人的性命一样么……”

“……”魔不悦,却没有再发作。他思索了一阵,末了道:“哼,身为仙却依旧心系人间么……这样的仙少见了。想拖他几日也可,但须得你答应本座比武。”

“在下此刻……”

“本座不欲乘人之危。待你伤好后再比。如若你赢了,本座即不求镇妖;若你输了,蜀山之事莫要插手。”

“多谢阁下……”紫英起身欲行礼,却堪堪扯了伤口,引来一阵咳声,“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魔正待拂袖离去,被这一问留住了身形,他转过半个身,生硬答道:“重楼。”

“重楼……”紫英喃喃,“竟是魔尊么……”再抬首,哪里有那魔尊的影子。空余下一目凄惨的暗灰,零零落落。

“上仙……那人是……”见魔尊业已离开,道臻这才大松一口气。

“魔尊重楼……”

“这可如何是好……蜀山……竟要毁于我手么……”

“不必担心……魔尊素来说话算话,既已答应我比武……定然不会再回到蜀山……”又是一阵猛咳,那种欲咳出心肺的嘶哑声音震得每一个人的耳膜生疼,连带着心里异常难受。

“上仙莫要言语了。两位,还请这边来……蜀山虽此刻元气大损,但也是清修之处,这妖界既已毁,料得妖气不日便会散去了吧。上仙便在这里养伤罢。”

龙葵赶忙应了一声,喊来古钧,扶起紫英随道臻去了客房。

……

“紫英……莫不是那慕容紫英……”回到魔界的重楼盘算道,“百年未见他,我还道为何他的转世一直未找到……他竟还活着……”

“罢,事已至此又作何他想。既已寻得他也是妙事……但今日一会……哼,他总是看不破,上次比试也是,从一个网跳进另一个网……”

夜深灯不明。

番外贰拾柒往事如烟

重楼忘不了第一次见到飞蓬的那一刻。

那绝对是一个嚣张到极点的神,一头墨蓝色的发丝仅由一冠简单束着,更多的青丝则零乱在神魔之井特有的罡风之间。闭目,悠闲,跟之前那些个面目凝肃日日如临大敌的神灵相比,他的洒脱淡然简简单单地超然他们所在,他才是真正的神。

“神,你叫什么。”重楼第一次对神产生了兴趣,也是他成型不知多少年来第一次认真称呼一个神。

“……”飞蓬抬起眼睛,却不似其他神那样目光冰冷呆滞。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重楼几圈,复而淡淡一笑,“飞蓬。”

“陪本座打一场。”

“好。”

他们两个就是那么认识的。除去魔尊无聊至极爬进神魔之井玩之外,他们的相遇没有任何铺垫。

飞蓬是个很好的对手,除去天帝之流的上古仙神,整个仙界里怕是没有堪与他匹敌的神灵了,只是有此等身手却未曾换来个显赫的地位,仅仅是个看守百万年来魔神之迹罕至的神魔之井的守将,每日除了练武便是睡觉,毫无生味可言。

其间原因简单的佷,飞蓬的性子对不上庙堂高地里那群老不死的胃口。

这便是重楼极其看不起仙界的原因。世人向往仙界,不仅仅是因为长生仙法,更多的是憧憬那里自在无压迫,实质上呢?仙界不过是另一个人界,甚至连人界也不如——它有人界一切龌龊的东西,却堪堪少了一味轮回,不老不死的折磨更像无间地狱,永无超脱。

魔尊无聊的时候就会爬出井和飞蓬打一场,打着打着不知又是多少年。

终于,有一日,飞蓬不见了,飞蓬的仙灵也没了。重楼伤了神树,重创守卫军,但他终究没有掀了整个天界——即便天界亡了,飞蓬也不会再生;天界湮灭,六界失去平衡,又将是另一个洪荒之乱。

而那一抹藏青色的灵魂,却早在重楼赶至仙界前投胎下界。那丝丝缕缕温柔清雅的气质不知被它带走了多少;那只是念想罢,毕竟转世之后,已经不是前人。

……

转世之后的飞蓬过得很快活。

这一世,他是个快活的太子,衣食无忧。有父母,有妹妹,有疼自己与自己疼的人,倘按人界的标准,这亦是富乐之极了。

如同他的前世一样,龙阳太子钟情于练剑,更钟情于收集名剑;仿佛那些剑就是他的骨血;又仿佛,他就是一柄剑。

龙阳长到十八岁,重楼第一次在他面前现了身。他是第一个见了重楼的魔角未尖叫失声的凡人,更是第一个眯起眼睛笑着对重楼打招呼的凡人。他墨蓝色的长发规整地收拢在冠内——这未及弱冠却提早行了冠礼的少年心里面依旧是少年,柔软清和的目光极似多年前的初见一瞬,敻黑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暖意。

从那以后,重楼总是寻来他讲些剑法,抑或送他几柄名剑,再或者,讲讲他前世的故事。龙阳总是眯着眼睛微笑地听着,不时插上一两句嘴,弄得重楼心里阵阵好笑。

终于,有一日,远远按在云头的重楼看到变身煞血修罗的龙阳,更毫不费力地看出龙阳手里所持之剑内禁锢的他最宝贝的妹妹的魂灵——这该是怎样的一味决绝,又该是怎样的一味绝望才逼得这素来温文尔雅的少年甘心沦落至此?!

人之命数皆有定理,此理重楼深谙,所以他没有帮龙阳分毫——龙阳也未曾向他求助。于是他亲眼看着龙阳只身敌对千军,最后倒下时早已不成人形。这其实是人界最恶心的杀戮,集中于一处后,便颠覆了一个朝代。

重楼终于觉得飞蓬的转世到底已经不是飞蓬。他现在有了责任,有了信仰,更多的,他有了不容别人切断的羁绊留着在世上。飞蓬不可能再回来,他现在已经属于人界。

他用自己的一生编织一张网,离世那刻,此网破灭,却随着转世的步子又结了一张新网,于是他不夹任何犹豫地跳进了新网里,难以自拔。

……

第三世的飞蓬处境大不如前。

那是个没落王族的家庭。父母执念在复国,对幼子们的关照少之又少,如若幸运时,他们还会在家里捡一个孩子说说话,但谈的话题大多依旧是复国。家中面里对外和谐没挑,实质上处处星火四溅;那环境,令人不悦。

重楼没和幼年时代的紫英说上一句话。小紫英体虚畏寒,如若重楼贸然接近他,魔气一旦入体,纠结上体虚畏寒二者任何一条都不是好玩的事;所以,同龙阳的挚友关系比起来,重楼此刻更像是一个旁观者,只是在冷冰冰地看着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少年在费力成长。

同飞蓬和龙阳一样,紫英拥有一头墨蓝色的发丝,钟情于剑,那痴狂程度,似欲与剑融为一体;同龙阳一样,他亦未及弱冠便行冠礼,早早承受了本不属于自己的责任。但和前两世迥然不同的是,紫英不爱笑,从来不笑。

失去了笑容的飞蓬已经不是飞蓬了。重楼懊恼地回到了魔界,那感觉,已经不消失望二字便可涵盖的;那夹杂的,必然也有遗憾,愤怒。

重楼铁了心不再去管紫英,可他的身体却在几天后听到琼华方向的巨响的那一刻先意识一步施起时空法术去了人界。

天火焚坠,湮灭一切。昔日高屋建瓴今日哀鸿遍野,一切一切,翻天覆地。

“天火吗……慕容紫英,怕也灰飞湮灭了罢……”重楼第一次觉得自己被自己打败了,败得彻底;更是他第一次觉得懊恼,懊恼到欲杀了自己。

这第三世的网,没结满,便破碎了……

……

蜀山之巅,除去墨蓝被霜华取代,那人未曾更改。

重楼觉得命运的玩笑开得真不好笑。自己苦苦追寻了人界的几百年,为了逃避手下的询问,渐渐养成了“魔务繁忙”的口头禅;现如今竟发现那个第一次让自己觉察的懊恼的人却好好地站在面前……此番经历若讲出去定会笑倒一片白牙。

但无论如何,他又见到了他。这主观的世世追寻,值不值得,只有重楼自己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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