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鸾随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这个孩子注定与别人不同,他的父亲不是寻常男子可以比拟,而他尚在腹中便经历了这许多波涛暗涌。
注定没有办法安安心心的生下你呢。
飞鸾苦笑,让和良传凌菲暗中来见,又往叶府文俢贤那里递了一个消息。
文俢贤上个月便曾在私底下对着飞鸾表了忠心,而事后叶家二小姐那般折腾,飞鸾也看在文氏面子上没有计较,如今便是看这人是不是真的可用了。
如果玉书的话没有错,云氏同明正梅之间,绝不是哪一个的问题,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两个人各有所需,恐怕是一拍即合。
云氏要的还简单一些,说白了,一个本来就没有什么背景的男人膝下无女,想要在这大家族中活的安稳,争权夺势在情理之中;至于明正梅是岭北朝廷指派到岭南的总督,虽然没有爵位,实力上也不及艾家百年经营,却能有着与艾家平起平坐的地位,事情涉及到她,飞鸾就不得不考虑艾家在岭南这般天高皇帝远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了。
没有那个皇帝能够容忍在自己的土地上有一个无法掌控的势力存在,艾家祖上就是因为怕遭忌讳才举家南迁。两百年过去,原来开国的元勋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淡出庙堂,想方设法留下的则大多没有好下场,寒初的家族万俟氏,便是斗争的牺牲品之一。
可惜艾家避的再远,只要有人惦记着就逃不开这些纷争,更何况枝大根深的家族,退出朝堂照样称霸一方,岭北的那位皇帝能忍到如今已经十分不容易了。只是明正梅恐怕本身心思也不单纯,能用这种手段的人,艾飞鸾一向是不屑的。
当晚凌菲偷偷潜进来,带来了一个让飞鸾差点就要放下手中的事情直奔沐恩营的消息——和允醒了。
好在凌菲也大小算个长辈,好歹拦住了。
飞鸾将已经知道的事情同自己的猜测和凌菲说了一遍,虽然之前已经猜测过,不过如今的形势已经不再是家族内斗而且还牵扯到了朝廷中的势力还是让凌菲深深皱起了眉头。
艾家有军队,可是也有祖训世代效忠,总不能真的打起来;可是发展了上百年的大家族,势力盘根错节,便是身为家主的飞鸾也难以把握,又怎么可能说散就散。
飞鸾倒没有凌菲那样深刻的压力,她原本就不属于这个大家族,没有所谓的家族使命感,努力了这么久,无非也就是想要保护自己身边的人不受欺负,所以她看起来还是非常的轻松。
“家主的意思……。”艾凌菲只道她是胸有成竹,便有些迟疑道。
飞鸾沉吟,无论云氏成功还是最终明正梅成功扳倒艾家,首当其冲的都是她这个家主和她身边的人,所以飞鸾还是要想办法避免这一情况的出现,见艾凌菲看过来便沉吟道:“我如今正是快要成年的岁数,明正梅想要控制我并不容易,所以才会搭上云氏的线,而云氏知道我已经和他有了二心,自然也不肯留着我一步步将他架空,所以两个人才合起来想出这样一个办法,让一个他们能够控制的男子成为我的夫并且生下孩子。”
凌菲也是闻一知十的剔透心思,立时便明白了飞鸾的意思,一个小小的婴儿加上一个鳏夫,再怎么样都比长成的飞鸾好控制的多,真有那么一天,艾家也就完了。
云氏自以为是的手段,不过是愚蠢的为他人作嫁衣裳。
“家主娶夫的事情势在必行,再怎么也拖不过去,再说您如今是承袭了爵位的人,如果岭北的皇帝心血来潮给你指一门亲,那时你若娶了就正中他们下怀,不娶……一个抗旨不尊的帽子扣下来,照样也能问罪……。”
飞鸾心里一惊,她只想着拖过云氏这关,却忘了还有一个看不见的敌人正瞄准自己。
“不能等了,云氏一日不除,这些事情上我们就永远被动,她前半生风光无限,也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如今怪不得我了。”飞鸾当机立断。
凌菲眼睛晶亮,早知道飞鸾不可能一直容忍云氏,由着他一再挑衅,先是怂恿名炎后又扣留私刑和允,却没想到竟然如此之快。
只是云氏势力不小,如今更有明正梅撑腰,兴奋之余凌菲也有些担忧道:“会不会太仓促。”
飞鸾道:“准备的够充分就不是仓促,和快慢早晚都没有关系,不过我不做则已,要是真的做了,必然不能给他们一点空隙翻身。”
艾凌菲点头道:“应该如此。”
不过凌菲目前能做的,除了继续训练沐恩营中的影卫便是调派人手盯紧明府和城中一些往来的生面孔,飞鸾说起来容易,真的要做计划,却是每一个环节都要考虑。
好在得知和允醒来的消息后飞鸾大松了一口气,暂时没有时间去沐恩营看他,但起码知道那人已经无碍。
赏花宴当天,飞鸾竟然盛装出席,云氏压根没指望飞鸾能来,如此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岭南温度高,花卉种植得天独厚,到了春季应景的话多,号称百花到也不为过。
后府跃鲤池旁搭了台子,四周围着台子设有席位,上面摆放糕点自不用说,席位周围也用盆栽隔断相围,心思倒也巧妙。
飞鸾到的时候,一众男子正凑在一起沿着跃鲤池步行看花,这些都是大族出身,家里都有专门的花房,便是再没有兴趣,说到花的名称品貌和能有不少话讲,再说来的每个世家子弟心里也都知道今日赏花宴的真正目的,岭南永定公艾府的嫡夫,那不仅仅是自己一世荣华的保障,更是整个家族的荣耀。
飞鸾的阵势不小,算是第一次如此正式出席晚宴。身前身后各有四人开道,另有四人抬着府内行走的肩撵软轿,旁边跟着寸步不离的影卫和良。云氏的赏花宴,飞鸾算是给足了面子。
众男子见到正主到了,纷纷对视一眼各自回座。
这世界男人也有不少在外谋事的,自然不会羞答答的不敢见人,更何况今日来的都是大家公子,眼界不窄,刚坐下来便有几个胆子大的吵着要以花名做题目行酒令。
大家的心思都差不多,自然没有什么人反对,只是为难了飞鸾,吟诗弄月这种雅事,她确实差的不是一丁半点。
云氏见飞鸾没有阻止的意思,便笑着圆场道:“我正愁今天办的花会没有什么意思,这倒是个好主意。
飞鸾趁机道:“难得聚一次,大家玩的尽兴才好。”
主人家一开口,众人立刻来了兴致,就有那喜欢出头的第一个念了两个对仗工整的句子,说的是迎春。
飞鸾一副旁观者局外人的姿态,不掺合男人们的游戏,这些男人大多都不认识飞鸾也就不敢贸贸然的对她发出邀请,倒叫她松了口气。
趁着所有人都在场的时候,飞鸾默默数了数人数,竟有二十余,虽然比起皇帝选妃的场面小了太多,但是这些无一不是岭南大族或官员家的儿子,甚至每一个都是嫡长子,算起来,她这个艾家的家主的嫡夫,还是有很多人惦记的。
回忆之前翻看过的云氏送来的画像,本尊基本上都在场,飞鸾看了一圈,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竟然有熟人。
楚红衣,或者应该叫他弘懿公子,今日换掉了一身正红,象牙簪绾发,身上穿着时下流行的对襟长袍,领口袖口都有缀着动物皮毛,加上两边腰间的玉佩挂饰,衬得人十分挺拔。
飞鸾不过是第二次见弘懿。第一次是从醉梦轩出来的夜里,他一驾马车拦道,将飞鸾硬请上了车。那时候的楚红衣是隐楼楼主,虽然相貌一样,神色间却带着凌厉而有棱角;如今换了场合,他成了通县知府家的公子弘懿,虽然衣服选了冷色调,整个人看着倒比上一次柔和的多。
想不到他竟然也会来,不过想想也是正常,给西南筹到的五十万银子只需交到负责治水的人手中,并不需要他亲自耗在那里。再说弘懿算起来是云氏的外甥——虽然不是亲生——这样的场合却不好缺席。
云氏一直盯着飞鸾的反应,见她依次的将每一位在场的公子都瞧了一遍,而后就盯着弘懿的方向翘起嘴角,不由的也有些高兴。本来还怕飞鸾选的不是自己人,如今倒省了麻烦。
飞鸾的手按上肚子,一个多月过去,小家伙已经开始有点不安分,因为这个世界繁衍的规则,女人怀孕的周期缩短许多,倒是不仔细看却也不那么显眼。
第一次见弘懿的时候寒初还在醉梦轩,她们还下了几盘棋,说了几句笑话,如今第二次见面,那个人却已经不知去向。
喝了两口茶,等着行酒令告一段落,飞鸾突然起身往弘懿的方向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