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家里灯火通明，远远的从村头就望见了。让人见了不由的心中一紧。
到了家里发现除了亲戚还有很多邻舍。我头一回不喜欢这种众人堆积的热闹。还记得还小的时候就喜欢和姐姐去乡邻结婚的庆典上吃喝玩乐，人很多，特别热闹喜庆。我住的小村桩很小，不到一百户人家。几乎都是亲戚连着亲戚。每每谁家有喜事，都是大人去帮忙，小孩子到点去吃喜宴。家家都礼尚往来的账。晚上一群大人小孩去闹新人洞房。
小叔结婚的时候，那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家里灯火通明两天两夜。除了接新人的时候没让我同去接小婶时有点别扭之外，其余时候倒是兴奋万分。那几日的亢奋和开心就是我结婚的时候也比不了的。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的婚礼简单的不能再简单，我甚至连婚纱都没穿上。那时的热闹和笑容整天洋溢在每个人脸上，那种快乐是会感染的。
可是现在，屋内的每人个都阴肃着脸，还有悲泣的哭声。进了屋内，站着一排人。大伯，伯母，爸爸，妈妈，叔叔婶婶，还有我唯一的姑姑，姑夫，我寻了半天没看到姐姐的身影。妈妈在我耳边轻声说“姐姐没回来。爷爷不让通知你姐，说你姐回来一趟太远了，怕影想她学习。”
我想也是，姐姐都是一个月回来一次。县里到小叔家快要一个小时的车程，最主要那个时候交通还不发达。高三的学业更是繁重无比，那是攸关一生的选择时期。
我走进爷爷床前时，爷爷抬眼看了一眼，见到我，挤出一点点笑意。枯瘦干皱的手拉着我，还有些精神。我真的很难相信爷爷要不行了。
“牙牙，回来了？”牙牙是我的乳名，除了爷爷奶奶，很多人都不再叫我牙牙，大多数他们叫我小婧，或者婧婧。
“爷爷，我回来了，你快点好起来啊，带我去山上采山菜，采蘑菇。”我拉着爷爷的手泣不成声。爷爷说他最疼爱我和姐姐，因为我们才是掌上明珠。爷爷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只有爸爸生了两个女儿，大伯家两个儿子，小叔家一个儿子，姑姑家也是两个儿子。可是奶奶却不这样认为。
时至今日我都不能理解当奶奶的为什么这么迫切的要孙子，又不是没有，大伯和小叔家都是，为什么偏偏揪着妈妈不放。最可气的又不可能随她的姓氏。
“爷爷走不动了，牙牙，以后和姐姐好好相处，别老打架。姐姐是疼你的。”
我想，这事够呛，但看在爷爷如今重卧不起的样子，我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因为我姐从小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别跟着我！”再带上她那恶毒的小眼神和嫌弃的嘴脸。彼时我还小，看不懂人的喜怒爱憎。就算我看的懂，也未必明白透彻，就算我明白透彻，最终我是苦于没有办法。因为爸爸上班，妈妈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卖馒头。奶奶哄着外孙其乐融融，唯一疼爱我们的爷爷还在农间种地。所以我成了孤苦无仃的无人问津的小累赘。尽管妈妈一再告诫姐姐，好好照顾妹妹。
可她都权当耳旁风了，她只是把我扔在家里，自己一个人疯够才回来，而且她都会在妈妈回来之前到家。当然也有几次，她没掐算好时间，又或者妈妈的生意比较好。在她预计的时间之前回来了。那结果就是她免不了一顿责骂，如果姐姐还口，免不了又一顿打。所以在家里，我是最听话的，最乖的。
因为我亲眼见每每我姐被我妈妈打的跪地求饶。尽管那个时候她已经快十岁了，用我妈妈的话说，她什么都懂了。可是她还是不听话。她在家翻箱倒柜的和我玩捉迷藏，最后把家里的电视机撞掉地上，摔坏了。家里条件不是很好，这个东西对于我们来说很贵重。其实我也觉得她该打，因为我早就告诉她我不想玩，她却非逼迫着我玩。后来她还嘴硬，说是我打坏的，可怜苍天啊，七岁的长的枯瘦如柴的我，根本撞不动那个还是那种大四方的黑白电视机。
那时候因为没有人好好照顾我，我差点得了厌食症。每天不爱吃饭。她那时长的倒是人高马大。饭量也大。妈妈自然不会相信她，别说身材，就是我的性格，妈妈也猜到了究竟怎么回事。于是特别生气的打了她。
那一次是在我记忆中打她最狠的一次，因为这次不仅仅是具大的经济损失，最主要她这么小的孩子还学会那么不负责任的撒那么明显的谎。虽然她经常挨打。比如打坏了家里衣柜上的大镜子。比如打碎了屋里的玻璃柜。因为她的每一次淘气，我家都要付出巨大的经济损失。
目暏了她的每次劫后余生，我都会比较乖，爸妈不让做的事情，我一般不会去做。尽管有时候因为她会很为难。但是我尽量不会惹父母生气。偶尔犯了小错，妈妈也知道这大多是姐姐的怂勇。
姑姑在旁边有些不悦的说“你爷爷最疼你们俩个，这么大的事，你姐都不回来。长这么大，不知道孝顺两字怎么写吗？”
我妈听完也不太高兴。说道“这事是爸不让通知小朵的。”我妈的不悦仅仅体现在解释一下。我妈过门之后就一直受姑姑的气，可能姑姑是唯一的女孩，在家里耀武扬威惯了。据说我妈怀我姐的时候，因为多吃了一碗米饭，姑姑都要说三道四。甚至左邻右舍都知道。很多年后我不知道但凡有点心的左邻右舍会笑话她还是笑话妈妈。后来在西院王姑姑的嘴里我听到了答案。她后来和妈妈走的挺近。因为同是不受宠的儿媳妇，我记得那次她们的聊天内容有一段是这样的。
“小环在家的时候你受了不少气。好在我没有小姑子，要不也不知道要受什么样的气。”
我妈说“可不是。那时候也傻啊。自己有理也不知道争。”
“她嫁出去，我们还念叨，这老杨家也够倒霉，你看那小杨让她管的，够可怜的。”
我妈说“嗯，小环确实挺厉害。小杨太老实。”小杨是姑夫。小环是姑姑的名字。
“她也就找这样的了，这村的谁能娶她。你说当初她在家的时候，你多吃晚饭她都要东邻西舍的到处说说，说你既能吃又不干活。那次又说差点让老李给说哭了。”
我妈的脸一怔，“还在这事。”
“是啊，老李说她这事传出去让人笑话的是她，说她跟个恶婆娘似的。都二十了还没嫁出去，还好意思整天说人家。然后就给她气哭了。”
我妈的脸沉了又沉，然后归于平静。她们又继续了下一个话题。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老李是妈妈年轻时比较中意的一个人，却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没有在一起。这事是后来听外公说的。
“我小越哥和小卓不也没回来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知道了保护我妈。特看不惯她这样。凭什么欺负我妈啊。又没吃你家大米饭，又没吃你家小鱼干，你算老几。都嫁出去了，还老回来指三道四。
“怎么这样和姑姑说话呢。牙牙！”奶奶在一旁插嘴。声音里带了些平日没有的厉色。奶奶素来都很淡漠。冷淡的让人不敢亲近，当然这只是我和姐姐这样认为。姑姑家的小越哥从小几乎是奶奶带大的，奶奶每每看他的眼神都透着慈爱，不像看我和姐姐，总是有点疏离。或许在小越哥眼里，奶奶就是很慈爱的。
小叔还没结婚的时候，我们和爷爷奶奶小叔在一起住，农村的房子很大，三室没厅，有个宽敞的厨房。但我和姐姐却没有自己的房间，长到好大都是和父母同睡一间，以至于我以后都不太敢一个人住一个屋子。
姑姑家的小越哥比我大一岁，几乎寒暑假就长在了奶奶家。奶奶会把她平日藏起来的水果，点心都给他。那个时候他也小，常常傻巴拉机的拿过来馋我和姐姐。偶尔他会分给我一点。但只是偶尔，尽管奶奶告诫他N次，不要过来，一个人吃完了再过来找我们玩。但他并不听话。后来妈妈看不下去的时候，我和姐姐那两双渴求的眼晴，也会让他吃完再过来。但他依旧不听。奶奶能给我和姐姐送东西吃的时候，大多是苹果烂一半，或者过期的罐头，又或者长毛的蛋糕。
我扭头不知声。心里却很不乐意。
“你小越哥马上要中考了。不得好好复习吗？何况外孙。”我一听顿时火气就上来了。小越哥明明大我一岁，却和我同界，如此说来我还要中考了。更何况姐姐马上要高考了。倒似她家的孩子总要高我们一等。随之而出的话就不经大脑了。
“哟，我奶奶可没把小越哥当外孙，那比我们姐俩这亲孙女还好。我奶奶上回摔倒大家都回来了，我小越哥最孝顺了。连个电话没打。”
“你！”姑姑指着我，扬手欲要打我，被大伯和小叔拉住。
爸爸一巴掌扇到我脸上。“大逆不道!”
我被这突如其来了的巴掌吓到了，从小到大，这是爸爸头一次打我，竟然是打我的脸。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看了看我爸。
爷爷突然插话：“你恨我不死啊，当我的面打她！”那话里显然带着怒气。
转而看向奶奶，“看看你把小环惯的，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和下辈耍什么脾气。朵朵不回来，是我不让小芬告诉的。你还说什么？！”小芬是我妈妈。
姑姑别扭的将脸扭了扭。“哼，我能说什么，我就说你白疼了呗。平时朵朵好，牙牙乖的。现在连最后一眼都看不到。”
爷爷被气的狠咳了好几声。
我慌忙捋捋爷爷的胸口，有点后悔道，“爷爷，你别生气，别生气。”
“这么小就学会假惺惺！和你那个妈一样。就会装样子！”姑姑阴晴怪气的声间传来。
我恶狠狠的回过头，恨恨的瞪着她。心里的悔意顿时被她的话气的失去了理智。从小我就看到我妈经常被她气哭。那时候小，只是在心里恨她。不懂得如何保护妈妈。
“我告诉你，以后你少欺负我妈！我已经长大了，知道谁好谁坏，你们不是总说我妈生了两个赔钱货么。那你是什么，老郭家的赔钱货？既然和我们一样，嫁出去了就是老杨家的人，没资格说我们老郭家的事，我妈妈好坏也是郭家的媳妇。又没吃你们老杨家大米饭！你哪凉快哪呆着！”
“你个死丫头，你敢这么和我说话？！”姑姑脸变成了绿色，陡然提高了声色。她一定想象不到，平日那个最文静，乖巧，甚至打个招呼都要躲在别人后面的小姑娘几时变的这样嘴尖牙利。
“你没有资格打我，你要是打我，我就去公安局告你！”虽然我并不知道这句话是否有用。又或者我根本也不可能去告她。但是基于当时的气氛，我没有别的可以恐吓她。
“快跟姑姑道歉。”妈妈拍了我一下。
“老二，这就是你教育出来的好女儿，你看看啊!“姑姑开始市井泼妇的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现在想来她是被我吓住了，否则她早扬手打上我了。
爸爸又一巴掌打过来。然后还始打我，骂我。这是我记事以来，或者我有生以来，爸爸第一次打我。
爷爷气的大声咳了起来，不断的咳，最后脸被憋成了酱色，那口气还是没能咳出来，就这样撒手人寰。
