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薇薇刚从教室出来就下了一跳,黑暗中只见大熊从天台的楼梯下来。
“大晚上你跑那干嘛?”马薇薇带着惊讶的口气问道。
“天台的海棠花已经很久没人照顾了。”这时马薇薇才注意到大熊手里的海棠花。
“夏子夕种的吧?”虽然早已猜到答案,但马薇薇还是小声问道。
大熊点点头算是回答。
“你们闹矛盾了?”
“没有,她们班的同学说她转学了。”大熊说完停下脚步看了看手里的海棠花,又继续向前走。
马薇薇一直盯着地面听大熊说完,然后把目光投向走廊外黑压压的天空。她感到气愤,但莫名的还有酸酸的感觉。
她不喜欢夏子夕,从开始到现在。还可能夏子夕就一差生。
一开始夏子夕便没有注意到大熊,而是和大熊走在一起的另一男生。每天从学生公寓到教学楼的路上远远地便能看到走在前面的那位男生,见的次数多了也就注意到他身旁高高的大熊。因为那男生和她是同一母校的,比她大一届,想当然也以为大熊是高三学长。
因为是市里的重点高中,学校也注意学生的仪容仪表。规定在校期间一点要穿校服,就连衬衫也要穿学校统一发的白,蓝两色。为此专门有老师在校门口监督学生。大熊也有一习惯,经过校门口几十米外就脱校服外套,把他挂在肩上或拿在手里,穿着自己的衬衫,反正老师也不会回头注意他。时间久了就会发现大熊有白色,淡蓝,橘黄色的衬衫。后来,夏子夕注意到大熊还背上了一个蓝色的书包。
有天夏子夕心血来潮早早到教室外走廊上寻找楼下大熊的身影。
原来他就在对面下面的教室,原来他和自己是同一届学生,原来他是一个很闷的男生。课间,戴着同桌的眼镜,趴在走廊上的夏子夕在心里想到。
因为每天十节课,一周就六十节,能看到大熊趴在走廊上也就那么两三次。
同桌实在看不下去了,拍拍趴在走廊上的夏子夕说:“那班吗?我有熟人,给你弄qq号去。”
夏子夕转过头来盯这同桌看了几秒,突然握住同桌的手,严肃说道:“好的,看你的了。”
“肖俊雄,每星期天早上7:00新体育馆打球”下自习念完同桌丢来的纸条,翻到后面又继续念道:“亲,你的快递到了,包邮哦。”夏子夕转过头看了看假装做作业的同桌,恨不得亲她两下。
输入一串阿拉伯数字,“搜索”,“确认添加好友”思考一会后在验证空白表处输入“以后的好朋友”,点击“发送”。
等了两天后依旧没任何回复,夏子夕就像应该给他来点带劲的,好在他的空间对所有人都开放。
她把他近期的说说都点了个赞,又在近期的一条说说上评论“加我qqxxxxxxxxx“又去留言板上留言”加我qqxxxxxxxxx“
第二天登陆时夏子夕便看到通知栏上写道:”xxxx“已同意你的请求,又逛了逛大熊的空间发现被评论的说说和留言都被删了。夏子夕憋笑时引发的动作太过于剧烈,以至于下铺紧张地问道:“夏子夕你没事吧?”
第一次聊天是夏子夕很无奈。她紧张地思前想后很久,写道“大半夜还不睡啊?“
“啊?你是?”
“你不认识是我”
“哦”然后就没有了。
第二次聊天使夏子夕很抓狂。她思前想后很久,写道“今天天气很热啊”
“你想说什么快说,不说我下了”
“你下吧,吭”
“昨天你说我‘吭’什么意思啊”
“我脑子抽筋发的”
“哦”然后又没了。
过了几星期,她们的第三次聊天夏子夕想都没想就写道“换了头像为什么不换换网名”
“你是?”
“你不知道我,但我知道你”
“哦,那你推荐一个呗”
“Iam神经病”
“哦,你什么意思啊?”
“就你想的那个意思”
“我脑子一片空白”
“豆浆喝多了吧”
“你磨的?”
“客观,喜欢吗?要不要再来一碗?”
“味道平平”
“那你还喝那么多”
“有吗?........”
第四次。大熊发了条动态“晕车,真TM的爽啊”便附上一张风筝的图片。夏子夕嘴角上扬,评论道“宋江、卢俊义、吴用、公孙胜、关胜、林冲、秦明、小李广、花荣、李应、鲁智深、武松等109人觉得很赞”
没过几分钟大熊就发来消息“搞什么鬼你?”
这是大熊第一次主动聊天。
“今天掉了块肉”
“杀猪啊你”“没事没事,过两天好了,照样能上刀山,下油锅”“为什么不上一点药呢?”
这是大熊第一次开玩笑,第一次关心。
再后来,没有后来了。
是不是很多人都拥有上进心喜欢向前看,所以才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说法?
夏子夕可不在乎这么多,她不知道这次的离开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亲爱的大熊。
父母为了工作,在夏子夕初一的时候就丢给老家的奶奶。夏子夕超级讨厌初中那会所呆的学校,想要离开。可又想辉煌的离开,所以她的成绩一直很好。
父母的忙碌驱走了那些本应该关心孩子的时间。数学竞赛的时候夏子夕拿到了全校第一的荣誉证书,,颁奖结束后的第时间下自习就把荣誉证书带回去给刚回奶奶家的爸爸看。
爸爸忙碌的敲打着键盘,是不是翻翻桌边那一尺高的资料。
“爸,学校数学竞赛我得了第一名,看,还有荣誉证书”夏子夕坐在爸爸身后的沙发上,边说边从书包里掏出红色的本子递给爸爸。
“哦,你放茶几上吧,我待会看”爸爸盯着电脑屏幕回答道。
夏子夕迟疑了会又道“爸,你看看嘛”
“放茶几上吧,我待会一定看”
夏子夕感到有点冷,从胸口部位开始然后迅速遍全身。拿着红本子的手抖了一下。他故意把红本子放在茶几一角,随手往上面放了三粒瓜子。一直到夏子夕睡觉前,那三粒瓜子依旧呆在原位。
夏子夕把客厅墙上的奖状都撕了下来,放入一个黄色纸盒里,并把纸盒装进衣柜最下边抽屉里。
有次听到奶奶和邻居阿婆谈话,不知怎的话题就扯到了孙子孙女身上。奶奶说“我家小夕学习好,衣柜里大沓的奖状和证书,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小学初中几乎年年有。”
邻居阿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抱怨说”我孙子咋就不见那张奖状呢?“低头又继续洗着手里的衣服,可又停了下来,像想到了什么。“小夕今年中考结束了又要回她父母那边了吗?”
“他爸爸是这样说的。一转眼就三年了。”奶奶把手里的针在满是杂白头发里划了划,又继续缝着鞋底。动作慢了好多,明明心不在焉。
奶奶身上总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夏子夕。
在夏子夕上小学的那会爸爸妈妈还没有外出打工,和奶奶住在一起。爸爸妈妈经常吵架,夏子夕就那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听着隔壁传来的声音。夏子夕睁着眼睛,尽管四周黑乎乎一片。妈妈好激动,她喊的撕心裂肺,咒骂着爸爸。
有次爸爸把床上的夏子夕摇醒,打火机的光仅能照亮他的半边脸“你妈拿着农药不知道去了哪,赶紧起来去找找”来得那么突然毫无防备。
夏子夕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卡在喉咙里。她好想对他大喊:架不是你先吵起来的吗?你去啊,明明知道妈妈很偏激,干嘛一开始还要吵?
夏子夕拿着手电筒找遍四周,脑海中闪过可能下一个拐角后地上会躺着一个人影。
拐角后的地上没有人影。
妈妈蹲在墙角,对上夏子夕手里的光,把头转向了另一边。夏子夕感觉怀里的这个人很瘦,连手臂上的肉都是软的。她告诉夏子夕她含在嘴里又吐了出来,舍不得她。
大人的世界就是这样,孩子插不上手。是因为还小,什么都不懂吗?
那时候的夏子夕每天会想好多事,同桌新买的凉鞋;老师说的作业;大青树上的知了;爸爸妈妈离婚了他要和谁一起生活。她谁都不要,她要和奶奶一起生活。
在大熊的好友列表里,夏子夕被“不知道”代替着。夏子夕发收受伤的图片给大熊时知道的,他回了一张截图给她。
后来,他没再问她的名字,她也没告诉他。
夏子夕注意大熊三个月,就聊了四次天,一次他主动,三次她主动。
第四月的时候她们都已是高三了。分部主任站在讲台上激情澎湃地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卸其qq,微信”夏子夕没那么做,她是希望自己高考时分数考高点,上个一本。总是行动了,成绩还是老样子。夏子夕一星期总是有那么一两次点开她的好友列表,看看大熊4G在线那傻不拉几的头像。
“夏子夕,你羞不羞?姐姐我都把qq号给你弄来了,还有小道消息。你咋就不行动呢?看,被捷足先登了吧?”同桌咬着冰淇淋看着足球场边一女生对身旁的夏子夕说道。由于太激动,大框眼镜滑到鼻梁上,又推了推眼镜。
“我也没准备和他谈一场恋爱,继续远远看着他就好了。”
“有意思吗?哪吸引你了?”
“这人看着舒服。”
看着舒服,还希望他好好的。
可能因为场边女生的缘故,大熊踢球很带劲。开始还不到十分钟就进了两球。他弓下腰用手拄着膝盖,努力把体内产生的二氧化碳努力往外排,可能还有汗水划过脸盘,滴在下面某颗橡胶粒上。
开始注意大熊是确实没想过和他谈一场恋爱,到后来,是不允许。
补课结束,夏子夕决定回去看看奶奶。去往车站的路上给奶奶打的电话,奶奶激动的说了一大堆。夏子夕感觉到奶奶说话的口音不对,是模糊,不清晰的。
后来夏子夕回忆时都难以相信那天下午发生的一连串奇怪的事情。
车站外面的客车全停着,还有一串串标语。客运公司与司机们发生了矛盾,从昨天起就开始罢工了。
奶奶对夏子夕说,她前天起床的时候感觉左手和左脚有点麻,也没在意。可今早看着明明已经跨过门槛了,可还是被绊倒了。现在到了卫生院门口,去看看怎么回事。
同桌的电话就是在夏子夕看着标语发呆的时候打来的。“夏子夕要不要一起走?姑妈来接我,可以搭车。”
“我在车站,你们在哪?”
“好的,我们去找你”
“喂,谢谢。”夏子夕握紧手机,她没办法告诉同桌此刻她的心情。如果夏子夕今天没办法回家,没人知道奶奶会怎样。
卫生院的医生告诉奶奶这种情况要去城里的医院做检查看是脑溢血还是脑梗塞才能下药。奶奶又急忙去镇上的客运站坐车。已经是下午没有车,最早也是明早七点。
“我爸呢?还有大伯他们知不知道?”
“我没和他们说,他们都忙。”
夏子夕不理解大人的世界。每天因为挣钱忙碌着,为一单子生意贴笑脸,赔不是。
是不是因为最亲的亲情近在身边触手可得,因为太平凡以至于习以为常,所以潜意识里就被忽略了?还是因为这是一种负担?
夏子夕突然想到一个段子:有一天爷爷掰着手指计算着什么,孙子感到好奇就问爷爷。爷爷认真的说:“我今年80岁,你一年回来两次,如果我可以活到90岁还能见到你10次。”
奶奶还好我回来了。不要担心,我不忙,我有的是时间。
后来奶奶说起这件事时说:那天下午你说你要回来陪我去医院,就那么会心里舒服了好多,呼吸都感觉轻松了。
黑暗里,夏子夕就站在不远处。奶奶坐在车站前的石凳上,打着电筒。射了射街头,又射了射广场对着电话里的夏子夕大喊:“你个死丫头,怎么骗起我来了?不是说到了吗?看了半天连个影都没见到。”
有种激动,它打心地出来,牵动着泪腺。
“我在你身后啊,快,看这边。”
有一种无奈,叫不知所措。
夏子夕拿着CT单站在护士站前。
“要住院是吧?病人身份证带了吗?”
“是,带了。”
“你是她什么人?”
“孙女”
“你身份证带了吗?”
“有”
“这是需要去复印的住院资料,楼下拐角有复印室。”
“对了,你满18岁了吗?”
夏子夕一愣“还差两个月,可以吗?”
“********不可以,你看你家人能不能来?”
夏子夕不敢转过头去看靠在身后彩色椅子上的奶奶。她原以为可以可以为她挡下一切,她恨不得把她最好的给她,她想,可她给不了。
为什么还差两个月,她多么想到做她的监护人。
有些无奈好像不是我们能解决的。还没遇到是不知道;遇到了是无奈;如果错过了就是自责。
这好像就是给夏子夕的成人礼吧。
“女儿,我已经过加油站了”
“爸”夏子夕躲到了开水间,用发颤的声音回复道”爸,你快点,快点。“
夏子夕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她不能哭,现在奶奶只有她。夏子夕理了理头发,努力把自己的单眼皮的眼睛睁得更大些,再次捏紧拳头又放松。然后朝着走廊的方向走去。
奶奶出院后就被爸爸接去住了,夏子夕也要离开那所学校,她的学籍不在这。
夏子夕敲打着键盘,“我的海棠花病了,你给治治,就在教学楼顶。顺便照顾一段时间。”
“啊?我没经验啊。死了人咋办?”
“我不管,我已经走了。他活是你的‘人’,死是你的‘尸’”
“你什么人啊......”
夏子夕删了大熊。如果以后大熊认识了夏子夕并成了好朋友,夏子夕可能会骄傲的说“我在18岁之前就认识你了哦。”
可这是以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