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声望去,见此人立于皱衍这群人一旁,身着灰色长袍,做文士打扮,面容清瘦。双眼不时往上翻卷,以显示自己高人一等。
其他几人见此人首先发难,均笑而不语,在一旁等着看热闹。
“哦,难道几位都是要被人看管,才能不做那野蛮之事?如此与那野蛮之人有何分别。”声音淡雅,楚轩神态从容,说罢捧起茶杯轻啜了口。
此言一出,大厅众人均是一愣,就是魏无忌也不例外,这是连自己也一并骂了进去啊。魏无忌心里摇了摇头,暗道:“你这样满地图开炮真的好么?”
皱衍听得他此言却是神色一喜,还不等他开口,旁边一人哈哈大笑道:“阁下此言慌廖不说,岂不闻客随主便,你强行携剑入场居然还说的冠冕堂皇,岂不惹天下人耻笑。”
此言一针见血,可见其思路清晰,言辞锋利。正是齐国名士田赢,他也是齐国稷下学宫中的一员,为齐国名相田单之族弟。
“天下人耻笑?天下人只会耻笑那些不自量力,前后不一的蠢货。譬如企图与秦并称东西二帝。”楚轩站起来,袖袍一摆继续道:“其实称帝也没什么,有实力谁也不敢说什么,然而让人无语的是,朝令夕改,在压力下竟然自己又去帝位,如此奇葩之事才让人耻笑,诸位以为然否。”
此事一说,等于是当众打脸。此事就是齐国众人心中的一道伤疤。皱衍勃然色变,正待开口。
环佩声响,一名绝色美女,在四婢拥持下,由内步进入厅内。
只见一位肤若凝脂,容光明艳,有若仙女下凡的美女,在那些俏婢簇拥里,众星捧月般袅袅婷婷移步而至,秋波流盼中,众人都看得神为之夺,魂飞天外。
她头上梳的是堕马髻,高耸而侧堕,配合著她修长曼妙的身段,纤幼的蛮腰,修美的玉项,洁白的肌肤,辉映间更觉妩媚多姿,明**人。
眸子又深又黑,顾盼时水灵灵的采芒照耀,难怪艳名远播,实在是动人至极。
身穿的是白地青花的长褂,随着她轻盈优美、飘忽若仙的步姿,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更衬托出她仪态万千的绝美姿容。明皓齿的外在美,与风采焕发的内在美,揉合而成一幅美人图画。
以楚轩的心境,竟也为之一动。
“嫣然贪睡,累众位久候了。”纪嫣然坐好后,口齿轻启道。
众人一震回过神来,均表示不介意。
纪嫣然眼光在众人中一扫,在楚轩这停了会,然后扫过众人,最后在韩非处停了下来。脸露喜色的问道:“这位可是韩非公子?”
韩非见嫣然问道,起身施礼道:“在下正是韩非。”
纪嫣然俏目亮了起来,喜孜孜地道:“拜读了公子大作,确是发前人所未发,嫣然佩服得五体投地。先生以‘法’、‘术’、‘势’相结合的治国之论,提出‘世异则事异,事异必须变法’,确能切中时弊,发人深省。”
韩非脸色一整道:“多谢嫣然夸奖,非认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如此顺势而为,必将是中兴之道。”
接着又道:“国朝应要根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此乃有为君主之朝势。反之必将生乱。”
意思就是国家的大权,要集中在君主一人手里,君主必须有权有势,才能治理天下,“万乘之主,千乘之君,所以制天下而征诸侯者,以其威势也,为此,君主应该使用各种手段清除世袭的奴隶主贵族,“散其党”“夺其辅”。
韩非见众人听的入神,精神一震,接着道:“然治国当以法教为主,做到“法不阿贵”“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如此底下臣民方有法可依,君臣办事有度。此为大善!”
纪嫣然听的双眼冒光,脸上神色掀然。
“哼”
一声冷哼,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之后,皱衍摸了摸鄂下的三寸长须道:“以韩公子的识见,必受贵王重用,为何贵国争雄天下,却从未见有起色呢?“
对于皱衍的挑屑,韩非嗮然一笑反击道:“齐国历经管仲,鲍叔牙,孙宾,晏婴,王子城父等众多名臣能将为何仍偏安一隅,阁下何以教我?”
显然韩非也是能言善辩之士,二人针锋相对,各不相让。
楚轩摸着下巴,兴致勃勃看着场中二人的辩论。他对这韩非顿时大感兴趣,目前来说,韩非的这一套与商鞅一脉相承,最是接近,也是目前最合适当前时局的主张。
魏无忌在一边低头喝茶,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听说公子此行大梁,乃是借粮而来?不知此事可是当真?”却是田赢见韩非气势嚣张,打击道。
众人听到此言,均望向静坐一旁喝茶的魏无忌。
魏无忌也是一怔,问道:“不知公子欲借多少?”
韩非脸色一整,朝魏无忌躬身道:“三万石,还请无忌公子多多费力了。”
“三万石啊。。”魏无忌轻声自语道,并不致可否。
“哈,自顾不暇,也只配在此高谈阔论,百无一用。”田赢嗤笑道。
韩非脸色一整,正欲开口,一个声音抢先道。
“今日之韩国,他日之诸位。不过先后而已。呵呵,又有何可喜。”却是楚轩开口笑道。
场中众人想不到,此人又语出惊人。成为众人之疾。
韩非却是脸色一变,此言正是自己欲言之语,想不到此人倒与自己看法相同。
“慌廖,喧哗取众之辈。”
“不知所谓,一派胡言。”
众人纷纷嗤笑,对于楚轩此言就是一直都在倾听的纪嫣然也微微皱起了眉头。魏无忌也是手中茶杯一颤,抬眼朝楚轩望去。
整个大厅就四人神色如常,除了随楚轩而来的紫衣和紫妮外,唯韩非一人尔。
“朝局的变换始终逃不出五德流转的支配,只有深明金木水火土五行生克之理者,才能把握天道的运转。不像某些人信口开河,一派胡言。”皱衍终于回过神来,立即反驳道。
此时门帘一掀,又进来几人,为首之人头顶高冠,面容古朴,双眼狭长直入额边,身形单瘦。身后之人面色坚毅,两眼炯炯有神,身形高大,长的虎背熊腰,右手的虎口布满老茧,显然是长期手握兵器所致。
二人进的大厅目光一扫,朝众人点头示意。来到魏无忌身边笑道:“原来无忌公子也在这。”
魏无忌朝二人笑道:“没想到徐大夫和白将军也来凑热闹。”三人都是纷纷一笑。
韩非不理众人的喧哗道:“依阁下之见,那岂非什么也不用去做,只需在家坐等就成?如此慌廖之论也能登的大雅之堂?可笑!”
“当然不是如此,只要能把握天道,我们便可预知人事,知道努力的目标和方向,譬如挖井,只有知悉水源所在,才不致白费了气力。”皱衍也是雄辩之士,岂会被韩非轻易问倒。
“那依阁下之见,眼下时局当做何解?在下洗耳恭听。”韩非冷冷的回道。
要知皱衍现在可是天下的名士,经常是魏王的坐上之滨,大夫徐节见韩非如此无礼,便喝道:“你是何人,皱先生之大才谁人不知,岂容尔等质疑。”
韩非面容一整道:“韩非所言,不过是以事论事而已,谈不上质疑与否。”
徐节双眼一瞪,站起来道:“原来你就是那认定人性本恶,所以不懂以德政感化万民的大道,专以刑法治国,行欺民愚民之政的韩非。”徐节越说越是义愤填膺,走离于台前道:“公子否定先王之道,更是舍本忘宗,正如起楼,必先固根基,没有了根基,楼房便受不起风雨,这根基正是先圣贤人立下的典范。公子更认为沿袭旧法便如守株待兔,所以不应墨守成规,而要针对每一时期的真实情况采取相应的措施。那么,我想问了,公子欲致圣人于何地!”
徐节此番话说的大气庞然,连能言善辩的韩非一时也被震住了。
“说起根基,我想问下,上古时期筑屋以何为根基,当今又是以何为根基。究竟谁优谁弱呢?”楚轩不紧不慢的抛出一个问题。
“废话,上古时期民智尚未开化,以土木为基,当然比不得现在以石木为基。”有人见楚轩问出如此幼稚的问题,便讥道。
“那么我想问了,如此改动岂不是坏了根基,你们欲将三皇五帝,上古先贤至于何地?”楚轩大声问道。
韩非眼睛一亮。精神大震。
“石木为基显然比土木为基强上许多,如此明显之事,上古先贤就算知道也必然效仿,岂能混为一谈,你这是胡搅蛮缠,小儿之举。”
“是啊,就是圣人也知道优胜劣汰,你们又从何得知韩非公子此法行不通呢?说不定韩非公子的根基比石木根基的还坚固呢?”楚轩反问道。
徐节大手一挥道:“我们谈的是为政之道,为政以德,比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顿了顿又道:“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以格。“
这几句乃孔子的名言,意思是治国之道,必须从道德这根本做起,才可教化群众,使国泰民安。与法治者的着眼点完全不同。
接着又朝楚轩问道:“阁下认为法治和德治,究竟孰优孰劣呢?”
那姓白的将军也道:“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这乃为君至道,若上自好刑,人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楚公子请指教。”
楚轩对这些人的自以为是渐渐感觉不奈了,起身道:“孰优孰劣,其实一眼可察,当今天下,谁家最强?是所执何法,不都是一目了然的吗?不服气的拉上自己的军队去一试就知,好过在这无谓的争论。大家以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