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喜喜先前还在想,如果H城有全民普选的话,他跑去参选特首,应该会高票当选吧。
料不到未几就真的有人托话,天朝上头问他有没有从政意向,说只要他点头配合,下届特首就钦点他这个戏子来当好了。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迎来这种突如其来的「赏识」,现在已很能处之泰然,不过回想老人的话,他还是觉得不靠谱──
「是这样的,因为现任的民望几乎跌至零,大家都热切期盼接任人面目可亲人人爱。商议人选时,大概是想搞搞笑吧,有人随口提到你,没料到却一呼百应。当然也有人担心是不是太过荒唐,可老爷子一看你的脸就一槌定音,说:『这人呀,怪有亲──』」
「──切感,对吧?」林喜喜不慌不忙接上。
「对对,还说他家孙子迷你的电影,迷到不得了。」
林喜喜当然是婉拒了老人们的美意,并再三保证他目前并没组党或动员聚众搞些甚麽的意向。
至少暂时来说。
若说这道密令滑稽,以及太过抬举林喜喜,不如说老人们其实目光锐利,想要把这神人收归己用的意图昭昭。
事实上,林喜喜才刚一连登上本年度《时代杂志》百大风云人物、《福布斯》百大名人权力榜,还要是颇前列位置──就当这些都是西方自high的话语权选举,不足以放在眼内好了,但你看现时林喜喜的**粉丝数字之巨,已是全国之首,每次发话的转发量之多,就知道他拥有甚麽。
他拥有的,是千金不换也买不到的人气,以及影响力。
也是直到最近,林喜喜才知道,自己的天赋,究竟是怎麽的一回事。
前些时,他拍了部荷里活大片,扮演一个拥有特异功能的超人,能飞天遁地甚麽的,睿智国际大导却在拍摄期间的闲聊时这麽说到:
「今时今日,其实岂会是个人英雄主义的年代了!谁拥有人群,谁拥有市场,谁能掌陀舆论导向,才得天下;否则任你有三头六臂,都孤掌难鸣啦。」
此番话,直如醍醐灌顶,如雷贯耳,他终於知道自己的世界为何能以几何级数在膨胀──当他的人际网络愈织愈大,他的力量也就愈强大。而现在,无论这能力最终会引领他到甚麽处境,让他得到甚麽身分地位,他都觉得不足为奇了。
可是他最想回到的,却是小学六年级那年。
※
林喜喜之所以叫林喜喜,据他父母解释,是由於认为自己的儿子,实在是颗可爱星降世,太讨人喜爱了。
话说林母当年身体较为纤弱,诞下重达九磅白白胖的粉嫩婴儿後奶水严重不足,恰巧产房有几位女护亦初生孩儿不久,竟争相充当後备奶妈!她们都说:「这孩子嘴嘟嘟的好生趣致,我不忍心让他肚子饿啊……」二话不说就奉上**让他吸吮。
不出数天,这婴儿的无边艳福在医院内传为一时佳话,凡看过他的,包括医生、护士、清洁大婶、同房其他产妇,甚至其他楼层的病人,都被大灌迷汤,并一致裁定起名「喜喜」,取意「皆大欢喜,喜上加喜」。即使时至今日,两老依然津津乐道,说自己的儿子甫一出世,就已经是个万人迷云云……
入学了,从幼稚园开始,喜喜就已经是校园之星。若你问他的同学:「你最喜欢哪个朋友仔呀?」十居其九,这些小人儿都会答你:「林喜喜。」
他的受欢迎程度,让他每隔数天就收到一个麦当当生日会的邀请,以致他长大後对这类快餐店避之则吉,试过有天价邀请他代言,他都耍手拧头。
就读小学时,喜喜已经轮廓分明,眉星剑目,笑容可掬。不止长相佳,喜喜的性格脾气也是挺好的,围拢在身边的朋友一年比一年多。
若人缘是资产,喜喜诚然年纪轻轻,已经是个小富翁。倒过来说,世上多少富人渴求友谊,想得民心,受人爱戴,却是不得要领,就算想以捐巨款博名声,都被认为是在乞求赎罪,怪尴尬的。又譬如富家子弟想成为娱圈巨星,千金打造大龙凤却始终挣不到观众缘和人气。
原来有些东西,真的不能以钱换取。
从小到大,喜喜做过许多好事,很多他早已忘记了,因为对他来说,都真的不过是举手之劳。又或者说,很多时候,他只不过牵个头,随後就会好事自然来,连他都不知道是自己「发功」所以成就了事情。後来,反倒是神通广大的记者们把他少年时所行的「神迹」一一抖出来。且摘录几则──
小三那年,患脑退化症的邻居伯伯离家後失踪,喜喜为哭红了眼的伯伯家人四围奔走找寻,结果是他的一众玩伴通山跑,把在引水道中慌失失的老伯发现救回;
小四那年,有个比他更小几年的小孩不知天高地厚,惹怒了街头那只刚生养的凶母狗,眼看牠张口就要咬,喜喜奋勇抱住恶狗阻上了血案之余,母狗竟在喜喜温柔安抚下摆起尾巴来,以後牠跟牠的狗儿女都经常跟在喜喜身边,玩在一起;
小五那年,喜喜最爱光顾的流动雪糕车伯伯被起诉阻街,牌照怕要被取缔,他难过得很,就在前来采访的记者面前声泪俱下,结果事件上了报纸头条,全城师奶声援,都说这小子的哭相我见犹怜,结果法官颁了道「法律不外乎人情」的判词,大数有关部门执法无理的不是。
一切一切,说穿了,都不过因为他那夸张的亲和力,以及强大的朋友网络在发挥效力。直至小六那年……
他那行运一条龙的人生,才首次触礁。
喜喜成绩相当平平,年复年都不过凭老师的溺爱勉强升级。小六了,要升中,全校老师大为着紧,都说要替他免费补习,可是喜喜统统没有接受,因为他心底里另有盘算。
他包藏着一颗私心,走到新近才转校到他们班上做插班生的雷小冬身旁,开口请求道:
「我成绩不好……你可以替我补习吗?」
小冬望着喜喜的脸,她发觉自己连想也不想就条件反射回答了:「好……当然没问题啊!」
他的私心,很简单很易明白──他想要亲近喜欢的女孩!
人细鬼大的喜喜,在小学六年级这年,就初尝恋爱滋味了呢。开头,他发现自己每次看到雷小冬都会全身赤烫,心噗通噗通的狂跳;再来,他竟然首次生起想要利用自己那超级人缘的念头──那是从未有过的事!
於是随後数星期,喜喜和小冬每天後学後都一起温习。
自修室出现了一幕幕温馨的画面,很有爱。
然後一天,他们作了第一次真正的约会,看了一出重新上映的旧片──《两小无猜》。
电影中的男女主角,像极他们二人。
喜喜每天乐滋滋的,度过了一段好不快乐的时光。
可是,俗语有云:「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
突然一刻,喜喜体内的天线察觉到,课室的气氛变得不太寻常!这里囤积了一股负能量……那是他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令他遍体生寒,毛管直戙。
他很快就探测到,同学们好像都身负一种奇异的情绪,且矛头直指──小冬。
这种奇异情绪,有两个很简单的字可以形容,叫作──妒忌。
喜喜一向都「属於大众」,是「共同拥有」的,可是现在喜喜却好像变成了小冬的专属。
全校的学生,因为羡慕而变成妒忌再变成讨厌,最後竟行动一致地排斥她。
小冬人气急速插水,变成犯众憎的不受欢迎人物。
喜喜内疚、自责、不知所措……这道难题於他,真的很难解,因为,这是唯一不能用「超人缘」去解决的。他若是出面帮忙小冬,大概只会适得其反。
连接失眠了两晚後,喜喜想出了一个不算是法子的法子,他决定──挥慧剑、斩情丝!
不再跟小冬独处,也不再跟小冬谈话。
你行右,我便行左,从此不相往来,装作从不认识。
小冬不明白他的「苦心」,只道他跟其他同学一样,无缘无故地讨厌自己。她很伤心,但却没有生气。
没有人能生林喜喜的气。
而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来不及发展出一段纯爱,就在各自鬰闷纠结之下,完成余下的小学生活。然後被分派到不同的中学,从此分道扬镳。
那以後,林喜喜回复为大众的万人迷。
由於心底有了淡淡哀愁,令喜喜的脸孔更添味道,喜欢他的人就更多了。
人很犯贱,得不到的总挂念。喜喜虽然不乏朋友、暗恋明恋他的人,但他的心,总是有小冬的。
总是忘不了那段短暂而纯洁的美好相处时光;
总是想起她那可爱的笑脸;
总是想起她那受伤的表情;
试着幻想她现时的模样……
即使他成为了天皇巨星的今天。
※
林喜喜会成为明星,一点不让人意外。值得讲一讲,是他的入行经过。
话说中五考完会考那年暑假,喜喜明知以自己的成绩,是读不上去的了,於是便边待在父母的士多做些杂务,边考虑究竟去投考警消工作,还是投考艺员训练班较好。
但小小士多,又怎能困住蛟龙,冚住珍珠?
一天,一个三十来岁,一身黑色西服,个子很高、样貌也帅的男人来到店子买了一瓶汽水。
当他跟喜喜打了个照面之後,就跟其他人一样,对他大有好感……
男人喝着汽水望住喜喜。喜喜报以一笑。
男人开口说:「我不是基的,只是看见你,不知为甚麽有一种好奇怪的感觉……」
「我知道,是亲切感,对不对?」
「亲切感……」男人想了想:「似乎就是了,但我又从未见过你。」
「很多人也这麽说。」从小到大,这种问与答,喜喜已经习惯了。而眼前的男人气宇不凡,喜喜也乐於回应:「我也不知道为甚麽,可能这就是我的天赋吧。」
「天赋?这种天赋当真是闻所未闻,有趣,哈哈。」
男人把汽水喝光,放下了钱便离开了。
翌日,喜喜如常在下午回到士多,却看到店内犹如龙卷风来袭,遍地凌乱。
「爸,发生甚麽事?」喜喜惊问正在执拾货物的父亲。
「今早来了几个自称**的阿飞,要我交保护费……我说这间士多也没有利钱,叫他们通融一下,结果便给弄至这样……临走前还说黄昏再来,叫我准备好金钱……」
「怎会这样的?这条邨不是德叔的地盘吗?大家一直相安无事的!」
「听说权力交替,现在有新的势力来了……」
「他们这麽霸道?那以後街坊的日子怎过?不,我要去跟他们讲道理……」
「不要惹事!刚才我已到银行把钱提出来了!」
喜喜很生气,心想,若他认真动员起来,人马定当比恶霸为多,只要他开口相求,朋友们都赴汤蹈火,文斗武斗在所不辞,但他绝不想大家为他以身犯险。
真的要屈服吗?
他反覆在想,默默在执拾,未几,就听到大门传来一阵喧嚣,抬头一看,是那班**臭飞又来了。喜喜望见爸爸把一叠钱纸交到他们手上,直教他的怒火涌上心头!
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小市民辛辛苦苦用劳力努力赚取点点蝇头小利,你一个拳头,就想用霸权掠夺?
欺凌弱小,可耻至极。
喜喜待要出头理论,一个男人却气定神闲地站到那班人的身前,向他们说:「把钱交还给他们,以後别再打这家士多的主意。」
喜喜认得男人是昨天来过买汽水的西服男。
面对五、六名凶神恶煞的**烂鬼,西服男丝毫不见惧意,还以命令语气说话,教人看得触目惊心。
「这家士多以後由我罩,你们谁不怕死,即管来生事。」西服男悠悠闲道。
「我们是『龙城帮』的人!你最好别多管闲事……」小混混说。
「『龙城帮』?」男人皱起眉头:「那你又知否我是谁?」
「知你老……」
「不想後悔,小心点说话。告诉你,我叫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