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秋风吹过静静的横亘在雄伟的函谷关口,一阵浓浓的血腥味随着秋风弥漫在了这处雄关险隘中。
函谷关外,秦魏两国大军的鏖战方才停歇了下来。在秋天的暮色中,红彤彤的一片红色衣甲的步兵骑兵已经退到主战场之外的南部山头,大旗上的“魏”字尚依稀可见。
主战场北面的山头上黑蒙蒙一片,黑色旗甲的兵团整肃的排列在“秦”字大纛旗下严阵以待,愤怒的望着南面山头的魏军,随时准备再次冲杀。
而南面山头的魏军,也重新聚集成步骑两阵,同样愤怒的望着北面山头的秦军,同样准备随时冲杀。黑色军团亲军在秦献公的亲自统率亲自督战之下,半日激战中斩首魏军五万、嫡子嬴渠梁率死士三百,直突敌阵中心,更是一举俘获了魏军统帅公叔痤!
血红的晚霞在渐渐消退,双方在经历了数次的鏖战之后开始了短暂间歇般的对峙,双方像是保有默契一般的彼此保持了一种可怕的沉寂,像是两军之间未曾有过交战一般,唯有谷地主战场上的累累尸体和丢弃的战车辎重还能依稀看得出来方才战争的惨烈。
“杀!夺回主帅!”
“杀——”
出人意料的是,魏军在统帅被俘后非但没有溃散,在经过了短暂的休整之后,率先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嘶喊,向着对面山头上黑压压的秦军冲了过去,企图抢回统帅。
“杀!誓死守卫函谷关!”
此番秦魏两国交战,秦国真可谓是倾全国之力来迎战,除了秦献公亲自督战之外,献公的嫡子嬴渠梁和赢虔也是作为随军将领一同作战。此时见到身着暗红色内甲的魏军,犹如红色的潮水一般的涌了过来,嬴渠梁当先抽出长剑,向着涌过来的红色暗流一指。
“誓死守卫函谷关!”
嬴渠梁麾下的三百死士,率先响应,随着嬴渠梁迎着涌过来的魏军杀了过去。
“杀!”
赢虔见到弟弟率先冲了上去,弯刀向前一压,两万秦军随之也压了上去。
魏国地处中原腹地,物阜民丰,自从数年之前,魏将吴起在国内推行了改革之后。魏国便在原有的基础上进一步强势的崛起,是眼下堪与楚国并肩的强国之一。其中在军事上便是建立了一支以精锐著称的重步兵——魏武卒。
魏武卒者,魏国兵卒之最强者也!最初便是从魏国的所有精壮兵士之中经过严格的遴选而产生锐士,再加上后来的吴起所制定的严格甚至于说是苛刻的训练,造就了一支锐不可当的王者之师。
历时三年,魏武卒共成军五万,历经大小十余次鏖战,战绩赫赫。而此番与秦交战的二十万大军之中便有着一万魏武卒,作为魏军最后的底牌。而此时魏军主帅、也是魏国丞相公叔座在两军鏖战只是不慎被突入的秦军所俘虏,魏军发动此番冲锋便是要将主帅夺回,魏武卒也没有了在保留的余地了,此时冲在魏军最靠前的先锋部队便是这一万精锐之师。
“杀!”
“杀!”
黑红两色犹如潮水一般的军队迅速的交接在了一起,紧接着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厮杀之声。
充当先锋的一万魏武卒虽是向上仰攻,但却是竟然丝毫不落下风,迎面而来的秦军黑甲兵士在魏武卒面前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不多时黑色秦军军团便被魏军的红潮吞噬了一大部分了。
与正值鼎盛的魏国不同,地处西陲的秦国此时仅仅只是一个由游牧民族过渡过来不久的一个国家,无论是经济还是均是都难以与地处中原的强魏相抗衡,更别提是魏国绝对精锐的魏武卒了。
随着时间渐渐推移,赢虔压上去的那两万秦军已经在魏军潮水一般的冲击下有些站不住阵脚了,而嬴渠梁那率先冲上去的三百死士也已经是死伤过半,面对精锐的魏武卒正在奋力的搏杀着,也是渐渐有些不济。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秦献公眼见长子嬴渠梁的三百死士陷入红色魏军的汪洋大海,情急之下,长剑挥动一指长空,随后向前一压,亲自率领五千精锐骑兵冲向了即将要被秦军合围的嬴渠梁。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随着秦献公的一呼,原本处于劣势的秦军登时士气大振,齐齐嘶喊着投入了与魏军的厮杀之中。
秦国之所以能够以一个偏弱的小国在强魏的连连进攻下始终没有丧失大片领地,靠的便是这种视死如归的万众一心的士气!战马不佳又如何?战甲不坚硬又如何?兵器不精良又如何?纵以我命也要誓死捍卫我大秦!
秦献公所领的五千精骑,径直将潮水一般的魏军中撕裂了一个突破口,与嬴渠梁的三百死士会合,两部士气大盛。
“啊!”
嬴渠梁一马当先,率死士冲出重围,秦献公断后阻击,眼见要脱离魏军,却被一支冷箭射中背心。献公一声低吼,几乎跌落马下。
“公父!”
原本已经突围而出的嬴渠梁听到了献公的叫声,连忙率死士反身杀回,将献公扶住。
“你保护公父,我来断后!!”
赢虔恰在此时也率领着一支精锐突击了过来,见到献公受伤立马不顾一切的将涌上来的魏武卒阻击住。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秦军后军随之也压了上去,黑色的潮水借着地势硬生生的将红色的军团压了下去。秦军在赢虔率领下大举冲杀,一气将魏军杀退到三里之外。
待到赢虔回来再看公父,秦献公背心的箭头竟深入五寸有余,周围已经渗出一圈黑晕。随军太医急得大汗淋漓,却不知如何下手?
秦献公面色蜡黄,伏在军榻低声道:“渠梁,撤军……栎阳。”便昏了过去。
“是否毒箭?”嬴渠梁满眼泪光,却没有慌乱。
太医急忙点头:“这是魏国的狼毒箭,一时难解。”
“敢拔除么?”
“近箭疾射,铁簇深入五寸有余,断不可拔。”太医摇头。
嬴渠梁环视帐中大将,向赢虔拱手道:“大哥,断箭吧。”
嬴虔此时已经是大军实质的统帅了,跟随献公久经沙场,手中那柄弯月形的长剑极为奇特罕见。
听得嬴渠梁招呼,他走到公父身后,拔出长剑立定,双手不禁微微颤抖。要知道,箭簇深入肉体,箭杆的受力处便在背心伤口,稍不留神使箭杆晃动带动箭簇,公父立时便有性命之忧。
况且魏国的兵器打造得极为精细,长箭杆用上好的硬木制作,又反复刷过几遍桐油大漆,锃亮光滑,寻常刀剑根本难以着力。纵然这柄弯月长剑是神兵利器,可也没斩削过此等箭杆,安知没有万一?
嬴虔紧张得头上冒汗,内心暗暗祷告:“天月剑哪天月剑,救公父一命吧。”凝神定力,扬起天月剑轻轻一挥,只见一道光芒闪烁——剑刃尚未触及,箭杆已被剑气悄无声息的切断!嬴虔左手疾伸,凌空抓住断开的箭杆,再看公父,竟是丝毫没有察觉。嬴虔长吁一声,不禁跌坐帐中。
帐中大将们也同时轻轻的“啊”了一声。
“立即班师。谁愿断后?”嬴渠梁镇静如常。
嬴虔一跃而起,“断后我来。不杀暗箭魏狗,嬴虔提头来见!”
“大哥,”嬴渠梁低声道,“公父重伤,目下当以大局为重,不能恋战。敌不追,我不动。坚守一夜,明日立即撤回,万莫意气用事。我在栎阳等你。”
“好。大哥明白了,明日回军。”嬴虔猛然醒悟,应声道。
嬴渠梁立即吩咐帐中诸将:“前军子岸开路,长史公孙贾领中军护卫国君,其余诸将皆随中军护卫。我自率三千铁骑押后。立即拔营班师。”
众将一声答应,大步出帐,少梁北面的山地顿时紧张忙碌起来。
乌云遮月,秋风萧瑟。秦军阵地依然是军灯高挑,刁斗声声。对面山头的魏军也是篝火军灯,一片严密戒备,等着在明日的激战中夺回主帅。
魏****法:主帅战死,将士无罪;主帅被俘,三军大将并护卫亲兵则一律死罪。如今丞相兼统帅的公叔痤被秦军生擒,不夺回主帅,谁敢撤军?
魏国将军们判断,秦人好战,国君受伤后定然是恼羞成怒,来日一定会进行复仇大战,绝没有乘胜撤军的道理。今夜第一等大事是养精蓄锐,明日大战,才是真正的你死我活。
太阳初升,秋霜晶莹。魏军埋锅造饭饱餐一顿后,剩余的八万铁骑出营结阵,准备向秦军发起抢夺主帅的死战。因为统帅落入了秦军的手中,魏军并不敢贸然发动进攻,只得依据春秋时交战的礼节而行。
按照规则和传统,秦军也应该结阵而出,双方同时向中央谷地开进,一箭之地时双方扎住阵脚,主将出马对话宣战,然后便发动冲锋,决胜当场。
今日事却颇为蹊跷,秦军营寨炊烟袅袅,战旗猎猎,却迟迟不见出营结阵。魏军副将,目下的代理统帅,是魏惠王的庶出弟魏卬,人称公子卬,不到三十岁,虽是第一次带兵打仗,却自视极高。此刻他身披大红斗篷,在马上遥望秦军营寨,冷冷笑道:“再等半个时辰,让那些穷秦做一回饱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