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步辇走出去有百丈余,喜鱼忽然命太监停下脚步,下令道:“现在转回头往东走,从神龙殿那边绕过去。”
跟在旁边的宫人听了心里想:“去神龙殿岂不是绕远了?”但一看华仪娘娘严肃的表情,知她不是开玩笑。
相从怯怯地问了一句:“皇帝不在宫中,娘娘为何还要从神龙殿前经过?”
喜鱼压低嗓音道:“要去试一试本宫的运气!”
皇帝南征之后,作为御前正三品宦官的赵德满日子清闲了不少。每日只需督促小太监把大业殿与神龙殿清扫干净,再到内侍省、掖廷局、宫闱局、奚官局、内仆局、内府局转转检查一下各处运转情况。这时便少不了有机灵的太监把从宫外搜罗来的奇珍异宝明里暗里地塞给他。不过,这位赵公公倒是与众不同,生平只爱两样,一是贻糖,二来便是扇坠,其余全都不收。众人不解,他道:“生已够苦,嘴巴要甜,扇坠虽小,巴掌里大。”
这日晌午,赵德满在各处溜达了一圈,袖里揣着丝帕包着的酥麻贻糖,慢悠悠地回了神龙殿,在殿门口的荫凉里,与小太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远远地,他见一队人拥着一架步辇正在慢慢靠近,赵德满心道:“这是哪位娘娘此时竟然会到访神龙殿?”边想边命神龙殿的太监全都站好迎接。
喜鱼刚到神龙殿门口就见赵德满已率宫人们站得整整齐齐,很有规矩,心里暗赞他谨礼有度。喜鱼道:“今日是立夏,本宫要去宗庙祭拜。神龙殿里有棵石楠树,劳烦公公折几枝来,放在祭礼之上,取端正之意。”
赵德满一听,点头称是,折身进了神龙殿,很快便捧着石楠枝走了出来。喜鱼让捧着锦盒的相从上前,请赵德满将石楠枝放在锦盒之上,哪知赵德满上前接过了锦盒道:“宗庙离这里还远,让这些小丫头们捧着锦盒颇不稳妥,不如让老奴为娘娘效一回力,您看可否?”
喜鱼一听,眉头舒展开来,抿嘴一笑,挥手道:“走吧。”
赵德满看着喜鱼的脸色,知道说到了娘娘心坎上。
他明白,紫微宫中的石楠树虽不多,但绝对不至于让华仪娘娘绕这么远的路,她来神龙殿一定是另有打算。娘娘既然点了名让自己去拿石楠枝,那此行的目的一定就是自己。他是皇帝身边的人,华仪不能随便征用,只能曲折地暗示,他既然知道了娘娘的心意,当然乐得巴结这位宠冠六宫的红人。
一行人来到宗庙后,不出所料,吃了个闭门羹。宗庙掌事太监出来解释说:“华仪娘娘恕罪,皇后娘娘与众位后宫娘娘已祭拜完毕,按宫规宗庙关闭,只能等下次行礼时才能开启。”
喜鱼听罢点了点头:“今日本宫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先去昭台行礼,没有与众位姐妹同来。昭台礼毕,本宫才得以赶来祭拜宗祖。如今所有妃嫔都来祭拜过了,若是本宫偷懒不来,也是犯了宫规,还请公公体谅本宫的难处。”
掌事太监听了,表情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松口。
相从与犹泫在旁看不过去,上前道:“华仪娘娘话都说到个份上了,你还不通融,真是不知好歹,你还知道尊卑之分吗?”
掌事太监不慌不忙地说:“宗庙本是宫中重地,礼法森严,老奴也是迫不得已。华仪娘娘知书通理,厚待宫人,我等都有耳闻,今日之事完全是按礼行事,还请娘娘莫要怪罪。”
喜鱼见再辩也无益,便说:“那请公公收下本宫带来的祭礼,供奉到祖宗面前。”她话音一落,赵德满便捧着锦盒走上前,他脸上表情冷冷的,来到掌事太监面前将锦盒往他怀里一递,眼皮都没抬,递完转身就走,一句话都没有。
宗庙的掌事太监万没想到,竟然是赵德满捧着祭礼前来,赵德满在宦官之中官位最高,离圣上最近,他能前来,此事并不简单。掌事太监心里盘算着,面前这两个人,一位是荣宠正盛的华仪娘娘,一位是三品的监门将军,今日自己将这两人全拦在门外,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他马上换了一副嘴脸,笑着迎到喜鱼面前:“娘娘,老奴掂量着这锦盒颇有份量,想来娘娘一路前来甚为不易,宗庙中的各位先圣若是知道,也会感怀于娘娘的诚意。老奴愿为娘娘拂尘,先圣可以亲自感知娘娘的心意。”言罢,命人将宗庙大门打开,恭敬地立到一旁。
喜鱼也不理他,由众宫人陪着径直走了进去。
到了内堂之外,喜鱼扭头道:“堂内乃是供奉先祖之地,人多恐扰清静,冯安捧着贡品与本宫进去,其余人都在此地等候。”
众人听罢,皆依命留在了殿外。
进了殿,喜鱼命冯安将殿门关上,她先磕头行礼,安静叩拜,行礼过后,起身仔细打量起梁上的泥金色的仙山木来。
此木乍看起来与上回并没有不同,但喜鱼却总觉得哪里看起来不对,她将冯安叫到身边,悄声问道:“你看这根房梁可有什么异常之处吗?”
冯安仔细看了看回道:“小奴看不出来。”
喜鱼双眉微蹙,心里说:“仙山木今日看来如此别扭,问题出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